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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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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福宫一片混乱,宫女太监太医挤了一屋,皇上与皇后正坐在正位的楠木椅上,焦头烂额。
“一群废物!”皇上显是怒到了极点,对着下跪的一群人厉声呵斥。
底下一群人只是低首,道:“皇上息怒。”
“公主究竟什么时候能醒?”皇后显然也没了什么耐性。
“臣等无能。”下面又是无奈的回应。
我与王爷进门时便是如此景象。看来公主现阶段是昏迷不醒了,暂无性命之忧。我心下稍微放松,还好,只要不是立时要了命的毒,我便是有办法的。
王爷看了看我,我向他微微一笑,想让他放心。两人这才走进正厅。
“皇上万安。”王爷与我礼还未行完,便被皇上扶起。
他很是焦虑的样子,“三哥,朕……”皇上顿了下,似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我适时说道:“皇上皇后,请容臣先看看公主。”
“是,是,是。快去看看。”皇后少有的急躁,看来她是很在乎裳儿才是。
公主平躺在楠木绕金丝的暖账内,小脸通红,唇却苍白得吓人。我拿起她那小小的手,仔细翻看了双手的掌心和食指,情况还好,没我想像那么严重。
此时虽仍是一屋子的人,却没有一个敢出大气儿的。
“请问,公主所食之物可还有?”我问的自然是那些侍候的宫女太监。
“公主只用了一口蓝才人送给大家的酸甜汤,因公主先喝,却只一口便出了事,所以大家都还不曾喝。”答话的是侍候公主的婢女,“刚才太医已验过,都无毒。”
回答得很是清楚。我当然知道这不是中毒,只是食物相生相克,这才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我检查了每一碗汤,却发现只公主这一碗汤有此现象。看来真不是无意了。
可是,蓝才人是什么人,她会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加害于谁?
这酸甜汤的做法极是简单,只需要葡萄、石榴去籽留肉再绞碎了用冰糖水蒸,半个时辰便可食用。只是,公主所喝这碗显然被加入了鳖肉末和虾仁末,这末碾得极碎,加得也不算多,一般情况下根本感觉不出来。
葡萄、石榴酸味极重,与带腥味的鳖肉末和虾仁末混在一起便会引起腹痛、恶心、呕吐甚至昏迷,如果用的量太大还会中毒死亡。
公主年龄还太小,各种抵抗能力还不及大人的四分之一,虽说只是一小口,可比之大人却像食用了半碗的量了,这才会陷入昏迷。
这是在永福宫,且又怀疑是蓝才人,我该怎么说?
我与皇后早不在同一战线,也或许她早已当我是敌人,正欲借了我的手除了云贵妃左右也是说不一定的。
我回过心神时抬头正碰到了三王爷的脸,淡淡说了声,“没事,我开药方。”
笔墨是早就侍候好的,我也相信那些个太医不是诊不出来,而是不知道这趟混水该怎么下脚。朝廷的局势与后宫的荣辱往往是相牵连的,刚才进宫时,那小太监似无意的说了句,‘贵妃娘娘真是好福气,说是娘娘的二哥在疆场表现不俗呢。’
哪里是不俗,若不是苡儿前几日与我闲聊间提起云贵妃这二哥,我也当作他只是不俗,可现下想来,这边疆是否能守住便靠了他了。蓉妃娘娘的哥哥也算功不可没,两边都是皇上现如今得罪不起的人,我一小小太医要怎么办?
是谁做下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只要我说出这是一桩故意的事件,那最终得益的只会是皇后,除了蓝才人,剪除了云贵妃的羽翼,甚至可能牵扯上蓉妃娘娘,因为是她亲自端给公主的。
此时云贵妃已跌跌撞撞的进来,似不经意的看了我一眼,又看向皇上,带着哭腔,“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臣妾相信蓝才人不会做这样的事,但若真查出是她做的,皇上不说臣妾也会按家规先处置了她。”
皇后娘娘似轻笑着看着她,“云贵妃自是不带私心的,只是这蓝才人……”
不等皇后娘娘说完,皇上沉着声音说,“还没查清楚,先问问玉太医情况。”又牵过贵妃娘娘的手,安置于身旁。
我看了看那仍然跪在地上的蓝才人,泣泣沥沥,好不惹人怜。想来,也只有委屈公主了。
“臣请问皇后娘娘,今日宴会都上了些什么食物?”我当然是问她的,希望有我要的答案。
皇后娘娘看了看我,一一道来,又让宫女将今日宴会所上食物先后顺序的单子呈了上来。
只一眼,我便将眼光停留在了“蟹黄”这两字上。如此倒也可以牵强附会。
“臣请问,今日公主可曾食用蟹黄?”
