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的白泽(鬼白)》先先

7、耳坠

　　“您说谎了？”鬼灯肃穆地探寻，狼牙棒轻敲地面，石板“咔嚓”应声碎裂，向外蔓延向下凹陷，形成锥形坑洞。
　　妲己抽回再次损毁的袖摆，郑重地与鬼灯对视，“抵押品已经尽数上缴。”
　　“您身上还有属于白泽的物品？”鬼灯恼怒地替换问句。
　　“您的目的是寻找白泽大人的踪迹。”妲己不答反问，“既是主人重视之物，又是最后携带之物，完全满足施术要求，您还想要什么？”
　　施术者以物品为媒介寻找主人的踪迹，媒介以毛发和血液最佳，重视之物次之，最后携带之物凑合。鬼灯曾嘱托桃太郎寻找白泽的毛发，桃太郎发动白兔学徒，遍寻房间每个角落依旧无果。
　　白泽熟悉各类术法，深知毛发与血液是最佳的施术媒介，普通术法成效卓著，诅咒更是屡试屡验。白泽身为祥瑞象征，治愈病痛，好善乐施，本该无人愿意与他结怨，又何必如此谨小慎微？
　　喜好与弱点相辅相成，美酒将混沌心智，美人将化作祸端。倾心与怨恨仅隔一层薄纱，怨恨倾倒绵绵泪水，每份诅咒都是一颗伤透的少女心，五道轮转厅辅佐官——僵尸小中便是其中表率。
　　重视之物呢？他长久珍藏的医书？亲人、挚友、前女友的馈赠？无人知晓。电波连接鬼灯与桃太郎，他们在各自手机旁共享同一阵难堪的沉默……长久凝望流光溢彩，却什么都没看清。
　　“所有携带他气息的物品。”白泽重视之物少之又少，身份证件勉强符合标准。小白浑浑噩噩，却能排除杂质感知它的存在——那只会是白泽时时赏玩，染上独特气息，寥若星辰的珍宝。
　　妲己向后退却，仰望天穹弯月如钩，她是要战斗，还是要逃跑……矛盾的地狱鬼神，重复无休无止的审判，牢记每一个亡者的面容与生平。治理乌烟瘴气的日本地狱，管束每一只妖怪每一位神明。琢磨形形色色的鲜美料理，掌控每一种细腻口感，习得每一门精湛手艺。倾慕多情却无情的神兽白泽，数千年间寂然无声地守候。现如今，他耗光了全部耐心，无法再继续等候，多一分钟也不行……
　　高高悬挂的不舍、担忧，伴随妲己的叹息坠落……与此同时，鬼灯重击地面，沉重的嗡鸣声回荡，碎石板被碾成细腻粉末，妲己与鬼灯静立相对。
　　宛如回馈鬼灯的粗鲁，地幔深处传回沉闷波动，巨大的鲶鱼短暂苏醒，翻转笨重的身躯，松软的泥土挤开石板缝隙，梁柱绽开一道道裂痕，烛火烧穿脆弱的纸灯笼，火星飘荡点燃阿檎的草帽，他尖叫着弹跳，暗中窥探的猫又循着屋脊快速逃离，花街的喧闹被凝固，转瞬爆发出更庞大的嘈杂，“地震了！怎么会地震！这里可是地狱！”群妖争相逃散，能逃往何处呢，地狱的震颤，是鬼神的愤懑！
　　震动霎时平复，胆怯的妖怪原形毕露、四下逃窜，悠然的神明推开门窗、举目四望。狱卒井然有序地离开刑场，窜入每条小巷，引导行人疏散游客，群妖如鱼群穿梭，顺着主干道撤离商业区，狐妖与鬼神周遭犹如真空，所有生物凭直觉特意绕行。
　　环绕鬼灯的怨气犹如实质，凝滞空气，却依旧与女士保持距离，彬彬有礼地提出要求：“请把他的东西交给我。”
　　妲己收回远眺的视线，轻轻颔首，拿出白泽的所有物。
　　手帕收纳在妲己胸前，靠近心脏的位置，鬼灯所求之物包裹其中。她掀开手帕，指尖勾出红绳，摊平手掌，展示剩下的部分。
　　那是红绳编织而成的单只耳坠，红绳盘绕成繁花，后缀两颗玉石雕刻的小西瓜，繁花与玉石之间仅剩一段空荡荡的红绳……一枚铜币脱离红绳，一分为二、断面平整地躺在妲己掌心。
　　鬼灯利用地震恫吓，持续时间极短，波及范围有限，一扇扇门窗敞开，钻出若干新奇的看客，散射无数缭乱的灯火，手捧破损的耳坠，妲己泪眼婆娑地靠近鬼灯，她眼中泪光闪动，手中铜币闪耀……

