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灯的白泽(鬼白)》先先

20、家庭

　　寂静的深夜中，醉鬼的脚步踉踉跄跄，便利店的响铃朦朦胧胧，鬼灯低声哼唱古老歌谣，安抚瘫软的白泽，他正因醉酒头晕目眩，万分苦闷。黑黢黢的后巷漏出小块桔黄灯光，木门开启的吱呀声格外清晰。鬼灯停止哼唱、警觉地回头，陌生的年轻男人走入黑暗，塑料摩擦沙沙作响，玻璃碰撞叮叮咚咚……后巷尽头放置着公共垃圾箱，角落处破损的路灯无人搭理，久居地狱的妖怪不惧黑暗，花街商铺总在闭店后摸黑倾倒垃圾。
　　不久后年轻男人返回灯光范围，他扶着门框打起呵欠，解开西装马甲的扣子，挰臂伸腿舒展僵直的身体，把棉布衬衫拉扯出醒目褶皱——日本地狱以和服作为日常着装，笔挺的西服与装潢古典的花街格格不入——又高又瘦的男人向后弯腰、双手触地，柔软的腰肢弯曲出优雅弧度。他倒立着向上仰望，视线与鬼灯意外相交，惊慌失措得差点跌倒。
　　鬼灯怀抱白泽倚靠在灯箱边的墙面上，为避免误会抢先道歉，“抱歉惊吓到您，我的朋友喝醉了，我们很快就会离开。”
　　年轻男人立正上身，向他们走来。男人苍白的刘海向后梳理，以发胶固定成规整发型，两只细长尖角冒出发顶，挺直的鼻梁架着无框眼镜，遮挡不住他黑亮的双眸，“需要帮忙吗？我是这家商铺的店主。”男人指向鬼灯身侧的灯箱，纯白的灯箱中央，黑墨描绘出潦草狂放的店名——这家清吧名叫夢。
　　“不用麻烦了，我预定的胧车马上就能到达。”鬼灯干脆地拒绝陌生人的好意。白泽的胃袋却不合时宜地开始抽搐，他向后仰倒、浑身颤抖、不停打嗝、痛苦地叫嚷，夹杂着反胃的干呕声。
　　鬼灯揽住白泽肩膀，抚摸白泽后背，试图缓解他的不适。他看向仍在等候的陌生男人，“能借用一下洗手间吗？”
　　“快进来吧，他看起来就要吐了！”店主温和地微笑，越过他们关上了灯箱。
　　“你现在感觉如何？”鬼灯仔细地询问。
　　“头很晕，还想吐……”白泽昏昏沉沉地回答。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鬼灯镇定地解说。
　　“你为什么还要问！”白泽气恼地抱怨。
　　“因为我们要转移位置了。”鬼灯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前，手臂伸进膝弯，轻松地打横抱起……力大无穷的鬼神面前，白泽像一张烤得松脆的薄饼。
　　“不要！”白泽抗拒地推搡鬼灯，鬼灯忽略抗议，搂紧他跟随店主走进清吧。
　　白泽的喘息越来越快，干呕越来越频繁，食物残渣与胃液倒涌进食道，溅上鬼灯前胸，滴落瓷砖地板，酸臭味持续扩散。
　　店主连忙提醒，“洗手间在右侧。”鬼灯泰然自若地加快脚步，抱着白泽进入洗手间。
　　白泽手脚发软，冷汗直冒，抱着马桶呕吐清水……他食量太小，酒会时只顾着饮酒，胃里的食物残渣已在刚才那阵呕吐中耗尽。
　　鬼灯扶着白泽肩膀防止他滑倒，视线紧盯满是汗水的白皙脖颈“明知过度饮酒的弊端，却不断重蹈复辙，有朝一日呕吐物堵塞气管，你将死于窒息。”
　　“不要诅咒我……都说过不要动了……”白泽精疲力尽地趴在马桶边缘，对鬼灯的说教置若罔闻。
　　“就算没有移动，你迟早也会呕吐。”鬼灯重新抱起白泽。
　　“抱歉，弄脏了地板和你的衣服。”白泽闭上眼睛，把头埋进鬼灯臂弯。
　　“不必在意这些，好好休息。”鬼灯抱着白泽回到大厅，把他放置在沙发上，往他背后塞入两个抱枕，确保他能舒适地倚靠沙发。
