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04]海与命运之歌》鼠小贼

95、番外二：遇

　　琴绘循着以往的习惯，提前十分钟到达了事务所。
　　她到时碰巧是偶像团体的训练课的休息时间，事务所大厅一角的贩卖机旁围着好几个十来岁的、穿着同款训练服的女孩子，她们一边趁着闲时补充水分，一面有意识地控制着音量与同伴谈笑。其中有个绑着马尾的女生，本在微笑着倾听着同伴们的交谈，可当她无意间瞥见正埋头独自穿过大堂的琴绘时，竟不假思索就撇开了人群，匆匆追了出来。
　　“琴绘！”
　　琴绘塞着耳机，忽然感觉到有人在她肩上轻轻一拍，她扭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大空百华笑眯眯的面容。
　　“下午好，百华小姐。”
　　打过招呼后，百华扫了眼被琴绘抱在怀中的文件夹，“今天也是来上声乐课的吗？”她压低了声音问。
　　“不，”对方算是唯一一个她在进入事务所后以不可思议的方式结交上的友人，因而在面对她时，琴绘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我今天是来和经纪人还有水无月老师开讨论会的。”
　　百华的脑子飞速中转了一周，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令她惊喜的结论，而这份喜悦也诚实地反应在她的面上，使她在嘴角上扬出一弯激动的弧度，“难道说……？”可与这份表现在外的激昂的情绪截然相反的是，她开口后的音量轻得近乎耳语，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仿佛是在核对某种只有她俩才能心知肚明的暗号。
　　“……是要开始筹备……出道三周年的新专辑吗？”
　　本是谜一样的对话，却奇异地琴绘面露赧色。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飞快点了一下头。
　　得到当事人的回应，百华即刻发出一声沉默的惊呼。兴奋之余她忍不住抓住琴绘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一番，“恭喜恭喜！说实话，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要知道，你的上一张单曲都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琴绘无奈地打断了她夸张的喋喋不休，“明明才只有一个月而已……”
　　“但是听不到温蒂妮小姐的新歌，对我而言就是度日如年嘛。”说着，百华俏皮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由于不少人都看见了她与琴绘聊天时的情形，在休息时间结束返回舞蹈教室的途中，百华不出意料地听到了两个与她在同一偶像团体的成员在悄悄议论有关琴绘的事。
　　“那女孩，我记得她当年也来参加过我们的甄选会来着……”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被水无月老师当面指出说‘不适合当偶像’的那个人是吧？可她不是落选了吗，怎么还会来这里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者得意洋洋地向对方颁布自己的小道消息，“据说她家里条件不太好，后来又有来应征别的打工。结果不知怎么走了运，成了温蒂妮小姐的私人助理。”
　　“骗人吧！”另一个姑娘免不了惊呼出声，“你说她现在是……？就她那副死鱼眼？！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与她分享八卦的女生信誓旦旦地道，“我有见过她的工作证！而且每回温蒂妮小姐出演音乐节目她都有跟在身边……大概是做事比较勤快吧，不然温蒂尼小姐怎么可能一直让她跟着？”
　　后者显然是被她列出的证据和理由给说服了，并由此发出一声表示羡慕的感叹，“真好啊……那你说，她有见过温蒂妮小姐的真面目吗？”
　　“谁知道呢。”走在百华前方的女生耸了耸肩，“如果有的话那也太幸运了。明明都是一个事务所的，可是连我们都不知道温蒂妮小姐面具下的脸长什么样……”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注意跟在她们身后的憋笑憋得辛苦的百华。
　　就是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孔以及平日里不自觉流露出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一般人都很难将清水琴绘其人与当今最炙手可热的歌手“温蒂妮小姐”划上等号。

