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花》花怜侬

14、十四章

　　“你来了啊！”他转身过来，微微笑道，面部十分和煦温暖。
　　“你还好吧？”我的手沾到湿漉漉的衣服，感觉极其难受。
　　“你先去换换衣服。”他看看我的样子，若有所思。
　　想想他没事就好，便道：“不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你自己好好养病，希望你早日康复。”他的眼神让我有些局促不安。
　　“既然到了，等雨停了再走。”他看了眼窗外还是滂沱的天气。
　　若是雨停……谁知道雨究竟什么时候停……
　　“谁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我实在想不到他在这一刻说出的竟是我想的：“你还是先换衣服，哪……麻烦你了”。他在说麻烦的时候显然不是对我说的，我朝房门口看去，只见陈淑不知什么已经出去，现在又进来了。
　　“你快换换吧，一会生病了不好，这是我的衣服，不要嫌弃奥。”陈淑笑道，顺手将一袋的东西给我，想着别人衣服都拿来了，自己再拒绝未免太冷情。
　　“哪里……谢谢你了”。我笑着感谢道，再看一眼弥淮，却发现他也在看我，就立马跑到浴室换衣服去了。
　　“是不是看起来很怪？”出来时陈淑不知上哪了，兰峥却回来了，坐在病床上与弥淮你问我答的闲谈着。我一开门，两双眼睛都往这边投了过来。
　　“没有”兰峥笑道：“很适合你。”
　　我也回笑。
　　“你不要站在那，来，坐我这。”弥淮突然开口，轻拍一下他身边的空位。
　　我摇了摇头：“站着挺好。”
　　他俩又笑了，各有深意。
　　“谢谢你来看我。”弥淮轻声道，嘴角也是含着笑意，一派的温润，显得十分客气。
　　我有些尴尬，为他这样的客气，却也道：“你的……腿……还好吗？”我下意识地看向他被被子盖住的双腿。
　　“好得差不多了。”他答道。
　　他这话说得真是有歧义，让人相信不起来，既然好了那现在又是做什么？
　　“你们先聊，我有事先出去会。”兰峥站起身，朝外边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房间只剩下我和弥淮了，突然感到有些莫名的紧张，也带着些好笑。
　　“阿华，坐下吧，站着不累吗？”弥淮突然出声使我吓了一跳，他两眼微眯地审视我。
　　从宿舍一路不停地跑了过来，双腿现在还是软的，发不了什么力，轻轻走到床边，坐下。
　　我感觉弥淮的眼睛似乎未曾离开过我，是了，他一定觉得我这人变化多端，琢磨不透。我看看着窗外，雨也渐渐小了，天色也亮得有些异常，看来雨下不下去了。
　　“你能来，我很开心。”弥淮道。
　　我因这话竟无端地感到有些悲凉，笑道：“大家也是认识多年了的，上个学期……是我不好……”
　　他嗤地笑了：“哪里不好？你有自己的顾虑，我不了解，却能理解。”
　　“你也不要在意，这其中完全并没有你的原因，是我自己不好。”我突然想起了多年前，愧疚，负罪感涌上心头，眼眶隐隐发热。
　　“你千万不要多想”，我看向他，继续道：“好好养病……”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再见之类的话了？”我未说完他就讽笑道“呵呵，说你这人变了，可还是没变多少，要说没变，却又变了许多。”
　　“阿淮，我没有要走。”
　　“当初你不说一声就走了，而你家又刚发生了事，我常常在想，阿华怎么样了，去了哪里，又过得好还是不好。吃饭在想，上课在想，闲也想，做梦了也还担忧着。”他的声音十分悠长，绵绵地传到耳里来，让我心惊。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他却还接着说：“后来不太想了，连梦里也没了影子，你的样子也淡去了很多。而你又回来了，阿华”他凝视着我：“你知道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吗？”
　　我怎么不知道呢，而知道了也不能改变什么，鼻子有些发酸，担心一说出话眼泪就掉了下来。
　　“谢谢你。”过了一会，我道。
　　“除了这个就没有其他好说的了？”他又不痛不痒地笑了起来。
　　该说什么，又能说些什么，想了一会儿，我道：“这些年发生了许多事，有时候我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要说你，连我自己也觉得怪怪的”说着说着，我笑了起来，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好笑的，可他却皱眉凝神，眼里闪过流星。
　　“如果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他道，过了片刻，又问道：“李爸李妈还好吗？”
　　“妈还好，阿爸三年前秋天走了。”我轻声道。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
　　“那常哥常弟呢？”他又问。
　　以前弥淮有空时经常跑到家里和哥哥下棋，一下就是一整天。
　　“哥啊”我的声音哽咽，是我的错：“哥走在阿爸前面，在三月份就走了的……路上好多车啊，我跑去追他，可他就是不回头看我，他在生我的气，然后就这样。他身上的血好多，我擦也擦不完，擦了又继续流……”
　　“阿华，阿华……”我冰冷的身体突然暖和起来，头顶上传来弥淮的声音。
　　那些画面又一次次冲击着我的内心：“我很害怕，周围人很多，却没有人帮我，他们只是在看热闹”一想起这些来，我突然感到人情的冰凉：“我使劲的叫，后来救护车来了，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流呢。
　　“阿华……都过去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的身体被他紧紧禁锢着，我此时需要这样的禁锢。他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他的错，他有什么错，傻弥淮啊，想到此，眼泪又流个不停了。
　　“你放心，”他又道，语气坚定：“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我会和你一起去经历……”我知道他所说的意思，可也是他这样说让我大脑渐渐清醒起来。
　　“阿淮，谢谢你”我抬头看他，又转向窗外：“不要做出什么承诺，花开花落，人生人死，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永恒不变的事。”
　　“你在逃避这个问题？”他问道，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有否认，只是不敢看他。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既是承诺了就一定会去做的，你又在害怕什么，忌惮什么？”他双手握住我的肩，逼迫我转向他。
　　他紧盯着我不放，似乎想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我知道你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可你却不愿意，不是吗？”他的脸变得灰暗起来。
　　“阿淮，在哥走了之后我常常忏悔，想着怎样哥哥才能原谅我呢。”
　　“你总是把责任推到自己的身上，这种事无论谁都是不愿意它发生的，既然发生了就让它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弥淮道。
　　“嗯，回忆总是痛苦的，不好的呢，想起来总感觉是不好的，好的呢，想着再也回不到过去，也是感到痛苦。”
　　“所以叫你不要看张爱玲的书，不要看红楼。”弥淮知道我话的出处，也顺道将沉重的话题引开：“看那些书，不开心的呢，看起来也是伤心的，开心的呢，想到和现实的反差，也还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