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篇》弓日

7、第 7 章

　　余慕安是个喜欢附庸风雅的文人，靠着祖上传下的一点家产整天和一帮文人雅客吟诗作画，日子好不逍遥，好像那点薄产永远也挥霍不尽似的。
　　当然，也有少数人知道余慕安私下经营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比方说，一些私货的倒买倒卖。所谓私货，当然是见不得光的。
　　所以，他有时候很神秘，就像今天——
　　清晨的第一道阳光射入昏暗地内室。烛台升起一道青烟后终于燃尽在冰冷中。
　　“城门已经封锁，每天限制出城的人数，今儿个一早，军队已经从城南开始挨家挨户地搜索。最快今天晚上就会到这儿。”余慕安沉重地述说着外面的局势，而糟糕地还有，“另外，今晨由城外军营调进三百骑兵，如今驻砸在东西各校场。”
　　“半月山庄那边形势如何？”
　　“断了消息，城门看管实在严谨。”
　　玄武略作沉思，右手关节有节奏地敲击着椅背，半刻，“所有在上梁蛰伏的暗桩一共几人？”
　　“二十三人。”没有任何迟疑，余慕安很快地报出了数据。
　　“二十三”冰凉的绿眸凝着浊气，“而光是王府的侍卫庭就有三百人，还没有加上王宫中的禁卫军和驻砸在城外的十万骑兵。”
　　这次，可是送羊入虎口了。
　　“天潏的援兵最快也只能在三日内赶到。而在这三日内，镇守妥当，相信对方未必能踏入京慕山庄半步。”
　　余慕安的自信不是没有根据。京慕山庄机关重重，每一山，一树的位置都颇有讲究。若是机关发动起来也以阻挡兵卫的潮涌之势。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二十三人，他们个个是天潏安插在上梁的高手，只要彭靖哲不来硬的，坚守山庄三日还是可行之计。而这唯一的前提就是彭靖哲，他需要有所顾忌。若是玉石俱焚的话，那么就算再是铜墙铁壁也难抵御不了。
　　余慕安如是想着，而玄武心中又是另一番计较。
　　玄武略作沉思之态，诡绿的眸子静溺得可怕，“ 朱雀在王府想是极受礼遇的很？”抬眼对上余慕安，又道：“王府那边呢？”
　　余慕安义凛，正首做回，“今儿个早上，从王府后门抬出数十具尸首。”略作停顿，余慕安的眼珠子狭小了一圈，震惊于彭靖哲的残狠，“全是弓弩手，双手掌心布满了茧子。”
　　玄武有些诧异，随即想起擅自行动的秋奕璃，“她可有什么消息？”
　　“……”余慕安没有回答，彭靖哲不会坐视不理，只要稍加排摸，奕璃的身份不难查证。而如此一来势必牵涉到城外的半月山庄。
　　“你说，彭靖哲为什么要诛杀王府里的侍卫？”就因为失职？那也未必太巧合的全是弓弩手。还是……
　　余慕安毫无血色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丝生气，机警地从玄武的眼里看出了些蹊跷，聪明地再加以肯定，“还有的是，彭靖哲下令将城中所有药铺禁严，凡是上门求伤药的患者无论老弱一律关押入侍卫庭等候审讯。”
　　空气中不规律的节奏突然停止，玄武修长的手指突然凝滞在半空。
　　“朱雀堂主的身体弱，派人熬些汤药，昨天晚上她一定受凉了。”
　　余慕安看了一眼玄武，心中一沉，疑惑一闪而逝，更快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在这之前看来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张罗，这时刻，自己可不能犯糊涂，猛尤地震起十分精神。
　　谁说危机的后面藏着的不是机遇？