　　琴绘至今还记得她在五年级时第一次去上声乐课时的情形。那时刚与辉一坦诚了心意的她惴惴不安地向水无月老师问起了那条关于偶像的不成文的规定。
　　“唔，如果我说确有其事呢？”水无月老师隔着钢琴笑吟吟地看向她，“你就打算放弃唱歌的梦想了？”
　　女性询问她时的表情和蔼可亲，仿佛只是随口抛出了一句无甚意义的询问。但琴绘心知肚明，这个问句承载的重量实际根本不似水无月老师脱口而出时的语气那般轻松自然。
　　可惜，她的答案会让老师失望的吧。
　　“如果早知道是如此，那我就不会给自己做出选择的机会。”琴绘诚恳地答道。
　　她原以为水无月老师会为她的不思进取而愤怒，却没想到，坐在钢琴后的女性在听了她的回答后仅是露出一抹令人遐思的古怪笑容。
　　“看来我的想法没有错，清水小姐，你真的很不适合成为一名偶像。”
　　她低头在眼前的黑白键盘上弹出一串音阶，钢琴清脆的乐音回荡在教室内，又很快消散而去。
　　“但我今天会允许你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认为你根本不需要像偶像一样，得依靠自己的外貌身材或者人格魅力这些附加条件去为他人编织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
　　“你的歌声，是你唯一能够使用的、能够征服大众的绝技。”
　　“至于你是什么样的人，在学校成绩如何，会或是不会和你心仪的小男生一不小心开始一场幼稚的恋情……这些根本无关紧要。”
　　想来这就是水无月老师会在甄选会上选择她的原因。也是在水无月老师的默许下，十四岁时的她戴上了那副精致华美的面具，变成了舞台上万众瞩目的“温蒂妮小姐”。除却身旁那些个工作人员与亲近的朋友家人，再无人知道这个被严格保守的秘密。
　　就她的经纪人菊池先生的话来说，不为人知的真实面目同样也能成为“温蒂妮小姐”这个身份的卖点之一。保持神秘反能让她产生话题与热度，从而吸引更多人气。
　　琴绘不愿去细思菊池先生的话究竟是正经说明还是在自我安慰，毕竟在她自己的认知中，水无月老师为自己选择的这种包装方式就像是在赌桌上陷入绝境而孤注一掷的疯狂赌徒，一不小心就是血本无归——即便就私心而言她对不露面这一决策并不反感，工作能够不影响她的生活与学业那简直是再好不过。
　　然而在她出道之后，现实就用最直接明了的方式证明了水无月老师最初的高瞻远瞩。
　　一如水无月老师所料，蒙着面的温蒂尼小姐仅用歌声就取得了许多人的喜爱：她的第一张单曲让她一炮而红，横扫各大榜单；从此音乐节目与电台晚会的邀约络绎不绝；甚至出道当年她就被允许登上了年末最为盛大的合歌战的舞台。
　　且她的热度不仅仅是昙花一现。时至今日，距温蒂妮小姐初次登台已近三年时间，而她的人气仍是如日中天，有增无减。
　　理所当然的，出道三周年的纪念专辑被提上日程——正如百华所想，琴绘今天来到事务所，就是为了和水无月老师以及其他制作人老师商讨这张专辑的各项事务。
　　与百华在大厅告别，琴绘便收到了来自水无月老师的邮件。
　　“到了吗？在来会议室之前麻烦你替我去三楼的音乐教室接个人。辛苦了。”
　　接人？
　　倒是第一次见水无月老师会对她提出这种暧昧不明的指示。不过水无月老师做事向来有她的理由，因而琴绘也没有多问，便径直去了三楼。
　　还在走廊里，琴绘就隐隐约约听到从教室内传来了一阵钢琴声。她停在门口听了片刻，很快就辨认出对方在弹奏的，正是她在上个月刚刚发行的那张最新单曲。
　　这个认知让琴绘的脸又有些热。急忙象征性地敲了几声门后，她果断推门进了教室。
　　随着她的闯入，琴声不自然地戛然而止。紧接着就见一个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孩从钢琴后站了起来，“啊，你好呀。”她微笑着，落落大方地向琴绘打招呼。
　　“你好。”面对陌生人，琴绘难免有些局促。她尽量使自己的眼光自然地落到对面那个女孩身上，而不会显得是在过于刻意地打量。
　　这名女孩生着一张漂亮的、具有混血儿特点的脸孔，眼睛的颜色蓝得像是一片海；个子也比她高出小半个头；同样是绑着高马尾，长长的黑发与装饰用的紫色丝带缠绕在一起，垂在她的脑后。
　　“我是清水。”琴绘向她做自我介绍，“是水无月老师让我来带你去七楼的会议室的。”
　　女孩困惑地眨了眨那双碧蓝的眸子，“是水无月老师这么说的吗？”她毫无怀疑就相信了琴绘的说辞，并向她露出温柔的微笑，“那就麻烦你了，清水小姐。”
　　对方可亲的举止让接人的过程变得尤为顺利。但唯一让琴绘暂时无法得出合理解释的是，她不知道这名水无月老师特意嘱咐她去接的少女，与温蒂妮小姐的专辑讨论会之间存有什么样的联系。
