《踏雪寻梅》秋娘子

35、情非得已

　　崇如青梅出了林老爷的屋子，崇如半天无话。青梅没在意，因为她在考虑如何好好帮着林老爷操办，她如今住在这里，就要尽力做好恩师吩咐的事情。快到“暗香”时，青梅瞥了一眼疏影的绣楼，说：“这么一栋精致的阁楼，也要人去楼空了。”

　　崇如怔怔地看着绣楼，青梅见阁楼一层大厅开着，便对崇如说：“如今这花儿也都谢了，就剩下一些绿叶植物了，林老爷果真疼爱疏影，偌大的楼，一楼养花，二楼也‘养花’，满是芬芳，家里人果真是疼她到心坎了。

　　说着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崇如也只好跟着过去了，进了正厅，一室的植物，只因了室内的原因，天气渐渐变凉，倒也都茂盛葱郁。正厅的中间便是疏影的生辰大幅画像，青梅看了许久，才发出赞叹：“好美，果真是青春年少，疏影当真是世无双啊。”崇如在一旁，也只是看着，听着青梅的感叹，没有说话。

　　疏影刚从佳玉处回来，看见崇如夫妇从大厅走出来，有些惊讶，青梅忙道：“我们看了看花草，也欣赏了妹妹的绝代风华！”疏影回过神来，笑道：“夫人谬赞了，这些天亏得夫人，玉姐姐才样样顺心顺意，夫人辛苦！”

　　青梅本是有意接近，无奈疏影还是这样，回回都是如此，恭敬有礼，似乎总是隔着距离，青梅说不上来，一年多了，她总是这样的姿态，青梅还是有些落寞的。

　　疏影道：“夫人也适时多休息，来我们这里是贵客，倒比在家时更操劳了。”青梅接了话：“如今快到年底了，我们想着为恩师分忧，妹妹有需要尽可说了，我们好办。”崇如看了青梅一眼，没料到她竟然如此说。疏影回道：“多谢夫人费心。”

　　看着疏影走上楼梯，崇如和青梅也准备回屋，临上楼前，崇如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疏影，疏影面色镇定，若无其事的上楼去。崇如回到屋里，也觉得有些没意思，自己一头扎进书房，漫无目的地写起字来，如今的他，也唯有以此解忧。

　　适夜，疏影依旧裹了披风，站在廊上，她习惯了这样倚着栏杆，习惯了夜里宁静地守望。白天的她，陪着佳玉和孩子，给父母问安，她越来越沉静，她不会多和那个人多说话，不再多看他一眼。只有到了夜里，她又变回了疏影。

　　她默默地看着“暗香”，一片漆黑里，小楼模糊的棱角，她定定看着那个房门，疏影想：“再过些日子，就不能再站在这里凝望了，也或许，他明日也不在楼里了，不管从前多么亲密无间，繁花似锦，终于抵不住有朝一日人去楼空。”

　　疏影慢慢把目光转向了整个院子，看着寂静的园子，以后不知道在怎么样的一个院子里，她留恋这个家，她想到哥哥如今的一家景象，想着父母也有些许安慰吧。想着几个年纪尚小的弟妹，也是情难自制，她原本也是个孩子啊，她眼前一片模糊。

　　此时疏影眼里的泪水并没让她看见对面楼里的崇如，那个人，亦在此时，在对面“暗香”里凝望着她。不知从何时起，崇如感受到每到夜间，总会有一道目光，在夜间向自己投来。他如今不会夜夜出来，只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也不由自主地走了出来。

　　沉浸在悲伤中的疏影始终并未看到崇如，她只是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崇如心疼地看着她，这个与他相知相爱的女子，他们曾经度过了一段世外桃源般的日子，终于还是回到了各自的楼里，如今碰面少了，话语少了，他知道她对他的情意并未减退，只是她长大了。

　　屋里的青梅不知是多少次夜里醒来，自来到这里，她感觉到身边的崇如总是夜不成寐，深夜里总是长吁短叹，要不就是起身出去，但是能听见他只是在外面站着。青梅不敢多想，她只能默默听着，直到他再回到屋里。

　　很久崇如也没有进屋，青梅起身，坐在床上，她想了很久，不知道该不该出去，现如今已是更深露重，她轻轻披衣下床。顺手拿了崇如的衣服，刚刚开了一点门缝，她瞧了一眼，崇如果然立在廊子上，那么孤单单的背影。