　　晌午时分，
　　已经三个时辰了，青薇天依然静静地睡着，想必这些日子始终没有安心放松好好休息过，这一昏睡才会那么久，久到让人发怵！
　　廖舞望着他沉睡的脸，表情参杂丝丝温柔的暖意。这种感觉她其实还很陌生，也许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这份“在意”，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薇天噫动一下，廖舞没有动，也没有改变凝视的姿态，直到他又一次噫动后睁开眼睛，对他柔微一笑。
　　“亲自下山就是为了抓我回去？”她低喃着，没了戒心，没了担忧，没了顾虑，眼神变了，专注而认真。
　　眼睛越来越清澈，如深潭般不见底的黑眸中印着如廖舞同样的专著，“不，只是确认一件事。”
　　下一刻，他伸手将她拉至身旁，让她枕在他肩侧，静静凝视着她，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这件事，他已经确认过了，就在昨天晚上。
　　廖舞手肘吃着力撑在一旁，试图不让自己的重量全都压在他的身上，有一部分的“她”，根本放弃抵抗，就好像那时候“她”不顾一切挡在他身前一样。
　　“为什么不躲开？”青薇天一直紧紧地望着她，亲吻着她的额头。耳边忽然激荡着疾驰而出弓箭划破空气的嗡嗡震荡声，黑暗中的她朝他扑来，那激烈的冲撞和心口撕裂的疼痛如今还是刺激着他全身每一处肌肤。
　　廖舞抿嘴不答，反问，“你把丫乌怎样了？”
　　“放心，他好得很。”
　　廖舞心中一宽，仍感到怀疑。“可是……..”
　　“一切都如你所愿，只要你喜欢。所有对你不利的人都已经伏诛。”青薇天不说话了，目光通紧，猛不防用力扳起她的脸，说，“不要问为什么。答应我，永远不要问。”他又顿了一下, 声音低沉：“星祭已过，你——永远属于天潏，永远是我的。”他俯下脸，动作温柔地亲吻她的唇。
　　她下意识挣动一下，心中稍稍那么一迟疑，整个思绪便混乱了。她轻轻闭上眼，没有拒绝青薇天的亲吻拥抱，这无疑让他疑惑。“你——”青薇天开口，而她伸手掩住他的嘴，不让他开口。 “我承认，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她呆了呆，回忆第一眼看到他的情景，虽然隔着帘子，但，不由自主地被牵引。“因为，那会让我在意——”
　　她没想到会再遇见他，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切，没想到——啊！她什么都无法想、无法思考了！
　　“抬头看我。”青薇天伸手去扳她的脸，带点命令强迫。骄傲的他，还不确切明白柔情缱绻的力量。 “ 还想着逃跑吗？”
　　廖舞不由自主看着他，微微蹙眉着。
　　“说你永远不会这样做了，发誓。”青薇天仍带命令的口气，有些急，急于得到确认。
　　她不禁又皱眉，说：“誓言就有用吗？对天诅咒后，就会如愿了吗？”
　　“你不肯说？”青薇天美眸一敛，怀疑起来。 “还是因为彭靖哲？”他不可能视若无睹那天彭靖哲的犹豫和手下留情，突然困难地支起身体，抓紧她的肩膀。
　　“这，跟他没关系。”她再次皱眉，望着他包裹在胸前渗出血丝的白巾，“你快躺下，伤口会裂开的。”
　　“好。那么，你就说，说你不会离开！永远。”青薇天态度十分坚定，坚定到几近不择手段也不惜的地步，接近蛮横。这一点也不像他，以前他眼中的淡然，脸上的冷漠，神情的悠远，如今都不见了。换上的全是焦急，不顾一切的激动，甚至还有永远和他不相称的妒颜。
　　廖舞呆住，愣愣望着他。
　　许久许久，她才垂下眼，说：
　　“好，我发誓。”
　　空气一下子静默起来。
　　青薇天伸手搂抱住她，她没动，心里暗叹一声，而后整个人放心地靠在他身上。

　　＊＊＊

　　一个时辰后，余慕安已经准备妥当。
　　玄武敲门进入房间的时候，廖舞正趴在床边，半个身子越过床缘卧俯在青薇天身侧，睡熟的脸深埋在他胸前，身上盖着薄被，有点散乱的发丝掩垂盖住半边脸颊。
　　青薇天闭着眼睛假寐，同样散乱的头发纠结着她的。脸上已稍稍恢复气色。

　　玄武一看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若无其事，表情文风不动，连个多余的眨眼动作都没有。

