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篇》弓日

1、第 1 章

　　上梁璠都
　　正月十一
　　每年的十一到元宵，彭王府就会在东校场大摆流水宴祭祀，可谓盛况空前。而最让人期待的莫过于元宵那天晚上了。每年的这天，彭王爷会在东校场的城楼上当众点燃孔明灯做剪彩仪式，才算是元宵灯会的正式开始。
　　当然赶在那天晚上凑热闹的不仅仅是灯会而已，但凡酒肆茶寮，青楼赌芳也不所不用奇计的招揽生意。由此一些附庸风雅的评选夺魁竞技也此起彼落地齐聚在东大街上举行。而今年更是大行其道，其中炒得最热竟是脂粉群中花魁争艳，原因无外，就是那锦绣楼的茹嫣。不仅是因为前一阵子她和小彭王爷的事闹得全城皆知，更大原因莫过外传这茹嫣姑娘长得像极夕日魔教妖女朱雀。
　　小百姓们也只是听说而已，哪有机会看见真正的妖女，就连这艳名灌耳的茹嫣也只是人们在茶寮里绘声绘色地涂说。真的有钱去锦绣楼消费的人能有几个？这次灯会上若是真能见到本人，印了茶余饭后脑中幻想的倩影，敢情谁还会错过。
　　真叫是太平日子过得多了也繁腻，魔教虽然猖狂自有掌权的对付。对老百姓而言，天潏教人对他们更多是遥不可及的一群潜意识危险，真正害怕的还是当权者，不过休闲之余拿魔教开开涮倒是奇乐无穷，更何况又是已经死在彭王爷手下的过气朱雀。所以摩拳擦掌者有，昂首期盼者有，连混水摸鱼者也盼着这天快点来，当然还有一个白吃白喝的当事人！
　　不是当家人不知柴米油盐的贵，更何况她这个手不能扛肩不能挑的体弱人，难得有好人摆宴席招待，吃饱了当然还要带走些。随身的小挎包里已经塞满了吃剩的食物，兴致高高地继续逛街。她喜欢人多的地方，任何热闹也决不错过，像是弥补前一段日子的真空，大小巷子里都留下了她的脚印。

　　* * * * * *

　　“茹嫣，茹嫣姑娘，茹嫣——”
　　彭府姚管事气急败坏地一边喊着，一边小跑步追赶着前面身着蓝布旧袍的女子。心里埋怨着对方的不知好歹，明知小主子今儿个会去锦绣楼，还在外面乱逛。幸好被他撞见，否则小主子碰不到人回头撒气在他们这些奴才没有安排好事儿，又是一顿责怪。也不过是个卖身的雏儿，凭地摆谱这样，三天两头闹事搞失踪，要不是长得有点像那妖女，凭她的身份也配和小主子站一起？他姚荣就是最不屑这种手段并不高明但又自以为事的女子！
　　“茹嫣姑娘——”姚管事再次叫着前面的人，只是三步距离，可她还只管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恼意一阵上窜，也不管男女授受不清这四个字，一步上前拦在了对方的面前。
　　“茹嫣姑娘，你这算什——”
　　话还没说完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一脸尴尬地看着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老脸一下子涨红了起来。认错人了！这是第一反应。
　　接着就是席卷而来的惊讶，眼前的女子的确是和茹嫣相似，特别是那双灵秀的大眼。不，灵秀这两个字如今看来只能用在眼前人的身上，而茹嫣早已经被比下去了。这辈子他也算是悦人无数，可是脑袋里却一下子词穷，找不到适合的字来形容眼前的她，一时半会儿只能呆愣地瞧着，可也只是眨眼间的事儿，确又羞涩地低下头，因为那双眼睛的主人此刻也正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你认错人了。”
　　“老朽失礼，失礼了。”竟是片刻间，鼻尖上已经沁出了细汗，在这腊月天里。他不敢再与她对视，频频拱手道歉，也为自己的唐突佳人的举动。等再抬头时眼前哪还有人的影子？
　　举袖擦了擦脸上的汗，四目游望，人群中只见一抹蓝色的身影飞快地消失，不及细想姚管事就跟了上去，心中暗叫不妙。难道前一阵子听闻府中的传言是真的？朱雀真的没有死？难道那天王爷碰上的女子就是她？
　　恐怕八九不离十了。