　　霞光吞噬薄雾，浓荫泄漏光柱，光滑的平面闪耀光芒，反射穿透草丛，直击鬼灯的眼睛。他侧身躲避，拨开面前郁郁葱葱的草叶，望见光芒的来源——一枚崭新的铜币卧于主人耳畔，它被穿上红绳，缀以美玉，制成古怪的耳坠，孤零零的单只耳坠。
　　它的主人仰躺在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平静地沉睡。他头枕粗壮的树根，手握陈旧的酒罐，衣衫凌乱，发丝乱翘，额上独眼仿佛咒文。新栽的桃树褪下老叶，芽叶蹦出生长点，细幼嫩黄，日光下透明宛若蝉翼，新芽叶端聚拢晨露，不堪重负地低垂，晶亮露珠滚动滴落，正中沉睡者纤长的睫毛，顺着眼窝向下流淌，像一滴真正的泪水。
　　鬼灯应该走到他身边，单膝跪地，感受草叶的滞涩与泥土的腥味，然后靠近他，汲取馨香的露水与潮湿的呼吸，以童话为范本，虔诚地吻醒沉睡之人。鬼灯还应该，用手臂穿过他的后颈与膝弯，抱紧他起身，不由分说带他回地狱，回阎魔厅，回自己居所。
　　白泽被露水惊醒，茫然地坐起，揉搓湿润的眼周，打翻手中酒罐，酒液流淌到鬼灯脚边，他才察觉有人在旁等候。
　　白泽问：“是谁？”
　　所有的“应该”都被抛掷脑后，鬼灯只拘谨地回答：“我是鬼灯，阎魔厅新任辅佐官，前来协商桃源乡的创设。”
　　白泽又说了些什么？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下懒腰，他说：“初次见面……”又是个“初次见面”，该死的健忘！
　　“该死的辅佐官！”白泽近在咫尺，铜币近在眼前，一面竖刻篆书体“平安”二字，另一面浮雕凤冠长喙的小鸟。脖颈旁红绳耳坠前后摇晃，发冠上月白鸟羽左右摆荡，白泽被鬼灯气得直发抖，他眼眶泛红，眼睛湿润，愤怒触动他的泪腺……
　　一千多年前的和汉亲善竞技大会，可笑的赌约，滑稽的结局。鬼灯应该把他揽入怀中，温柔地轻拍后背，低声安慰，诚恳地认输，定下晚餐的约会。他伸出双手，却狠狠推开白泽……
　　“白泽大人……”甜腻的女声传入耳中，妲己手捧酒盏，倚墙跪坐，白泽头枕妲己大腿，品尝她手中美酒。
　　“白泽大人的耳坠好可爱。”妲己的视线紧粘耳坠，却不敢徒手触碰。
　　白泽目光迷离，早已烂醉，他使劲拉扯耳坠“嘶——”，耳垂渗出血丝，疼痛唤回片刻清醒，“这个耳坠是亲人赠与之物……被施过术法，我也取不下来。”他的食指缠绕红绳，“妲己酱想要，我就为你仿制一只相似的耳坠。”
　　鬼灯冷眼旁观，他应该……他跨步上前，握住白泽的手——那只将要抚上妲己耳廓的手——粗暴地拉起白泽，让他撞上自己的胸膛。
　　他们一起摔倒在地，鬼灯背后紧贴冰冷的石板，身前怀抱温暖的身躯。白泽瘦骨嶙峋，下颌依靠他的肩膀，鼻息贴近他的耳侧，喃喃私语。
　　“什么？”鬼灯没听清。
　　白泽跌跌撞撞地尝试爬起，坚硬的手肘直抵鬼灯前胸，鬼灯跟着坐起，一只手轻扶白泽腰侧，另一只手沿着耳坠，攀上白泽耳垂，抚遍整只右耳。十六的月亮圆满明朗，月光泼洒清晖，柔和世间轮廓，映照白泽澄澈的眼眸，眸中，浮现出鬼灯的身影。白泽忽而微笑，眸中的影子也跟着咧开嘴角……是我在笑吗？
　　白泽轻声呼唤：“鬼灯……鬼灯大人！”却是妲己的声音。

