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寻梅》秋娘子

10、节外生枝

　　郑府里开始忙乱，虽说早已把之前家当收入了地窖，但是一家人出去，总少不得忙碌。几箱古董字画是带到林府相赠的，也不敢多带，省的路上引起麻烦。两位姨太太也打点好了，两个孩子尚小，还不知道即将远行。

　　这日家丁来报，傅家大管家求见。崇如青梅一时有些诧异，这大管家怎么今日来了，莫非傅家出了事情。青梅出去相迎，管家一见青梅，深深一拜，“大小姐，这府里如今可是要乱了。”

　　青梅忙让起了身，进屋回话。“大小姐，老爷自从退了朝堂，也失了势力，凭着家业大家里倒也太平。往日老爷身体无恙，姨太太和几位公子小姐也不敢造次，这几年老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如今这时局也让老爷伤透了脑筋，这病越发重了，前些日子渐渐起不得身。哪想着老爷一倒下，家里就炸了锅了，老爷一直空着夫人的位子，几位姨太太本就暗暗较着劲，如今可是明面上也顾不得了，眼珠子竟盯着财产，怕这老爷有个万一她们吃了亏。哎，几位公子小姐都一天天乌眼鸡似的，竟然没个人真心去问候老爷一声。如今这京城这模样，这以后可怎么是好啊。”

　　管家一席话说完，自己也抹上了泪。青梅起身，慢慢走了几步，神态却并未急躁。“依你看，爹已经病入膏肓了吗？”青梅问道。

　　“大小姐，老爷这几年身体是越来越坏了，如今这局势不定，家里也闹得他烦心，哎。”青梅想起家中情形，一时间也无语。崇如走过来扶住青梅的肩头，“夫人，别着急，我们回府看看情形再说。”青梅点头应允。

　　“你回去吧，每天多尽尽心，安慰安慰爹，告诉他，我立马就回去看他。”管家拜别。

　　青梅许久无话，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可奈何。未出阁前，傅老爷身体尚好，一家人围着他嘘寒问暖，如今身体抱恙，家人唯恐他闭了眼理不清财产。

　　青梅自小知道父亲做官尚可，治家却没规矩。她母亲早逝，她虽是正室所出，父亲对她也格外不同，但是在这家里要立足，须懂得眼高眉低。青梅自小就不争不妒，但也练就了察言观色为人处世的本事，她的成熟淡泊，完全是特殊的家庭氛围造成。

　　对于傅府突如其来的转变，青梅早有预感，只是嫁入郑府，她也没得心情再去管了。可是如今父亲尚在病榻，家人如此，她忧心忡忡。

　　“青梅，还在担忧吗？”崇如在身后站了好一会儿，青梅却全然不知。

　　“府里的事情我是一点不想插手，可是我不想看着父亲被他们眼睁睁气死，就算为了家产，为了各自的今后打算，好在也假模假样的让他安心离去啊，如今这样子，太让人心寒，我是他的女儿，我不能清理家事，至少也要为他分忧解怀。”青梅此时才有一点愠色，面对自己的丈夫，她还是脆弱的。

　　“我知道，爹一向宽仁家人，倒落了个这样的境地，我们明日就去。”青梅靠在崇如怀中，感到一阵温暖，此时，唯有他，能让她不觉得心头寒冷。她一向无所不能的处理任何事情，此时有些无助的她，才感到丈夫的一丝丝怜惜。

　　崇如青梅打算次日去傅府，然后青梅再带着妾室孩子们上路。正准备间，顷禾到了林府。夫妇对于顷禾的到来十分感慨，虽然知道要麻烦林家人，不想林家如此周全。他们安排了顷禾的用饭，并告之要看过傅家老爷才能上路，顷禾欣然答应。

　　次日顷禾在郑家等候，崇如青梅匆匆赶往傅府。青梅本以为家中的情形她早已能够想到，等真正踏进了傅府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想的太好了，一切早已到了不能收拾的境地。

　　傅家人见了崇如夫妇，客气拜过。青梅大致看了一下情形，各位姨娘已经虎视眈眈，各不相容。她径直去了傅老爷房中，几个丫头在旁边守着，床上，傅老爷歪歪躺着，虚弱不堪。青梅一行泪下来，走至床前蹲下，“爹！”