听我一问,又是刚才答我话那宫女,“食了三小口,直说好吃。”
我像是落下一口气。心下这才四平八稳,“这汤是个好东西,如果能在饭后用上几小口倒是有助于消食的。只是,这蟹黄却是与之相克之物。于成年人来说倒也不妨事,体强者不会有任何不适,体弱者会有轻微腹痛或者呕吐之状。但若是三岁小孩食用,量又有些大,便可能出现高烧、昏迷、甚至中毒死亡。”
我言毕,将写好的方子交与那宫女,又叮嘱了几句如何熬制,这才安静下来。
“蓝儿,你起来。”皇上的声音温柔和缓,没有一丝严肃。
那蓝才人这才抹了眼泪,站了起来,搭上皇上伸出的右手,顺势站到了皇上身边。梨花带泪的模样很是可怜,是个男人见了都会生起怜香惜玉之心。
皇上这又牵起云贵妃的手,这才慢悠悠的说道:“都是好女子,你们的哥哥也是好臣子。”
本就有意观察,当然不会错过皇后娘娘一闪而过的失意。她,也许只是个渴望爱的女子罢?!
屋内哪还有什么声音,便是刚才对我所言有不同意见的人此时也该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了,怎么还会有人反驳我呢?!
“玉太医,辛苦你了。”皇上看着我,淡淡的说,我只微笑点头。
“皇后,裳儿以后还是去蓉妃那里罢,后宫事务繁多,你照顾不过来也是常有之事,棠儿与裳儿年龄相仿,会处得高兴的。”皇上显是因这事对皇后不满了,连最基本的食物相克之理也不曾考虑,想来也是累了。
皇后娘娘似早有所知,脸上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只痛声一句,“臣妾自知失职,皇上厚爱,臣妾定不再负皇上所托。”
蓉妃已跪在地,“谢皇上厚爱,臣妾定好好待渌荷公主。”
要说这渌荷只能是郡主的,可先皇爱重三王,加之三王妃难产而死,便给了裳儿公主的封号,这也算本朝唯一一例了。
三王爷自知自己是无法将裳儿带在府中亲自教养的,既没有时间更没有经验。所以,也只好委屈了公主自小离了父母。
我又得有几天不能离宫了。
我最怕在宫里,这里有云贵妃----闲得无聊不敢出自己宫门又爱拿我闹腾;还有蓉妃-----有事没事便将我叫到面前告诉我宫中生活下去的心得;有皇后----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端庄优雅能在别人的爱里活得视若无睹的女神;当然,还有一个我不知如何面对的人----皇上。
不巧,我却总是碰见他。
这日为公主诊过脉,正想回太医院,却不想在勤政殿外的华清池边碰到他。
彼时,我与蓝依也正路过华清池。吹着池边的风,凉意舒适。
与皇上见过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知为何,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见礼后,随从都退后了好几步,便是蓝依也离开了好远,直到不能听到皇上与我的对话。
站在池边,夏日的风带着一些干燥的气息,打在脸上就像要吸走脸上的水分似的,虽凉意十足,久了对女子的皮肤却是极为不好的。
“朕与你见过几次?”静默好久,他终是开了口。
我不知如何答,也不知他问此是何意,只淡淡的说,“臣与皇上所见不过几次,十指都能数过来呢。”
他长叹一声,说,“是啊,不过数十面。朕却觉得与你每见一面都能见到不同的你,你都能带给朕与其他女子不同的感受。”
我心想,他是否又想说起上次提过的事?他是何时对我有些情意我却完全不知呢?这样的话我是不好接的。
他又说,“还在王府时,朕其实见过你无数次。你安静的模样,与丫头嬉笑的模样,沉思的模样,甚至你拿医本给云儿时朕便正在你窗外。”
