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谷草

8、VOL.8

　　雨天，又是下雨天，第二天睡到中午离开酒店，下起了毛毛雨，顾眠从酒店借了一把伞，谁知半路上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不得已，她和路人共同挤在公交车站下躲雨。

　　十分钟的阵雨骤然停了，她等的车也到了，正要跟着行人上车，谁知肩膀一痛，回头身上已空无一物，雨伞落在地上，一个黑色的影子拽着她的挎包逃得远远的，她都看不清歹徒的模样。

　　“哎呀！小姑娘，你被抢了，要不要报警啊？”周围的行人比她这个被抢的人还要紧张，一个劲催促她报警，顾眠却像丢了魂一样，怔愣了半晌，随后又毫无所谓地笑了笑：“没关系，也没丢什么值钱的东西。”

　　或许这次被抢，正是一次契机。

　　好心的行人没再多管闲事，就是觉得她那么好的包被人抢了也挺可惜，那可是意大利某牌的限量款皮包。

　　身边唯一的财产在三分钟前被人抢了，她没有钱坐车，只能靠自己的两条腿慢慢往前走，走到一半肚子饿了，可哪还有钱买东西吃。

　　她这才觉悟，没有钱人真的很难活下去。

　　她饿着肚子步履蹒跚，手里只有酒店借来的一把伞，雨一直下着，伴随她一路往前。

　　即便再饿再累，她也不想回酒店找人求救。

　　她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停在一栋大厦前，有些熟悉，再看一辆熟悉的车从车库驶出来才发现这是简氏集团的办公大厦。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了这里。

　　简向东刚开完会议，正准备外出就餐，车子才开出车库就看到一个熟悉又单薄的身影立在雨中，她撑着一把伞，可头发都湿了，这一幕凄凉的景即刻攫住了他的目光，他调转了方向盘，踩动油门，车停在了她的跟前。

　　顾眠看着他把车开向自己，朝挡风玻璃后的他微微一笑，简向东摇下车窗，问：“找我？”

　　顾眠摇摇头，有些委屈地说：“前面等车包被抢了，后来不知道去哪儿，谁知到了这，方不方便借我点吃饭钱？”

　　才见了三次面，却给了他三次不同的感受，这一刻他竟发觉她有些楚楚可怜。

　　“上车吧。”没有累赘的话语，他直接请她上车，顾眠也不跟他客气了，绕到了右车门进了副驾驶座。

　　她系上安全带后，他才踩动油门，一面开车一面问她：“报警了吗？”

　　她仍是摇头，“报警太麻烦了，反正没丢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就是补办护照比较棘手。”

　　“我送你去领事馆。”

　　顾眠阻止了他：“不着急，先吃饭……嗯，还有我头发和衣服都湿了，你能不能再借我点钱买套衣服？”

　　简向东虽然不怎么说话，做人倒是很爽快，领她在最近的商场买了衣服，就连鞋子也配了一双，后来两人干脆在商场里吃了中饭。

　　许多事折腾下来，已经到了下午两点，他们吃的实际是下午茶。

　　饭后，简向东主动送顾眠回酒店，顾眠却不想回去，问方不方便去他那里借住一晚，简向东当时对她的态度有些惊讶，但鬼使神差的，他没有深究也没有拒绝，而首肯了她的请求。

　　简向东没有带她回别墅，而是到了一处私人寓所，简向东邀请她进屋，她却站在门口笑看着他，他不明所以，她促狭地说：“这就是你金屋藏娇的地方？”

　　公寓离市区有些偏僻，以他的才干，除非是房产投资或别的避人耳目的意图才会买来这里。

　　女人的敏锐直觉往往会想到那方面。

　　简向东没有直面回答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质的男式拖鞋，歉意地说：“我这里没有女式拖鞋，希望顾小姐别介意，鞋是新的。”

　　顾眠挑了挑眉，替他锁上了门，一面穿鞋一面说：“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别总叫我‘顾小姐’，直接喊我名字或叫我Zoe吧，今天谢谢你了。”

　　“想喝什么？”他不置可否，又问了她一句，语气还是那样生疏淡漠，她真后悔跟着他进屋了。

　　“冰激凌有吗？”她故意给他使坏。

　　“要什么口味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从冰箱里拿出了GODIVA，还是不同口味的，这倒把顾眠狠狠驳了回去。

　　她从他手上随手拿了一盒巧克力口味的，掀开盖子直接用手挖着吃，这是她从小做的最没教养的一件事，但她任性地坚持了这么多年，因为她喜欢舔手指。

　　“嗯，味道不错，你要不要也来一点？”她吃得太投入，任意挖了点凑到他嘴边，然而刚伸出手就后悔了，她把他当成了自己的闺蜜夏文琳，过去和夏文琳一起吃冰激凌就是这么互相喂给对方的。

　　她怯怯地缩回手，尴尬地笑了笑，又生硬地换了一个话题：“这地方挺安静，挺好的，我可以多住一阵吗？你放心，我会付房租的。”

