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花》花怜侬

15、十五章

　　想想，他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的。他以前是十分厌恶我看《红楼梦》，整日念叨着“少不读红楼，老不读三国”，这种厌恶在我与他说“自了解红楼后，再燃不起爱的火花”后又更日益明显了。
　　“你现在，怎么样？”见我不大说话，弥淮问道。他眼神飘忽，不知望向何处。
　　“什么都好。”我道，转念又问：“你呢？”
　　“也就这样了。”他也道。我感到有些好笑，两人的回答都是飘摇不定的，不过生活本来就是这样，好与不好也没有什么明确界限。
　　“你自己好好保重身体了，”看天色不早，我站了起来，他反应十分迅速，一双深如幽潭的双眸也在此时像利剑一样射在我的身上。
　　“若有哪里我可以帮助的，你就给我一个电话，”我艰难地开口，也不敢去看他，但想想也不对，自己又能给他些什么帮助。
　　“愿你早日康复！”说到这里，我将头抬起来，我是真心希望他一直好。
　　“你不用这样急不可耐的回去”，他出声：“你不愿做的事，我从不会强迫你……”
　　“我没有感到任何的强迫，”我敛眉道：“只是不早了，出来时没有和室友打招呼。”
　　“你给他们打个电话。”
　　“我忘带手机了。”出来时确实没有注意。
　　他似乎想到什么，若有若无地笑了起来，后又从病床旁的桌上将手机递给我：“里面有董婕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秒钟后开始翻开电话薄，却想不到第一个号码就是我的：阿华……没过几个就是董婕的了。
　　“喂，你好！”董婕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是苕华。”
　　“苕华，你怎么了，跑哪去了啊，快回来吧！”那边似乎愣了片刻，后又是略显担忧的声音
　　“没事，朋友生病了，我过来看看，等会儿就回去了，不用担心。”我轻声说道。
　　“朋友？”董婕的口气很诧异：“周弥淮？”
　　“回去再说。”
　　“嗯，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好。”
　　“谢谢。”挂掉电话，我将手机放在原位。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我又坐了下来，开始感到有些心神不宁，天色越来越黑了，兰峥和陈淑却没有影子。
　　“你吃了饭了吗？”我问正在假寐的人。
　　“不想吃。”他道，没有睁开眼。
　　“这样吧，我去下面买粥。”不吃怎么可以呢，况且他现在还是病人。我站起来，走到浴室，将湿透的现金掏出来，准备出门。
　　“不要忘了买自己的。”他温柔的声音穿透耳膜，直接暖到心里，我道了声好。
　　走出病房后我才发现兰峥与陈淑坐在走廊的硬椅上，也不知在谈些什么，他们看到我出来，还以为我是要走了。
　　“你这是？”兰峥站了起来，笑问道。
　　“我去买粥，你们要带什么吗？”我记得校医院旁边有个小食堂，方便医生和病人。
　　“我们一起。”他道，又看向陈淑：“你要吃什么？”
　　“清粥就好，谢谢，我去看看弥淮。”她笑答。
　　食堂里的人实在少得可怜，只有几人稀稀落落散布在角落里，打饭的阿姨也倦怠地靠着玻璃门，准备等到点后关门收拾，下班休息。
　　我走到买粥的窗口，一旁端着碗的大叔立马过来：“同学要些什么？”
　　“两份排骨粥，一份白粥，”我抬头问一脸沉思的兰峥：“你要吃什么？”
　　他一怔，道：“和你的一样。”
　　“大叔，再加一份排骨粥，谢谢。”
　　“三份排骨，一份清粥是吗？”
　　“嗯，全带走。”
　　大叔效率很快，没过几分钟，热腾腾的粥就好了，两人一人提两份，刚好。
　　“我觉得你这人真是特别！”兰峥突然出声道。
　　我擦拭着碗边溢出的粥，没有抬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他道，似乎还带有笑意。
　　终于擦干净了，我直起身，转身便走：“当你看习惯之后，那些独特之处也会变得习以为常，你会发现我这个人也不过如此。”
　　“关键是没有习惯啊！”他跟在后面道。
　　我笑了起来，一路无语。
　　我们进去的时候弥淮拿着一般杂志在随意翻看，陈淑却在倚着窗户，不知在想什么。暗光透过窗户照在她光洁的脸上，侧脸显得完美精致。
　　弥淮放下手中的杂志，此时陈淑也侧过身，走了过来。
