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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袖手而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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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已是春末夏初。
此时,官道两旁怒放的垂丝海棠染一片粉紫浅红,遮蔽天空。举目看去,仿佛盘绕着的丁香色的云。
薄而厌厌。
兰玛珊蒂从马车里探出头,问忙着赶车的夏云仙:“夏大哥,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停下来休息一阵吧?”
夏云仙稳了稳车架,偏头道:“月大人的意思呢?”
“赶了这么久的路,不妨歇一歇。”月霜行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从善如流得颇为可亲。
三人驾车从长安出发,与海东来分了两路走,约定的是今日天黑前赶到鄜坊碰头。——眼下刚过午,算算不过剩十里左右的路,行程确实不紧。
说动夏云仙走这一趟的理由十分简单,——夏大侠此前误信他人蛊惑,伤了海东来又伤了月霜行,此番借他身手一用,这“大唐男子”言端行正,自是不能推辞。
而只要夏云仙离了长安,兰玛珊蒂则必定跟随。
或者说,无论是夏云仙还是海东来,大概都不会放心兰玛珊蒂孤身一人留在暗潮涌动的京城。
兰玛珊蒂……
如积雪映照般白亮的日光下,月霜行微微眯起眼睛,看着打了水正往回走的少女,露出一点清浅笑意。
她迎上前,接过兰玛珊蒂手里的水囊,扔一只给夏云仙,留一只放回马车。
“月大人,我们为何不与海东来同行?”夏云仙在身后问。
兰玛珊蒂歪头一笑,接口道:“海大人太招眼。我们聚在一起,很容易被人注意到的。”
月霜行点头,笑了笑道:“小兰姑娘说的是。一明一暗,兵分两路互相配合,这正是我与海大人此前议定的。”
夏云仙挑挑眉,再皱皱眉,仿佛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得愣愣地盯着手中的水囊出神。
“他们不是成婚了吗?”兰玛珊蒂走到他旁边,轻声问,“月大人称自己丈夫‘海大人’,是不是很奇怪?”
“……”原来,是这里不对劲。
夏云仙看着兰玛珊蒂,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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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霜行一行遇到海东来,并不是在鄜坊军镇,而是距离其不远处的北桥山。
北桥山山势并不陡峭,层叠的苍翠间隐约可见一座草棚。
夏云仙不知不觉偏离大道,山林里兜兜转转,最后沿着小径将车赶到了棚子附近,遥遥地便看见了正与人缠斗的海东来。
赤红骤移,如鬼影。
月霜行振衣而出,袖手而立。
“你不去帮他?”夏云仙一边扶兰玛珊蒂下车,一边问月霜行。
被问的人凝眸不语。
“月大人,您在想什么?”兰玛珊蒂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巧瞟见海东来合掌捏碎了一人的喉咙,顿时轻轻惊呼了声。
“武器不是官造,招式也没有军营的痕迹。”月霜行偏过头看了兰玛珊蒂一眼,关切地问道,“小兰姑娘你没事吧?”
兰玛珊蒂摇了摇头:“月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些人没有官府或者军队的背景?”
月霜行“嗯”了一声,道:“应该只是附近的剪径山贼。”
“可是对方有近百人,海东来一个人应付得过来么?”夏云仙说着,捏了捏手中龙雀,面露忧虑之色。
血海滔滔,赤帝东来。
海东来是个传说,却也是个受了伤的人。
月霜行想了想,便一个纵身跃至海东来身边,以迅雷之速将袖中红绫祭出,只瞬间便击飞了两个贼人。
海东来看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仅拢起手中红伞转攻另一侧。
“海大人需要帮忙吗?”月霜行说话间招式未停,黑袍红袖,缭绕长绫,似一只振翅的蝶,泛着幽幽黛色的杀意。
海东来“嗤”地笑了:“你还是先想着自保吧。”
月霜行只微愣了一息,随即极为认真地回了句:“好!请海大人自己当心。”说罢,便不再看海东来,足下轻点,借力凌空纵起,须臾间落回了马车边。
“夏大侠,海大人应是无碍。”她缓缓地收着红绫,正色道,“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只要自保即可。”
“但是……”夏云仙皱眉。
神器龙雀染了战意,铮然作响,几欲催动。
夏云仙话未说完,那群贼人中便有人冲着海东来高喊:“你还不束手就擒,没看见你姘头都不管你死活了么?!”
……
月霜行眼角跳了跳。
姘头。
“夏大侠所虑极是,海大人不便于日下久战,我们亦不可停留太久。”她敛容看向夏云仙,道,“还烦请出手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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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容易埋尸难。
近百号人死在军镇之外,尸首大喇喇地散一地,难免引起骚乱。
海东来惯来不理这些,夏云仙又只知道挖坑。最后,兰玛珊蒂白着脸提议留一个活口去自首,只需交待自己杀了同伙想要洗白。
——这说法虽破绽多些,也好过毫无遮掩。
月霜行赞许点头,转身却放了把火。
海东来手中红伞如赤炎,但看火一起,便极有默契地杀了最后一名山贼扔进火堆。
一时间,山林深处火光熊熊。
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散开去,令人欲呕。
“尸身烧过之后,海大人杀人的手法便不那么容易看出来。”月霜行坐在马车上,淡淡开口道,“虽然也瞒不了多久,总能让我们有时间做准备。”
“留活口报信不可控的情况太多,不如烧了干净。”海东来冷笑道:“月霜行,你还真是……出人意料。”
月霜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转了个话题,问道:“海大人怎么招惹上这些剪径山贼的?”
“招惹?”海东来“哼”一声,道,“他们不是北桥山的,流徙于此,准备劫持一批运往鄜坊军镇的粮草,所以我便出手了。”
竟然是流寇……
月霜行眼中有一丝疑虑闪了闪,默了片刻,才又问道:“我们进鄜坊后,先去哪里?”
海东来抬眼,却向一旁的兰玛珊蒂看了看,而后才答道:“同升客栈。”
“内卫的地方?”月霜行蹙眉。
“不。”海东来抚了抚手中红伞,漫不经心地说,“睡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