　　她嘴里含着冰激凌，口齿不清，简向东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惊愣中回过神来。刚才她和他靠得那么近，他俯身几乎能看到她脸上的每一个毛细孔，而她就像跟老朋友开玩笑一样，用自己的手指喂他吃冰激凌，过分的亲昵令他顿时措手不及。

　　“或者你开个价，把这房子让给我吧。”她才看了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

　　安安静静，从窗台望下去，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周边是绿得发亮的树木，她的心从未如此平静。

　　但她似乎忘记了她现在身无分文，似乎没有条件与他开价。

　　顾眠转过身，看到他原来没听她说话，而是一个人握着手机和人通话中，她撇了撇嘴，把吃剩的冰激凌扔进了垃圾篓，又开始像个买房的人一样四处看房。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一卫，但是供普通家庭居住足矣。

　　家具布置，一应俱全，厨房和浴室都有常用的生活用品。

　　她从浴室探出头来，“还有新的牙刷吗？”

　　她想在这住一晚，不过浴室里只有他的牙刷。

　　“过会儿会有人送来，你还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烟，给我一包烟。”

　　简向东怔了一下，没想到她会抽烟。

　　半个小时后，有人上门来了，是个穿着正装的女人，顾眠在简向东的办公大厦见过她一面，是他的私人秘书，张芷青。

　　张秘书见到顾眠的时候在门口愣了老半天，要不是顾眠请她进屋估计还要站下去。

　　她带来了顾眠想要的东西，唯独没有她想要的烟，偏偏简向东已经走了，她没办法兴师问罪。

　　“张秘书，这附近有没有商店？我想买包烟。”既然简向东靠不住，她想靠自己，哪怕问张秘书借钱，因为她真的很想抽支烟。

　　“不好意思，顾小姐，简先生吩咐过，这房子里不能抽烟，而且，吸烟有害健康。”

　　顾眠觉得好笑：“我不在屋子里抽，我到外面，你告诉我附近哪里有商店。”

　　“抱歉，我帮不了你，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谁知张秘书丝毫不给她面子，断然拒绝了她的恳求。

　　顾眠犯烟瘾的时候就会烦躁，精神恍惚，她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无依无靠，但她又不能离开，离开了这里她就哪都去不了了。

　　她躲在浴室里，一遍遍冲刷自己，没有周旭方盯着的地方，居然也这么令人难以呼吸。

　　洗了整整一个小时，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虚浮的，她裹着浴袍迷迷糊糊走进了一间卧室。

　　卧室干净得一尘不染，床像是新铺的，心想可能他经常找人来换，其实她还没问过他为什么把房子买在这里，又布置得像新家一样。

　　昏昏沉沉地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不是洗涤剂的味道，而是淡淡的柠檬草香，闻着闻着，头也不像之前那么晕了，烟瘾似乎下去了一点，就是嘴里干巴巴的，没什么味道。

　　她没有起来喝水，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没有酒店的morning call，她叫不到早餐，不过有人十分贴心地不远万里送来了美味的早餐。

　　“昨晚睡得好吗？”简向东一大早就跑来勘探她的情况，顾眠沮丧地吃着三明治说：“不好。”然后抬头质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抽烟？”

　　“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就不能抽烟了？”她反驳他。

　　“最好别抽。”他拉开了客厅的窗帘，阳光冲了进来，顾眠伸手挡住了脸，她不习惯一大早起床就拉开窗帘，仿佛会晒得她灰飞烟灭。

　　她慢慢抬起头，看到他颀长的身躯站在光晕里，逆着光，看不清脸，就像是梦里模糊的影子。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新婚的夫妇？”她绕开了“抽烟”的话题，开玩笑似的说。

　　简向东没有搭理她，拿出了吸尘器开始打扫卫生，顾眠觉得这很新鲜，有意捉弄他，说：“不过你看起来更像贤惠的妻子。”

　　他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吃好早饭我带你去领事馆。”

　　“你怎么对我的事这么上心？难道……”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近他，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简向东居然如临大敌似的倒退了一步，然后直挺挺地往后一仰，顾眠眼疾手快去拉他，结果和他一起摔进了沙发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似乎跌进了彼此的世界里。

　　顾眠率先挣扎出来，正要起身，谁知他忽然擒住了她的后脑，一双唇随即夺去了她的呼吸。

　　连简向东自己都难以置信，他居然吻了她！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顾眠没有气恼，她摸着自己湿润的嘴唇笑了笑：“没想到鼎鼎大名的简向东也会趁人之危。”

　　简向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无颜面对她。

　　谁知她又凑上来，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朵边吹气：“不过我愿意做你金屋里的阿娇。”

　　简向东瞳孔骤缩，狠狠推开了她，脸上终于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似乎诉说着眼前女人的轻浮举动玷污了他心目中纯洁的女神。

　　她，毕竟不是她。

　　“跟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还跟我动真格了。”顾眠撑着茶几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故作轻松地说。

　　“好啦，我该回去了，谢谢你的招待。”

　　“如果你想多住几天也没关系。”

　　顾眠收住了脚步，回头一笑：“什么意思？”

　　简向东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他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然后慢慢地低下头，用切实的行动告诉她心中打定的主意。

　　顾眠没有推开他，而是把他一起拉进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