　　青梅刚想伸手开了门，不管崇如有什么样的心事，只要她出去，为他递上衣服，静静地陪在身边就好。手刚触到门框，一抬眼，她看见了对面那个白色的影子，有片刻的怔住，她依旧轻声关了门，放了衣服，回到床上躺下。

　　从未有过的疼痛感袭来，青梅蜷缩成一团，她后悔下床去，后悔打开房门，后悔多看了那么一眼。崇如的心思她能明了，原以为只是君子多情，谁知却是淑女也有意，如今的她，倒成了一个真正的局外人。

　　青梅静静地躺着，直直地看着帐子，没有眼泪，心里却是空荡荡的。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门响，忙侧身闭了眼，崇如静悄悄进来，慢慢上床，轻轻躺下，依然是一声叹息。青梅背着他，忍不住眼泪奔出来，只是捂了嘴，闷声不响地流泪。

　　一早，青梅起床，依旧整理好服饰装扮，催促了崇如一起去给林老爷和夫人问早安。崇如看了她有些倦容，说道：“最近这几天是不是太累了，疏影备办东西的事情我们来做吧，你别太操心了，脸色都不大好了。”青梅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话。

　　一道去上房问了早安，青梅又去看了佳玉和孩子，最后才叫了几个孩子来吃早饭。等到早饭完毕，崇如和林沐之去清理物品，青梅去到收置嫁妆的屋子，看着一屋子精美的各色物品，青梅坐下来，摸着红色的礼盒，脑海里却浮现出夜里两两相望的画面，她有太多的疑问，却也不知道该去问谁。

　　青梅回到楼里，她让素儿叫了采薇和小宛。两人立即到了小厅，青梅让她们坐了，“我如今瞧着，老爷似乎话越发少了，是因为不在朝堂，有些不快吗，之前怎么样？”二人听了，对看一眼，采薇并不答话，小宛道：“夫人，我们在这里就是每日在屋里做些针线，在别人家里，我们这样的身份，不好走动，再说老爷他，也不大在屋里。”

　　青梅听出了些端倪，接着问道：“我见老爷他，要么就是帮着恩师办些事情，要不就是自己再楼里写字看书呢。”小宛接：“是了，如今是如此，以前，估计那会儿林大少爷也还未成婚，他们兄弟姐妹，又懂文墨，性情也相投，倒是总在一处。”

　　听得“兄弟姐妹”，青梅已经完全明白，她摆摆手说：“好了，没事了，如今林府里忙着置办东西，忙得很，你们也多照应老爷吧，歇着吧，没事了。”说完仍然自己坐在那里，采薇低头下去了，小宛看了看青梅，也出去了。

　　青梅慢慢走下楼来，只觉得每一步都行得异常艰难，她甚至有些害怕出去了，这府里的人，她们眼里的笑意，是真心服她，还是在笑话她，一时青梅也糊涂了，她扶住栏杆，一步一步走下来，想着来了林府之后的日子，他二人并未亲近，如此看来，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呢，青梅从未有过如此的挫败感，一时站不起来。

　　素儿过来扶了她，她摆摆手，朝着疏影绣楼的大厅花房走去。“暗香”里的小宛，从西屋出来，看了青梅远去的背影，步伐居然如此无力，小宛叹口气。

　　晚间，崇如依旧在灯下写字，一笔一划，专注无比。青梅推门进来，放下茶盏，说道：“雪仁，如今看来离回京也不太远了，你依然惆怅吗？”崇如叹口气：“我并非为此，这里清净无比，倒也十分自在，我只是想写写字，静静心。”

　　“顷禾也成家有了孩子，想来没人与你谈笑了。”崇如有些奇怪青梅的问话，说：“顷禾之前也是很忙的，林家店面多，都是他一手经管的，我在这里，也就是找恩师说说话，别的消遣也没有了。”青梅一笑，也不再说什么。

　　一个坐着看书，一个写着字，两个人就这么坐着，房间里的安静至极，“雪仁，采薇和小宛也是你的家人，先前小宛也为你生了元甫，你也该去她那里，别冷落她们。”崇如听她漫不经心地说，仿佛就是不经意的一句，青梅仍然看着书，没有抬头。

　　“如今我也不知怎么了，无心儿女情长，只愿清清静静地看书写字，也就足够了，别的什么，无心去想。”崇如回答道。

　　“雪仁，等到圣驾回銮了，咱们朝廷慢慢又恢复过来，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回去了京城，你的心情会慢慢好起来的。”青梅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