　　“她有些微热。”青薇天起身穿上上衣，没多废话。
　　“朱雀堂主的伤的确需要好好调理。”
　　玄武说着“胡话”，而这“胡话”，青薇天当然听得懂。
　　这么看来，玄武早就安排下去了。皱下眉，望了床边的廖舞一眼。
　　玄武也望廖舞一眼，这时她已经醒了，抬起头来，两只眼睛迷茫地正看着两人，也许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也只是一眼的时间，玄武随即收回目光，正色道，“城门如今只开了东面那道，凡是出城的百姓都必须预先一天在侍卫庭领取号牌，而那号牌每天只限发一百枚。”玄武停顿了片刻，口气里丝毫听不出任何紧张的情绪，就像在汇报一件极其普通的公务般自然毫无音调，可是当他说起西边校场的情景时，可以明显感受到不寻常的兴奋，只听他缓缓开口继续说道：“今早进城的三百骑兵有一半如今镇守在璠湖边上。”他突然停下，等着青薇天的反应。
　　“天气又转冷了。”拢了拢披肩的长袍，青薇天又说了句看似不相关的话。
　　“的确。”
　　所以璠湖上结的厚冰至今还没有融化，这道天然屏障俨然成为了缺口，致命的缺口。靠这两百名骑兵就能镇守住吗？
　　也许可以，
　　也许…..

　　“我们要从璠湖上离开？”可以吗？担心地望向青薇天，黑洞似的两只眼睛更加大了一圈。
　　青薇天高大的身影一下子落到她身前，抚触她脸颊上因刚睡醒而泛起的虚红。黑瞳收缩起来，逼出一丝精光。“不是我们，而是你。”平静地说着，手上仍抚摸着她的脸颊，深黑的眼眸紧密地笼罩住她的。
　　“我？”
　　她迷惑地望向他，从他的脸上看不清楚什么，下意识又望玄武一眼，玄武也正朝她看来，点了个头。算是回答她的疑问。轻轻抓住青薇天的手，仰头看着他，带一点轻微的有忧伤，“那你呢？”廖舞问道。
　　他受伤了，更遭的是不只是昨天的箭伤而以，也许在天潏发生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更或者那也是因她而起的，总之就是和她脱不了干系就是了。
　　在内疚吗？还是苦笑，也许是注定，就这样一辈子牵扯下去了？
　　她有些疑惑，却开不了口。总之已经无法回去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了。
　　但现在……

　　而自己的平和安静人生呢？刚才她的确有一时的怔仲，那个想法竟已经离她如此遥远。
　　青薇天抿嘴不语，目光紧攫着她，只是看着她，清晰看到那满是忧心的神情，只为他而生的。
　　周围寂静极，仿佛成了真空。
　　终于，青薇天动了一下，双臂一张，将她整个抱入怀中——
　　*　 　＊ * * * * *

　　太阳露着半个脸，挂在璠湖的那边，迟迟不愿意洒下最后一道余晖。湖面上的银白被硬生生地印着耀眼的橙红。百米来长的湖堤边上种满了摇曳的青柳，若是初春一定又是一番风姿摇曳的美景。可如今满眼银白灰绿，凄清点缀的只是残冬的尾巴。
　　全城戒严的命令使很多百姓情愿呆在家中，正月过后也合该热闹的临湖西街上如今确是稀落的人群，入夜后更是人影不见半星。虽然上梁素来以军治国，老百姓们也早已习惯士兵们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的影子，可打今儿个早上开始，这临湖来回巡逻的骑兵就预示着接下来的紧张气氛。
　　即使如此，也可以看出上梁严谨的治军纪律，丝毫没有任何扰民的迹象，而全城百姓也没有表现出惶恐的混乱，街上的依旧有序如常。
　　此时，临湖西街上悠悠行来一俩马车，车身通体绯红，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就连车轱辘上也镶着耀眼的红铜。赶车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身丝帛行头气派不小。
　　“聿——”赶车的汉子收紧缰绳，与此同时四批东莞良驹齐生生地一同停步，静静地站在逢春堂门前。
　　站在柜台后的计掌柜抬眼可见门口停着的车，立马堆上笑意迎出门口，
　　“余兄盛情，今天何此光临？”
　　只听马车内一阵轻咳，似是一女子的声音，让计春华着实一愣，但紧接着他熟悉的声音响起，“计兄，在下有一朋友感染风寒，可否请个脉，开些药方？”
　　马车内的声音非常低，不仔细听还真的认不出是余慕安的声音，可计春华与他相交数年怎会认不出来，迟疑了一下，突然低声招呼，“余兄真是客气。”
　　说话间，只见马车的帘子掀起一角，隐约可见一女子的手腕，计春华二话不会，上前一步，身子正好挡住了逢春堂里飘来的视线，食指刚碰上那手腕就暗叫不妙，“余兄，这，上次输给你的那颗人参，今儿个晚上小弟就派人亲自送上府中。”
　　“好，那在下就恭候了。”悠悠的声音重新响起，“不打扰计先生，在下就此告辞。”
　　“余兄客气。”
　　计春华躬身告别，眼光闪着一番计较，眉头折成了深缝。没有回头，目光只是恭送着马车消失在街口。
　　“那可是京慕山庄的余慕安？”沉厚的嗓音在计春华身后响起，盔甲上被阳光反射起的银光照射得周围人睁不开眼睛。
　　计春华同样低垂着眼帘，点头。
　　“他来干事么？”狐疑地看着计春华，握在腰间配剑上的手突然紧了紧。
　　“余公子上次在小店定了颗千年人参，今天来下定金的。”说完，突然展开右手里折成四方的银票。
　　一千两。看来这趟差事还真的是稳赚不赔。计春华的老脸上突然闪上精光，脸皮扯起的皱纹活像风干的橘子皮。
　　“噢？”穿着盔甲的军士瞟了一眼那银票，又看了一眼马车消失的方向，眉头打成了结，“那颗人参呢？”
　　“厄？”计春华突然抬眼看向他，眼睛似乎习惯不了对方盔甲太过耀眼而眯成隙缝，“在柜里，同样的还有一支，小人正打算献给彭王爷。”
　　“好。那就现在吧！”
　　军士毫不犹豫的回答，侧过身，让开了一条道——