我脸上仍是淡淡的,心下却是大惊,还好不曾生出什么不好的想法,要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时的你单纯、干净,目中无物,除了你的丫头与医书,大概没什么能入你的眼。你那样清高,朕,朕待你很是小心。”他手附于身后,眼睛却看向池那边更远的地方,那似忧愁,自他登基以来便没离开过他的额头。
“三哥说,这天下迟早得是朕的,早就让朕磨练好了一切。可是,他却不知道,朕更向往的是与三哥一样的海阔天空。”他叹息,而后温柔的看着我说,“朕却不能了,只能囿于这后宫之中。”
我自知,如果不再说话便有些犯上了,“皇上真龙,哪是这后宫狭小之地能囿之的。您的身在皇宫,眼光却放在天下,是难得的明君。”
说起拍马屁,苡儿让我练习了很久,说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这马屁必须拍对地方,否则,就只能是给人笑柄了。
我学着用了用,不知效果如何。
只见皇上看我的眼光更加温和了,竟有种心心相惜的感觉。我心道,这马屁拍对了!等等,或许有些过了。
因为他深情的说,“既是如此,你可愿陪朕囿于这四墙之中?”
我呛得轻咳了一声,“皇上,您又开为臣玩笑了。”随后我又轻轻笑了笑,就让他也当成自己在说笑好了。
他顿了顿,轻声笑了一下,“你倒是说对了,朕开玩笑呢。这整个后宫、前朝每个人都对朕恭恭敬敬的,连个说笑话的人都没有。”说着又尴尬的笑了一声。
我知道,也许他是真有这个想法了,但却没有责怪我的无礼与不知感恩。
“皇上,贵妃娘娘才是知情识趣的人呢,为臣可是被折腾得很惨。”我悄悄转移话题,想来云贵妃也是希望我有机会在皇上面前时能说到她的罢。
“嗯,云儿是伶俐的,若没有她,朕在府中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了。”他总是这样忧愁的吗?
不然罢,初次见他时,他在他三哥面前是那样的鲁蛮,那样的样个十八九岁的人,如今,却好像老了十岁。
“你可知,这天下不太平?边疆战事已开,虽然粮草供应十足,可按你所说也只能维持三个月,若是再有周边小国捣乱,三个月不能平了战事,那么……便会是场持久战。”他深吸一口气,“国库虽然不算空虚,可毕竟不能坚持太久,尤其还是灾难不断的时候。”
他似犹豫了一下,“你可知,五哥逃了。”他直直的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
我被他看得手心早冷汗,却镇定自若,“前几日臣去过五王府,王妃不是还在吗?”
“不在了,都不在了。”他停了停,“朕常想,父王若是把这皇位给了五哥,不是很好吗,各得所愿。”
“皇上,五王爷逃出,您不追?”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刚知道,可我并没有听说过任何缉捕的消息。
“如何追?”他似颇在意兄弟情,“兄弟一场,他要的不过是这天下,其实,他大可拿去的。父王的秘旨是把他软禁到宫中,三哥与朕却只让他不出了王府,也没再多限制。只要他愿意,这江山朕便拱手相让。”
我看他不似说假,又道,“您是真龙,可五王一走,您就不担心他……自立为王?”
这是我想了很久的结果。主子让我救出皇后其实是假,真正要救出的其实是五王爷。可他不会白白救他出去。按我知道的情况,主子至少是荥水国的人,至于是否是太子又或者是那个侍卫,又或者是其它人也就不知道了。即便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荥水国的人,想方设法救出五王也肯定是有目的的。
这个目的很可能与国仇家恨有关。所以,五王自立为王便是极有可能之事了。
皇上看了我一眼,眼中带着赞意,“你想到的,三哥想到了,朕也想到了。”他顿了顿,“可是朕不担心,只担心他是否会挑起战事。”
哎,若是能偏安一隅倒也算好,只怕,不是这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