　　店主端来一盆热水，两杯清水，“冰水用来漱口，温水加了蜂蜜。”
　　鬼灯向店主道谢，让白泽用冰水漱口，喂他喝下温水，哄劝白泽平躺下来，为他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渍。犹豫片刻，再次把毛巾浸入热水，拧干后掀开白泽上衣下摆，为他擦干身上冷汗。
　　“你喜欢他？”店主清理掉呕吐物，敞开窗户通风换气……夜风掀动薄纱窗帘，遮蔽店主的神色，他的话音很轻、声调上扬，犹如迫不及待分享秘密的友人。
　　“显而易见。”鬼灯不该对陌生人倾诉，不该肆意分享喜悦与爱情……但月色太美，白泽很温顺，店主的善意难以忽视……他并不需要隐瞒，爱情并不可耻，没有生物因此陷入不幸，喜爱白泽的妖怪数不胜数……
　　鬼灯曾把异样的情感定义为依赖，质疑内心的悸动，按耐莫名的激荡，消解翻涌的嫉妒，把一切归结为白泽过分放荡……鬼灯成为掌管日本地狱的严厉鬼神，神明担任派遣日本的外交官，他应当肩负重任、不可向迩，就像每一位肃穆的外交官。或者假装平易近人，保持距离、公事公办。总不能懈怠地醉酒，试图灌醉鬼灯，灌醉任何好奇心旺盛的爱慕者，很少早起，时常午睡，随意地搭讪，轻松地分手……但其实，只有鬼灯在改变。
　　店主返回吧台，把酒瓶放回身后的橱柜内，清水冲洗酒杯，棉布擦拭水渍，悬挂上吧台顶端……百合花壁灯绽放温暖光彩，一整排玻璃酒杯倒转悬挂、互相碰撞，清澈脆响中折射朦胧光影，胡桃木吧台遗留细微刻痕，被擦拭得光滑闪亮……被主人珍惜、反复使用的器物，历经漫长时光后将孕育出灵魂，加入妖怪行列，或者成佛成神。
　　“我在法国学习葡萄酒的酿制法时偶然遇见了它，您也能感知到？”指尖划过吧台边沿，如叩响门扉般轻敲侧面，吧台发出啾啾声回应店主，“没想到欧洲的器物能在日本生出灵魂。”
　　“即将破壳而出的雏鸟。”鬼灯触摸白泽额头，却被他挥手拍下。
　　店主轻笑出声，“您需要干净的外衫吗？”
　　藏青作业服肩线太长，垂坠至鬼灯上臂，袖口宽大如日常和服，尺寸显然不合店长瘦长的上身，“这是店员的衣服？”鬼灯重叠衣襟，把绑带系在右侧腰部。
　　“我丈夫的作业服。”店主按亮手机，待机图片中高壮的黑发男人头戴白色三角巾，身着藏青作业服立于左侧，店主穿着银灰西装站在右侧，年轻女孩盘起白发，插上绢花发簪，橘色上着描绘深红牡丹、黄白菊瓣、淡粉樱花，浅金纹样袴下带上覆盖深绿灯袴。她笑容灿烂，身背长弓，双手挽住身边两人。
　　“3月中旬的成年礼？”日本现世每年1月15日为满20岁的青年举办成年礼，鬼灯数年前开始模仿人类在地狱推行成年礼。邀请刚成年的幼崽参与集会，地点定在伊邪那美女神修建于大烧处的宫殿庭院。女神的祝福吸引幼崽与家长前赴后继，鬼灯出席的目的在于4月的狱卒招新——这也是鬼灯推行成年礼的主要原因。
　　成年礼当日，女神抚摸幼崽的发顶，为他们献上祝福——“为什么必须参加，我只擅长诅咒不喜欢祝福。”女神果断拒绝鬼灯的邀请，“无论是祝福还是诅咒，他们都会感激涕零地接受。”鬼灯把日程表递给女神——让日渐封闭的女神接触生机勃勃的幼崽，这是推行成年礼的另一个原因。稍后鬼灯进行就业演讲，亲自演示如何使用狼牙棒锤击亡者，为下个月的狱卒招新做足准备。