　　半柱香后——
　　彭王府

　　“那姑娘脉象极其微弱，气虚血弱，外加盛寒攻心，以老夫看来这病人似乎熬不过今晚。”计春华回忆道。
　　“不可救了？”
　　“这倒是未必，只是怕延误了时间。
　　“给我个确切时间。”彭靖哲深眸已经泛寒光。失去耐心了。
　　“午时。”
　　计春华这厢刚说完，只听彭靖哲闷哼一声，顷刻间，身旁的茶几吃不住力道而轰塌下。手劲之狠，不留余地。

　　“立刻调集人手，包围京慕山庄。”随即看向一旁的计春华，“你——先过去。今晚，人要是死了，唯你是问。”
　　没时间多说废话，侍卫庭总长魏裳领命后立刻退下调兵，书房里只剩他，苏麻，以及王府总管事——前御前侍卫统领纪桐粲。
　　“京慕山庄内机关重重，不利于强。”纪桐粲开口说，“不过，山庄的存在本就是上梁的一大毒瘤，趁这个时候彻底将它毁去，不如命令用火功？”
　　“我要的是活人。”
　　“王爷，这样岂非大费周章，只是些魔教的余孽。”为什么要这么费事？纪桐粲不明白。这妖女先是迷惑彭竞荛，后又大闹莩妃省亲之盛典。接着昨天晚上的事，足足有十来名侍卫受牵至死。只是魔教的妖女
　　，彭靖哲不应该会放在心上干扰他才对。但如今彭靖哲确事事躬身，现在更要强行急攻京慕山庄。
　　他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气味。有什么发展是他错漏掉的？
　　纪桐粲转向苏麻。但苏麻表情平板，甚至都不看他。
　　“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我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拿下人。”彭靖哲抬起眼，直接明白地对进纪桐粲的眼睛里。
　　那双锐利的鹰眼写着强悍，蛮横，阴狠及独断。是命令，不给商量的余地。甚至还含有一种妄为，但与任性绝然不同。任性是要脾气，但他眼里的是独裁的深沉。
　　纪桐粲愣了一下。他记得先帝被发现因多食了寒春散而在寝宫中爆毙身亡时，彭靖哲就是这样的眼神。那时，莩妃刚刚出嫁。
　　“那么，王爷打算怎么做？”纪桐粲垂下眼。
　　彭靖哲微别眼，扫向苏麻。
　　“我要二十个人，天黑后就行动。”
　　纪桐粲点了头，似乎都在预料中，这像是他的作风。必要时不惜亲自动手。

　　抵达京慕山庄的时候，正好一炷香燃尽。
　　气温低寒，黑夜像白天般光亮非凡，山庄已经被包围地水泄不通。四周很安静，很难想象围聚着上百人的空气竟能如此安静。
　　京慕山庄的门大开着，显然已经被撞开。