　　* * * * * * * * * *

　　是夜，彭王府。

　　“王爷，这是昨天当铺的老王拿来的抵挡品，是死当。”天下间什么样的好东西老王没见过？自他经手当铺来这也是第一次递东西上来，可想而知就是无价的宝贝。姚荣如是想着，利落地打开锦盒低头呈上。他没敢抬头望，只觉眼睛紫光闪耀，夺人心魄。
　　彭靖哲拿起盒中的紫晶手镯，仔细审视着。通体透明的镯子由整块紫水晶雕琢而成，没有丝毫瑕疵，很是稀罕的一件宝物，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指腹轻滑过内侧，眼角闪着不经察觉的笑意，“知道是谁拿来当的吗？”
　　“回王爷的话，听老王说，是个姑娘拿来典当，确定不会再赎回，东西难得，所以让人送来，说是可以给王府中的女眷。” 那姑娘会来典当，多半是家道中落了。
　　彭靖哲将手镯重又放入锦盒，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古怪地问道， “当了多少钱？”
　　姚荣微微发福的身躯明显地抖了一下，奇怪王爷对这镯子的问题，暗里着实为老王自作主张的动作捏了一把汗。这也是，谁知道东西干不干净，脏物也说不定。他也是老糊涂了，问都不问清楚就拿来献宝，如今却如何回答，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启口，还是先自保来得重要，“老王他，您也知道，凡是拿去典当的，再是怎么稀罕玩意儿到了那儿也不过最是普通的小摆件而已。”
　　接过姚荣手中的锦盒放在一边，有丝不耐，重又问道，“去问问老王，他给了人家多少银子？”
　　在主子追问之下，姚荣再怎么遮掩也只能说出实情，只听他清了清嗓子，伸出一只手正反面比划了一下。
　　“一百两？”彭靖哲抬眉猜着，神情不知是笑还是责怪。
　　“不，不。”姚荣匆忙摇头如拨浪鼓，“十两，只当了十两。”语毕，忙退至一旁。
　　十两？这回他倒是笑了。笑她不识货呢？还是有意侮辱镯子的主人。
　　这倒是个值得计较的难题。
　　“姚荣——”
　　“小人在！”
　　“镯子我收下了，去知会老王一声，若是镯子的主人去赎当的话，让她直接来王府找我。”
　　“小人明白。”心里由得一喜，看来这镯子的主人还有些来头。刚才是自己多虑了，说不准其中还另有一番蹊跷。姚荣眨巴着小眼，脑子里来回折腾着，想开口，又觉不妥。可若是真的，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表现的机会，就这样嘴巴张了又合，合上后又喏喏地努着，旁边人看了也着实不舒坦。
　　“还有什么事儿？”拿起一旁的茶杯轻酌了一口，凉的！不悦地重又放下，睨眼看着欲言又止的姚荣。
　　终究抗拒不了爱现的毛病，姚荣重又清了清嗓子，“回王爷的话，小人今儿个在市集认错个人。愿以为是锦绣楼里的茹嫣姑娘，只是唤了数声后都不见对方理睬，就上前拦阻，谁料看到的竟是一张和茹嫣姑娘神似的脸。”
　　说到这儿，不闻主子有任何反应，直觉自己话里有误，赶紧改口道，“其实，应该说是茹嫣同我见到的那女子神似才对。”
　　“你有跟上？”
　　彭靖哲毫无语气的说话让人猜不透其音，但还是让姚荣大喜，赶忙回答，“小人自知滋事体大，所以就跟上去，谁料对方忒也滑溜，跟她进了望远茶楼后就失了踪迹。”
　　“这样？若是下回遇上她，可认出得出来？
　　“当然，就算化成灰，小人也人得出。”说实话，只要看过一眼，就很难忘记。
　　“那好，你要做的就只要确保她不在竞荛视线范围内出现。”彭靖哲眼神一敛，泛着精光的眸子透着肃杀，与刚才的优雅简直判若两人。
　　而姚荣似是早已见惯般应诺，王爷已经交待下任务，那么他要做的就是誓死遵照嘱咐。做好了就是万千的荣耀，光明的前途，要是弄砸了，那么他在王府里也没有脸面再呆下去了。彭王爷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所以万事还得甸着一步一步小心经营。
　　而“注定”这两字确不是他的“小心经营”能畏避得了的。既然命轮中注定他有此一劫，那么这一劫就是从他刚才的多话开始悄悄地来临了……