　　“欸呀，很抱歉，”在走向电梯的途中，女孩忽然开口，“我好像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呢。”她说话时的声音细细柔柔，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是姚。”她说着，清透的蓝眼睛中闪烁着与笑容同样温润的波光。
　　只是过于得体了，竟让人觉得有几分假。
　　不过琴绘向来都不太重视社交，因而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在对她虚与委蛇。“姚？”她随口接道，“姚小姐是中国人？”
　　她本是无心之言，没想到对方给予了详细的解释，“准确地说，我父亲是。”随后，她看向琴绘的眼中不知不觉多了些兴味，“清水小姐，你的中文发音很标准，是有特学习过吗？”
　　“欸……很标准吗？”这回惊讶的一方换成了琴绘。
　　“当然了！”姚小姐丝毫没有吝啬自己的夸赞，“尽管拼音与罗马音看起来是差不多，但其实两者的差别不小。还记得我小时候刚来日本读书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会把我的姓氏的发音拆成两个假名，听起来就像是在喊‘八尾’似的。”
　　分明姓名被拆开并改成滑稽的绰号是一件会让人感到不快的回忆，可姚小姐在提及时仍能若无其事地带着标准的浅笑。
　　“……没想到清水小姐在发音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所以我才会忍不住有些好奇。”
　　“你误会了。”这原本是个能用敷衍一笔带过的问题，但琴绘不知怎么也诚实地将自己的情况和盘托出，“我并没有学习过中文。但是……可能是因为在我家的餐馆工作的厨师也是中国人的缘故。”
　　“原来如此。”姚小姐惊喜地感慨，“听起来清水小姐家是经营中餐馆的？我想你们家的口味一定很正宗，有机会真希望能去试一试。”
　　琴绘勉强自己扯了个笑做回应。如果能多拉到一名新客的话，雾绘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本以为交流能到此为止，却没想到刚才的简短的一番对话似乎勾起了姚小姐对琴绘的兴趣，“说起来，清水小姐你的年纪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应该也是高中生吧？”
　　琴绘目前的身份是“温蒂尼小姐”的助理，面对这位可能会与“温蒂尼小姐”的工作产生交集的人物，她找不到任何能够强硬中断聊天的理由，便只能乖巧地接着姚小姐的问题回答，“我现在在读高二。”
　　“居然比我小一岁……”姚小姐小声呢喃着，“虽然有心理准备了但还是会有些意外呢。”
　　她的自语看似无心，倒是让琴绘听出了些许端倪。
　　“真是抱歉，姚小姐。”她转头，望向走在她身侧的少女，“请问我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了。”姚小姐说着，一双眼中盛满笑意盈盈。
　　琴绘并未立刻开口，而是先从自己的包中摸出了她的MP3——这段时间她的音乐播放器内塞满了为下一张专辑做准备的备选demo。琴绘打开机器开关，把显示在屏幕上的音乐信息递到姚小姐跟前，“这些都是姚小姐的作品吧？”她问得直截了当。
　　这几首被她选中的demo的署名都是“Rosaline”，是她在之前的工作中从未接触过的名字。可是这位水无月老师口中的新人曲作者谱写出的旋律，与她喜好的契合度高得有些不可思议。
　　姚小姐飞速扫了一眼琴绘手中的屏幕，即刻便愉悦地弯了眉眼，“你能喜欢我的作品我真的很高兴，温蒂尼小姐。”
　　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顿时让琴绘明白了一切。她蓦得想起了之前自已还因好奇特意向水无月老师询问“Rosaline”却被对方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的情形。现在她算是明白了，水无月老师今次让她特意绕路去接人的用意。
　　“那么，再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姚小姐主动向琴绘伸出手，“虽然也有人用‘Rosaline’称呼我，但我的名字是‘姚心荧’，请多多指教，温蒂尼小姐。”
　　“不是‘温蒂尼小姐’，”琴绘否认说，不过她还是选择握住了姚小姐的手，“是琴绘，清水琴绘。”
　　“那么，琴绘小姐，”换了称呼的姚小姐热切地看着她，“事实上，我有几个朋友，他们都是你的忠实歌迷，所以……能帮我签个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