　　与此同时——
　　璠湖边上的观星楼。临湖而建的戏台上三两地坐着几位工人，手里端着饭碗，三口两口地往嘴里扒着饭。
　　戏台的蓬栏已经被拆下，散下的木头漂在浮着冰的湖面上。为了配合元宵能在这湖水中放灯，这临着大堤的一片湖面全都被撬去了冰块，也该是融冰的节气了，几天下来也没见重新结起新的冰，倒让他们这戏台拆得忒是痛苦。
　　这戏台延出湖面好几来米，架在一半水，一半冰上，拆下来的木头也难弄上岸。可今天晚上势必得了结，看来又要一个通宵。可，老天总是捉弄他们这些穷人，连放工解决晚饭的时间也不安停。
　　“他奶奶地。”高头大马的石奎放下饭碗，狠狠地啐了一声，看向朝这边走来的巡逻士兵。
　　“不知道禁严吗？放工了，都回去吧！”带头的卫兵昵了一眼石奎，目光扫向坐在地上吃饭的一帮众人，满是鄙夷。
　　他的话，却引来了所有人的不满，“士兵大哥，今儿个晚上要是这个戏台没拆完，我们这一天不是白干了！”石奈带头起哄。跟着一帮兄弟点头称是。
　　“是啊！兵大哥，家里人还等着我们拿银子回去买米呢。”石奎接着说道，可脸上丝毫没有可怜的模样，反而不怀好意地渐渐靠近。
　　等石奎走到带头士兵面前的时候，再等对方察觉不对时，眼前只见漫天剑影一闪而没。下意识朝腰间的剑炳握去——
　　空的，竟是空的。抬头望向站在面前的石奎，一脸的见鬼般不可置信。自己的剑俨然正在对方手里。紧接着，四周飞了起来。确切的是自己飞了起来，“碰”地撞在了木桩上，身子坐滑下去，木桩被带过一列血迹。他至死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自己的反应实在是慢的可以。
　　但他身后的另外两名士兵却看明白了，可是也没有来得及剑出鞘，咽喉一凉，便已纷纷中剑。
　　“呸——”真是没用的东西，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石奈飞起一脚将他们踢下戏台，跌入湖中。
　　很快——
　　戏台这里的骚动引来的更多的士兵，而更快地是石奎、石奈。像风一样冲杀入阵围。在众人厮杀的当口，一辆马车从长街的尽头渐渐驶来，停在观星楼门口。
　　马车上走下一女子，由人搀扶着，步履艰难地往戏台走去，月光照在她娇美的脸上，在踏下戏台站在湖中厚冰上时，她缓缓转过身，望向对面大堤上的厮斗。
　　只是那一眼，很多人都看见了——观星楼上的客人，还有那些赤红着眼搏杀的卫兵。
　　下一刻，马车又缓缓移动，沿着两根于岸边和戏台连接着的木梁缓缓地前进，直到安全地落在对面的，那女子的身边……

　　半个时辰前——
　　东城城门，
　　余晖的最后一道光照在颠簸的马车上，城门在它的身后缓缓合上。
　　“等晚上京慕山庄那边完事了，哥俩我们去瞧瞧，说不定在废墟里还能拾到一两件宝贝。”一边关着城门，吴大一边说着。
　　“成啊！正好一百个。待会儿喝口酒先。”
　　“碰——”
　　在两人的一起合力下，城门终于关闭。送走了今天最后两个——一对出城的夫妻。
　　“你说天下间哪有那么漂亮的男人？”吴大一边说着，歪着头，满脑子想着刚才那对夫妻的模样。不，那个女的倒是记不太清了，可那男的——啧啧啧，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如此美色。
　　“长得再漂亮也是男的，难道你——”刘光看了一眼满脸绮想的吴大，坏心的笑着。
　　“去去去——”别了刘光一眼，吴大推搡着叫道，“老子可正常的很，一会儿去倚红那边喝花酒去！”
　　“喏，这块牌子，那个男人摸过，留下个纪念？”刘光依旧促狭的开着玩笑，手一扬，青色的铜光滑过天空，在空中翻过几个圈后，
　　“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上，
　　吴大没有去接。
　　刘光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它跌落在地上，眼光定在那只手上。
　　那只手将落在地上的出城牌捡了起来，拂去上面的灰尘，递给了吴大。
　　“诺，收好了——”
　　吴大呆愣着，忘记了伸手。
　　只是看着对方，很久，很久。
　　绿色的！绿色的眸子！
　　时间像是停止了，变成了真空。直到那人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直到很多年后——
　　吴大依然清晰记得这天晚上的那对夫妻，
　　还有，还有长着绿色眼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