　　* * * * * * * * * * * * * *

　　正月十五
　　又是明媚的一天
　　雪已溶
　　冰封的再次邂逅还会远吗？

　　雪融的天气着实冷寒，可是也挡不住人们争相出门欢庆元宵的热情，而她照例去东校场白吃流水宴。这次她还带了个小托油瓶——傅离，房东的小儿子。
　　这个年代八岁大的小娃已经非常懂事了，四岁读三字经，五岁背孔孟史，六岁能覆诗，七岁便已出口成章，叫她看来就是天才神童，遗憾的就是身在贫寒家。傅家上下全都指望他弱冠及第后光耀门楣，就算家里贫寒也少不了他纸张笔砚；家人饿着，也不让他少吃一顿。而小傅离也特别乖巧伶俐讨人喜欢。真恨不得在他的小园脸上捏上一把，可惜如今捏在她手里的只是他肉肉的小手，不过已经很受用了。
　　“怎么不吃？” 看到傅离只对这满桌的美味留口水，确始终没有动筷子，她催促着，加了一块鱼放进他的碗里。
　　“廖姐姐——”小家伙语言又止，满脸怯意，还有些不该有的文人情绪，她怎么看不出来呢。
　　“不用不好意思，这是王府的祭祀宴，祭祀懂吗？不是施舍。”她解释道，不愿意抹杀他小小年纪就有的风骨，虽然有些迂腐，但也情有可原。
　　“可是——”
　　“没有可是，吃饱肚子最重要，你这个年纪最需要营养的。” 她满满塞了一嘴巴的卤牛肉，一幅享受美味的陶醉样，却不料耳边传来负责端菜的小丫头们不满低语，
　　“人家小孩子还懂事些，大姑娘家一连吃了三天，还当真赖着不走了。”声音很轻，确字字入耳。
　　只听另一人忙附和，“就是啊，别看张得俊俏，没想到……”后面的话故意压低了，一阵交头接耳后传来两人默契之极的笑讽。
　　“廖姐姐——”傅离隐在桌下的下手拉了拉她的一角，看来是听到了。
　　没有理会这些丫头们的冷嘲热讽，吞下口里的牛肉，颓然地放下筷子，“傅离，晚上饿着肚子看书是不是会很累，很痛苦？”
　　“嗯，看书的时候听见肚子呱呱叫，就看不下去啦！” 傅离同意地点点头，嘟着小嘴的样子可爱至极。
　　“那这样会影响你看书喽，影响看书的结果会怎么样？” 没有等他回答，她继续说着，“结果有两个，第一个可能是因为你每天晚上不能认真看书就导致功课落下而没能及第，第二个可能就是你因为长期饿肚子导致身体嬴弱在考场上昏倒，然后被人抬回家！ 你想选哪个？” 她出言威胁，恐吓小孩的功夫可见非凡。
　　“一个都不要！”傅离小声地抗议，小脑袋里认真想着这两个可怕的后果，不及细想，慌忙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扒着碗里的米饭，吃得比谁都认真。
　　眼里泛起十足的笑意，不去理会旁人的眼光，只管自顾自继续自己大篇理论，“这才是乖小孩。风骨自然是要的，但要看摆在什么时候，什么场合，还有什么人身上。现实总比抱着填不饱肚子的气节来的有用。那些荼毒人思想的情操只是在满足了物质需求后精神上的自欺欺人而已。”
　　她不打算抱着这种可笑的情绪每晚忍受着胃痛的折磨，因为比较现实，所以活得不会太累。就像今天这样，吃饱了肚子才有心情逛灯会，猜谜，享受热闹非凡的喜庆气氛。
　　而一年只有这么一次——