　　“这是你的。”我将清粥挑出来。
　　“麻烦你了，真的好饿奥”她又对弥淮佯嗔道：“你好了一定要记得补偿我奥。”
　　弥淮勾唇，却看向我，我将粥放到桌上：“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粥，随便点的。”其实说这话是显得客气了，我又怎么不知道他喜欢排骨粥。
　　弥淮喜欢粥，然而这只是印象中的弥淮。记得以前早餐宵夜他都要喝粥，为此，我也常常与他拌嘴，其中所显示的厌恶程度绝不亚于他与我重复看同一部电影时的心情。
　　他修长白皙的手将勺轻轻携起。道：“很不错。”
　　“我还想着今晚要去吃大餐，却料不到被你毁了，别忘了也要补偿我。”兰峥坐在另一张病床上，也嘻嘻开起玩笑。
　　“如你所愿。”
　　肠子已经转过千万遍了，可我却没有胃口，从一开始的担心受怕到现在的心平气和，在平和中却又透出一点点的不甘心，可我又不能说明白自己不甘心的原因。
　　“李苕华同学最近忙不忙呢？”一直在喝粥的陈淑打破沉默的气氛，连其他两人也好奇她这样问的原因，纷纷抬起头来。
　　“还好。”我道。
　　“最近我们学校要有一个晚会，有个节目人不够，你有没有兴趣加入？”陈淑一双媚眼忽闪，带有几分调皮清灵。
　　“估计不行。”我还要去兼职。
　　陈淑没想到我拒绝得这样快，愣了片刻，又道：“你不是会弹钢琴吗？我们正缺一个，是吧弥淮？”
　　在这里，我从未对谁说过我会弹钢琴，想想也知道原因了，我记得弥淮的钢琴弹得十分不错的。
　　“已经不会了。”我道：“好久没有碰了。”自从回去后我极少触及这些东西，既是生活条件的不允许，还有个人情绪在里面。
　　“啊，这样啊！”陈淑貌似有些失望。
　　“没有关系，去试试总会想起的，哪会一点不记得。”弥淮口气温和，气质儒雅却又不容拒绝。
　　我摇了摇头。
　　“苕华同学很低调呀，这么沉默做什么，你为人也太拘束了。”兰峥也出声，带有几分好奇，几分试探。
　　想想自己以前并不是这样的，我有时也深感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所带来的困扰，想着该怎么回答，却料不到房外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大家都朝外看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挤进房里，有男有女，本来不大的病房在此刻更显得拥堵了。我听见有人大声道：“周弥淮同志，你有没有好点啊？”
　　弥淮的声音在嘈杂的人群中仍是那么明显：“谢谢，好多了。”
　　不知是谁笑道：“美女要好好照顾你家这位啊。”周围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我站起身来，此时似乎有人想要挤过来看弥淮，我侧过身，却被挤出来了。
　　这时有一个护士伸进头轻喝道：“你们小声点，不要影响病人休息。”
　　里面的人确实安静了不少，也不知谁说了什么，不时传来阵阵压抑的笑声，还伴有陈淑带有笑意的呵斥。
　　我拿起塑料袋装着的湿衣轻轻走出房门，径自下楼了。雨后的空气显得十分清凉，却也有些冷意。脚上的帆布鞋更是湿得难受，走起路来“嘎吱嘎吱”作响。
　　突然感觉后面出现急促的脚步声，我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警惕性立马达到最高点，迅速返头。
　　“吓到你了？”原来是兰峥，他似乎也被我的表情吓到了。
　　我暗笑自己的神经质，笑道：“你怎么出来了？”
　　“某些人不放心，非得叫我送你。”兰峥也笑，有些促狭的意味。
　　“不用麻烦了，你回去吧。”倒不是我矫情，实在是用不着，虽说校医院有些偏僻，但可能是属于学校的缘故，不至于到害怕的程度。
　　兰峥挑眉，开始审视我:“你怎么总是拒绝别人的好意呢？”不过说完这话后他又道：“算了，走吧。”
　　“嗯？”我完全没有弄清楚他这是要做什么，他打算将我送回去之后一个人又走回来？
　　他似乎被我的样子逗乐了,抬手道：“弥淮的车！”原来手中有钥匙。
　　只能说是盛情难却，既是弥淮的好意，我也不能拂了。
　　兰峥将车速放得极慢，他也不大说话，而我也是无话可说的，不过一会功夫便到了宿舍门口。
　　“谢谢你了。”我打开车门，伸腿走了下来，笑着向车内的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