　　鬼灯还与全地狱弓道联盟达成协议，以刚成年的少女们射箭的英姿作为表演项目……店主为女儿挽起长袖、绑上襻膊，女儿戴上护胸与手套，亲吻店主与另一位父亲的面颊，转身汇入艳丽如彩蝶的少女群体。少女们有序地隔开距离，双足踏开、稳定上身，羽箭搭上长弓，高举过头顶，箭尾与弓弦相接，一手拉开弓弦，另一只手承托箭簇，羽箭和视线持平、瞄准标靶，弓弦震颤声中羽箭咻咻飞向标靶，击碎肋骨，射中亡者心脏，又或者贯穿眼球，直取亡者大脑，惨叫声不绝于耳——这是场美丽与强大与胆魄的展示会。
　　成年礼持续一整天，夜幕降临之际女神用业火点燃亡者堆叠而成的篝火……白泽作为救护队伍的一员参与其中，白日里便四处乱窜向盛装出席的少女们搭讪，此时趁机混入幼崽们的队伍，与少女双手交握，围绕篝火轻缓舞动，交换舞伴时被鬼灯拉住后领……
　　“我们的女儿刚刚成年。”日本妖怪的成年时间各不相同，年龄因素作用微小，羽翼丰满、力量充足，受山河海洋感召的时刻便是成年，从前族长能凭经验预估幼崽的成年时间……鬼灯整顿地狱秩序后纷争越来越少，各种族间通婚诞生的混血儿越来越多，家长便只能以自身为范本估计孩子的成年时间。
　　神明与妖怪缔结婚姻太过随意。古早神明只能与血亲结婚，伊邪那美女神与兄长互表爱慕之心，养育日本众神，反目后再不相见。天照女神为守护高天原，与幼弟素盏呜尊共同孕育了三位女神与五位男神，素盏呜尊出尔反尔破坏高天原，天照女神赌气躲入天岩户。力量强盛的妖怪犹如野兽、凭本能行动，强迫、掠夺弱小者，更强的妖怪出现，便杀死前者与前者子女，继承财产与配偶……为减少子女与财产纷争，降低谋杀发生率，鬼灯参考现世法规重设地狱婚姻制度。此婚姻制度适用于地狱所有生物，包括滞留在地狱的无罪亡者。死后仍愿意维持婚姻关系的亡者，必须双方共同前往役所登记。秦广厅辅佐官篁与一寸法师婚姻美满，妻子愿意与他们共度死后生涯，成为地狱居民。源义经兵败自杀，死前被迫手刃正妻乡御前，乡御前经审判后选择转生，爱妾静御前削发为尼，潜心修行，为丈夫与子女念经祷告，死后由天女迎接，定居天国。
　　“鲜活果敢的女孩勇于参与弓道展示。”女孩纤瘦的身形，白发与鬼角源自店主，眼眸与另一位父亲相似。
　　“她是我们向地藏菩萨祈求来的孩子。”日本妖怪的繁殖方式不拘一格，寻找媒介融合力量是其中一种，传闻向地藏菩萨祈求能提高成功率……昔日妖怪们寄望于创世女神伊邪那美，但女神脾气不好，耐性更差，他们只好退而求其次祈求地藏菩萨，希望负责儿童转生的地藏菩萨能为他们提供帮助。
　　青色火光闪烁，巨大车厢堵塞窗口，鬼灯预定的胧车到了，他与店主告别，抱起白泽搭乘胧车……白泽枕上鬼灯大腿，拽住他的袖摆。鬼灯伸手掩住白泽双眼，为他遮挡提灯的青色光芒，白泽的睫毛轻扫他的手心，瘙痒感触向上延伸……四千多年来，鬼灯第一次谨慎地考虑起自身与婚姻、家庭、子女，以及眼前的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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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复活啦！！！身体状态不太好，天气变化剧烈就容易中招，因为气温上升少盖一层被子晚上降温就感冒了，然后升温恢复一些，再次降温就发烧了……攒了一堆草稿，但脑子糊的没法精修……换季时一定要多注意！话痨了一堆，这一家三口并不是路人甲，感谢他们提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