　　“黑不是白不是红黄更不是 和狐狸猫狗彷佛既非家畜 又非野兽
　　诗也有词也有论语上也有对东西南北模糊 虽是短品 却是妙文”
　　口中喃喃有词地读着东大街的门牌楼两侧贴着的两幅大号对联，字体苍劲有力巍为壮观，驻足观望的人也为数不少，想必也是一责谜面吧！今天也该是好运，身边带着小神童的用处就是猜谜赢奖品，想必收入会颇丰。
　　“傅离，这对联什么意思？”
　　廖舞催促着，不料却引来驻足人群的回头讪笑，那些看似文人模样的书生无不朝她望来，先是惊讶，然后就是惋惜，回过头后就是也该如此的表情。弄得她一阵窘迫，知道自己问了蠢问题，低头看了一眼傅离，哪想到这小家伙也低着头，手中使力拖她离开人群，一幅很丢脸的样子。
　　“傅离——”真有那么丢脸吗？可是她的确不知道那幅对联的意思。不耻下问难道也有错？
　　“这不是对联啦！连三岁孩童都会的谜面！”将廖舞拉到一边，傅离没好气地解释，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你真的没猜到?”
　　“明白就不用问你了。”翻了个大白眼，她可不会咬文嚼字，“到底什么意思？”
　　“就是猜谜啊！”
　　“我猜不到！”廖舞口气凶恶地回他，早就没有做姐姐的风度。
　　这回轮到傅离大翻白眼了，而她从白痴级俨然跳升为怪物级，至少傅离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这是一幅猜字联，上联的谜底是个‘猜’字，下联谜底是个‘谜’字。”
　　“噢——”终于恍然大悟，“猜谜”就是这幅对联的谜底，好个文字游戏! 再让她修炼百年也不一定猜到，心里突然有些不服，“既然像你说的那么简单，那为什么围看的人那么多？”想必是也有人同她一般看不明白的。
　　“廖姐姐是外乡人，也难怪你不知道。”傅离一幅小大人的模样斜睨她一眼，接着道，“那是小彭王爷的字。每年元宵灯谜全由奇华会馆所创，而这门谜每年都是小王爷写的。既要简单，人人都会念，人人都猜得到，才能用做门谜。”
　　小王爷？廖舞不禁皱紧了眉头，“这小王爷难不成还是才子？”
　　傅离笃着嘴不太高兴廖舞怀疑的语气，“当然是！在书市上写有小王爷评注旧书就能卖上千金，更何况他本人的真迹。要是今天我们运气好，还能抽到由小王爷亲笔题的谜面，要是能猜到谜底，还能被邀请去紫竹阁的诗会呢。”
　　傅离仰头为他的偶像正词，大眼里泛着小小年纪就有的狂热追星潮光。而此刻廖舞的眼里有的就只是截然不同的拜金狂热，“这么说要是拿到那张谜笺就能在书市上买个好价钱？”
　　“当然！不过有谁会去卖嗯？巴不得放在家里珍藏呢。可是小彭王爷出的谜最是难解，就算才高八斗也得有缘正好抽到那张谜笺啊！”他有把握猜，可是无缘那张纸签也是枉然。
　　廖舞一幅莫测高深的笑，轻抚着小傅离的额头，“傻瓜! 缘分是要靠自己创造的。告诉姐姐，谜签通常在哪里纷发？怎么认得出是小王爷写的？” 机会就像机遇，自己不去找，不去寻，就算到你面前你也不见得认识。坐以待毙是下策，计划准备才是良方。
　　傅离小手指着不远处楼牌下的拥挤的人群，
　　“就是那边—— 不过小彭王爷的谜签确是在今天晚上要升放的孔明灯上。”
　　“孔明灯？”廖舞状似深思，突又问道，“这孔明灯是谁做的？又是谁将纸签放进去？”
　　“有谁不知道今年的孔明灯是锦绣楼的茹嫣姑娘亲手做的！”
　　“真的？”她不确定自己的好运，重又确认。
　　“当然！”挺起小胸膛，就差没有拍胸脯了。
　　看了看天色，廖舞胸有成竹地笑着，已经有了主意。
　　虽然冒险，但值得一试。