　　傅老爷微微睁眼，看着落泪的青梅，眼睛也湿润了，“梅儿，梅儿回来了。”青梅看着卧在床上的父亲，突然泣不成声，她从未这样哭过，在除了她父亲以外的人面前。

　　“如今我也算是明白了，除了你娘和你，再没人了。”青梅知道父亲的意思，如今这家里，真是一丝温暖也无。她伺候了父亲吃了一点饭菜，丫头连连说，“老爷今日有了胃口了，吃了这么些，这样肯定会好起来的。”

　　青梅听了别过头去，忍不住又掉泪，这一点饭菜，还算是开了胃口，那平日里，不是等于没吃么。崇如青梅出了屋，去大厅用饭，青梅胃口全无。

　　“管家，叫他们都来。”崇如看了一眼青梅，此时的她，神情镇静，颜色铁青。

　　大厅里，坐满了傅家大小，四个姨太太一排而坐。“今日我回家来，本以为父亲只是偶感小恙，不想病到如此境地。诸位姨娘从来都是悉心照料，青梅在此谢过。”

　　“哎呀，青梅客气了，老爷是我们家的顶梁柱，照顾他是我们的责任啊。”二姨太连忙接过话，“请姨娘让我说完，父亲也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这京城也是待不得了，兵荒马乱，也不适合休养身体。万一哪天京城失守了，父亲这身体如何经得起颠沛流离的逃难呢。”此语一出，四座安静。

　　“这次战事一起，我本以为父亲早就安排好了。如今父亲病成这样，为了养病，也为了身家安全，我陪父亲去城北路河镇的宅子里暂住，你们如何打算。”崇如吃了一惊，此前青梅本是打算过来看一眼，安排好家事就立即去直隶广平府城，如见看来青梅改了主意。

　　几位姨太太也有些慌神，公子们也默不作声。三姨太忍不住了：“大小姐这话说的，这京城也是待不的了，我们当然是老爷在哪儿我们在哪儿，我们岂能分开。”

　　青梅早料到她们的心思，也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看来众位姨娘也是没有异议的，大家回去各自收拾了，路河镇的宅子也有人料理，我提前打发了人过去准备，你们既然决定同父亲一起暂避，就不要再提别的话。”话说完，各房都退去了。

　　青梅稍顿了半刻，缓缓看向崇如，崇如并不言语，只是微低着头。

　　“雪仁，我知道我没有告诉你就擅自做决定，可是看到我爹那个样子，我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趁着京城没乱先去那边宅子避着，好歹有我陪着，他能有个养病的环境。若是我不管不顾，一家人在这京城里，一朝乱起来，我不能想象后果。雪仁，如今我也万般无奈，我不能坐视不管，不能让爹不能善终。”

　　“青梅，我知道，你不是没分寸的人。如此看来，若是让父亲一家留在京城，真到了危险时候，不能避难不说，自己人也打起来了。如今父亲尚在就如此对待他，以后更不敢说了，你陪着，倒也是个安慰。”

　　“今晚我先随你回去，交代采薇小宛和孩子们，明日一早送了他们出城。你还是安心朝廷当职，之后我便过来陪爹搬到路河镇，日后看情形再定吧。”崇如点头同意。

　　当晚回到郑府，崇如告知顷禾：“师弟，这次要全权委托你照顾他们了，岳父大人情形不容客观，家里也不太平，夫人须得陪同他们离开京城，咱们保持联络就行。”顷禾连忙应承：“师兄放心，也让夫人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们，师兄再多派两个家丁跟随就好。”

　　青梅陪两个孩子吃完饭，直说父亲病重，让他们好好听话。两个孩子毕竟年纪小，并不知情，以为只是出门玩耍，再说平日他们也跟顷禾混的极熟，倒是一口应承。青梅带着两个孩子在屋里玩耍，这一儿一女都是自己一手教养，虽说儿子元甫是小宛所生，但是跟她更为亲近，从小嫡母教诲，与自己的生母倒有些生分。

　　青梅安置了两个孩子睡觉，又去看了采薇小宛，她看着这两个如花女子，虽说郑家家规甚严，两个女子倒也颇为懂事乖巧，想起自己的几个姨娘，青梅倒多了几分怜惜。

　　“采薇，小宛，这次京城危险了，想必老爷也同你们说过，为了让家里无后顾之忧，只得你们带着孩子先去避一避，以后怎样，只能慢慢看了，这次你们，我，还有老爷，一家人只能分开三地了，你们自进府便尽心服侍老爷，我是知道的。去了林府，事事上多留意，为了老爷你们也辛苦了。”采薇小宛点头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