　　妲己眼中红光消退，不见泪水。月初的弯月下，鬼灯立于花街崩裂的石板路上，狱卒仍在疏散，看客仍在观望，杂音如潮水涌入，鬼灯终于恢复清醒。
　　“这是你编织的幻境？”
　　“这是我们与耳坠的记忆。”妲己看向鬼灯掌心，“铜币的破损可不是我的错。”
　　“我明白。”鬼灯合上手掌，攥紧耳坠，“若有下回，请您声明后再施展术法。”
　　亲人赠与的耳坠，被施加强力术法，白泽自己无法取下，旁人无法轻易触碰。白泽失踪之际，却猝然破损，这是巧合还是凶兆？
　　“呜哇！”小白绊倒慌乱的小妖，一同翻滚过石板路，撞向鬼灯与妲己。
　　鬼灯一手捞起一只，放走小妖，搂紧小白。灵敏的神使，凶狠的狱卒，却和小妖滚作一团，他察觉到小白的异状，却不知成因，也不懂解决方法，只好向妲己咨询：“它怎么了？”
　　妲己尴尬地讪笑，绝不透露自己的尾巴缺损毛发，她提醒鬼灯：“它尾巴上有一簇白絮……”
　　鬼灯翻找小白尾巴上的长毛，妲己提高音量，“小心！”
　　白絮粘上鬼灯指尖，毫无预兆地融化，金色液体散发微弱光华，犹如亿万光年外的星光，捎带些许凉意，渗进他的皮肤。
　　鬼灯困惑地把指尖凑近鼻子，指尖残留淡淡酒香，不仅如此，还蕴含其他气息……美好、充满生命力，像春雨后潮湿的泥土……白泽的气息包裹其中……
　　小白跳出鬼灯的怀抱，惬意地舒展腰肢，妲己诧异地紧盯鬼灯指尖，“这个白絮恐怕……”
　　“感谢您提供线索，请不用担心。”鬼灯收起破损的耳坠，截断妲己的示警。与他们的遭遇相异，鬼灯没有感知到危险，也没有被压制，被束缚。白絮消融渗透，反而供给他熟悉而怪异的力量。

　　向妲己告别，鬼灯抚摸小白后颈，让它嗅闻白泽的证件。小□□力充沛地展开搜寻，领着鬼灯在花街的小巷中乱窜，追寻醉酒后白泽踉跄的踪迹……夜色深沉，游人散尽，灯火黯淡，小白最终认定了方向。
　　循着白泽的气息，他们离开合众地狱，顺着主干道偏离八大地狱中心，气温越降越低，凉风灌入鬼灯宽大的袖摆，他们在八寒地狱的入口处停滞。
　　日本地狱不分四季，八大地狱常年燥热，八寒地狱终年冰封，巨大的木门与高耸的围墙分隔火与冰。鬼灯敲击守门人的窗玻璃，守门人睡眼惺忪地登记信息，披上厚重大衣，提起撬棍，来到结满霜花的木门前。撬棍插入木门缝隙，鬼灯与守门人合力拉扯，冰层“喀嚓”应声碎裂，凛冽寒风裹挟冰雪迅猛地入侵。
　　小白贸然扑进风雪，被狂风刮回门后，寒风与热风碰撞，凝结充足水汽，鬼灯的睫毛与发梢结出白霜，袖摆却潮湿沉重。
　　狂风暴雪掩埋一切线索，白泽的气息就此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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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泽出场，回忆中的白泽......妲己酱是位合格的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