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月三日丽人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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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三月三日丽人行
贞元十八年，三月三。
天气晴好，春光流丽，正是长安世家贵胄们踏青的好日子。
隔了一方温软春/?色，年轻的女郎们半遮半掩地从帷帽下投出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纵马而过的俊俏公子。
又有谁人在林花中置好了筵席，于添酒之际，向心仪之人递出一痕妩媚的眼波。
这是刚刚脱去早春矜寒的大唐，处处荡漾着无与伦比的甜蜜气息。
亦是此时，内卫统领海东来着一身金红铠甲，执伞在承天门大街上踽步独行。他虽然武艺超凡人称“长安无首”，却自小有不治之症。在半年前由骠国乐团所引起的风波中，海东来不慎身受重伤，随后又强行出手，内伤外伤加上绝症，让声名赫赫的“赤帝”几乎丧命。
可，毕竟没死。
海东来在休养大半年后，尽管身体状况仍然不容乐观，哪怕一身功力只使得出六成，仍然选择回到了内卫总院。
今日，他入宫面圣便是为了复职一事。
刚下值的羽林中郎将月霜行在皇城内看见海东来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便迎了上去。
“海大人近来如何？”她唇色犹如海棠红，勾一抹极浅的笑。
海东来自伞下抬眼看了看月霜行，神情微妙地回了“还行”两个字。
“那就好。”月霜行点点头，又道，“不耽误海大人了，先告辞。”色调相仿的金红铠甲，擦肩而过，干脆利落不拖沓。
海东来回头，盯着月霜行的背影瞧了一阵，若有所思。
若有所思。
所思不在远道。
这是大唐贞元十八年的春天。
内卫统领海东来殿前求娶禁卫羽林中郎将月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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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后的长安城，繁华和奢靡从空寂的街道尽数隐去，只在坊间广厦中，于急管繁弦胡袖金边下挑一缕旖旎风光。
而海府的夜，素来沉静，最动人处亦不过是桃花映清酒。
当月霜行一脸严肃踹开大门直奔内院的时候，看见的便是海东来执着酒盏，翘脚坐在一树桃花下。
“你来得比我想象中慢了半个时辰。”海东来一动不动，似连正眼都吝啬给她。
夜色昏昧。
月霜行目光笔直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咬得极为清晰：“听说海大人有意与某结两姓之好。”
海东来满目嘲弄地看她，道：“月大人夤夜造访，不怕犯了宵禁。”
“还望海大人告知原因。”月霜行步步走近，弯下腰，不让不退地逼视。
她又不是二八少女，没理由相信海东来御前求娶是为真爱。
海东来掀了掀眼皮。“嫁我也没有什么不好。世人皆知我敛财无数，而月大人则知我时日无多。”他顿了顿，才又道，“等我死后，这万贯家财就都是你的了。”
“原因。”月霜行心志坚毅，不为所动。
海东来将手中白玉盏往月霜行眼前送了送，看向她的眼神却满是冷漠嘲讽。
月霜行折下腰，与海东来对视，宽大的袍袖垂落在地面，袖口滚着的红边蜿蜒在夜色里，好像什么危险而又艳丽的花。
海东来轻轻笑起来，笑里皆是冰雪霜寒。
他说，月霜行，我不信你，可惜，陛下不信我。
……
风过。
满树桃花簌簌。
一瓣菲薄的桃粉，无声无息地飘落在海东来手中的酒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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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东来从来没有一刻放下过对月霜行的怀疑。
哪怕是在他们联手端了关长岭、护卫骠国乐团进宫的时候，疑虑仍如附骨之疽，令海东来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月霜行，你十一岁入长安，十四岁入禁卫，二十三岁兼领内卫，二十五岁重归禁卫。我查过陕州月氏，当年的下人大多不知去向，内卫几经周折才找到二十年前在陕州月府内院当值的仆妇，可她根本没人见过你；蹊跷的是，月氏族老们对你的事情却知之甚深，详细得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根本是照本背下的。
“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其实从来没有在月家生活过？
“来到长安之前，你在哪里？
“如果是这样，谁安排了你的身份？你任职禁卫又有什么内幕？”
海东来行事，素来缜密，证据逻辑无不严整。所以，当他完成一个推测的时候，亦是对方难以辩白的时候。
可月霜行并不需要辩白。
听罢海东来的诘问，她不喜不怒地站起身来，模样端的是身姿卓绝，目光清远。
“海大人，某的私事自会处理好，不劳您费心。”言下之意，身世疑云在世家豪族里最是寻常，即便是说出去，顶多承认自己是外室养的私生女，十一岁才认祖归宗。
“月大人这是心虚？”海东来冷笑，扬手将手中琥珀色的酒液倾洒干净，留一只空盏置于石板上。
夜色中，淡淡的酒气蒸腾。
氤氲出一种甜美而又混沌的微醺之感。
月霜行忽然笑了笑，道：“就算海大人真想查某，也用不着以这样的方式捆陪相耗。”
“陛下信你，我便不能公然查你，所以还是将你放在眼皮底下比较放心。”海东来淡淡回道，语气自然得仿佛在谈什么无关紧要的琐事。
“海大人又打算盯到何时呢？您自己也说了，病入膏肓时日无多。”月霜行眼角一挑，词锋利如刃。
海东来背对着她，望着桃树黝黑的枝干，又是一声冷笑：“不用担心，月大人是不是真的忠勇体国，我死之前总会个有结果。”这是他的自信，亦是大唐内卫的实力。
月霜行看他一眼，随后沉声道：“既如此，就请海大人多多保重，尽量活得长久些。”说完，掉头便走。
海东来微微侧目。“月大人不关心婚事？”
话音刚落，原本渐远的脚步声便微微一滞。而后，海东来听见月霜行轻声答道：“婚姻一事，海大人既是殿前求娶，后续如何，你我二人便无力插手了。”
“月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的意思，就是月霜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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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天子赐婚。
内卫统领海东来与羽林中郎将月霜行鸳盟议定。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月三日丽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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