　　* * * *

　　锦绣楼. 沉香阁

　　“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
　　雪白的纸签上耀着闪金，签下巧夺天工地烫烙着一个字“荛”，和纸上苍劲的笔迹如出一辙，散发着墨香。拿着如此制作精致的纸签，眼波飘向静站窗边的伟岸身影。
　　“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如午夜幽兰倾吐般芬芳，这满是凄凉的句在她嘴里倒是成了另一种风味。
　　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句里的隐射她岂会不知，可恼的是她终究争不过早已魂归地域的妖女。罢了，只要留住他的人，没有心，又何妨？
　　时间会淡忘一切。
　　强自扯上嘴角的微笑，从身后环抱住他，仰着头，呼吸轻吐过他颈项，似撩拨，似倾诉，似无奈。“ 先让我猜猜，是字谜还是打一物名？”
　　“物名。”
　　没有回头，遥望远处奇山，那白云深处就是她成长的之处？紫阳山上可曾留有她童年戏耍玩皮的脚印，抑或是碧绿的彝湫湖曾印过她巧颜娇笑的倩影。“咳咳..咳……”胸中泛起一阵咳意，忍将不住竟排山倒海般涌来。他咳得厉害的，颤抖的身体不由得弓着，如嫣促紧着柳眉，轻抚着他微颤的背。这病已经拖了一个冬天，他不在乎这身体，可确急煞旁人。
　　“我让冬夏唤大夫去。”
　　“不用——”冷冷地回绝，随即又换上清和的嗓音，“不知道今年可有谁会猜出这谜面。”
　　回过身轻望了一眼桌上的纸签，嘴角泛起温和的笑意，薄唇像是抹上腥血般苍艳难掩饰刚才咳出的殷红。
　　“竞荛——”她挣扎地唤着，透着内疚自责。
　　“苏麻一会儿会来取灯，就说我今晚宿在紫竹阁。”他打断她，神色严肃，脚下不犹豫地往外走着。
　　“不多喝杯茶？紫竹阁里正准备着晚上的诗会，人多。”他一向喜欢清静，恐怕此刻那里烦扰地很。
　　“不了。”
　　没有丝毫留恋地步出沉香阁，独留下伊人空对室。
　　望着他孑然而去的背影，她动摇了。暂别也好，不相见也好总比永远失去来得好些，即便是远远地望着他也是件幸事。
　　死了的人，故事已结束；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摆在彭竞荛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再找一个新鲜热腾腾的温暖□□为伴；另一条就是把自己麻醉跟死了没两样，彻底放弃至死。外人看来他选择了前者，不明就里的是那些外人。而她清楚，其实他选择了后面那一条。她何尝不在麻醉自己？想让自己不明就里，现在看来是无法做到了。只有一个人能救他，所以她不得不提笔写信给彭靖哲。

　　* * * * * *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辉射过，照在不远处墙角那道鬼祟的身影上，她穿得很多，恐怕罩了有两件袄子吧！腰间不松不紧地系着粗绳，松垮跨地更显臃肿，应该是个女子确是不男不女的装扮。脖子上的围巾遮了一大半的脸，唯一露出的双眼确被刘海挡着，看不真切。匆匆瞥了一眼，也感觉到对方看来的眼神，是陌生的，充满了鄙夷，但又有那么一点惋惜的光彩。
　　正凝眉犹豫间，他的视线确被不识时务之人阻挡，是苏麻。无巧不巧地正好被他撞上，看来还是避不了。苏麻的神色是高傲的，一如他的主人，在他眼里还有谁能让他低头潋眼说话？
　　“今儿是元宵，王爷请您过府。”
　　苏麻毫无表情的脸加上好无温度的语气，丝毫不带恭敬之意，浅灰色的眸子在狭小的隙缝中更不显任何生气，头顶的乌发已经依稀见白更有颓秃之势，才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想来是操劳过多了，他从来不喜欢这人，打从心底。
　　眼角勾着一丝不悦，同样冷冷地回敬，“不用了，今儿晚上我早已有了安排。就这样回你主子。”
　　“苏麻明白了。”小眼睛里闪过嘲讽，明显的丝毫不掩饰。也不再多话，退至一旁早已守候多时的软骄边上，恭送彭竞荛离开。该有的礼数他苏麻绝不马虎，但该有的神情他就不会去做约束，这就是苏麻，在他的眼里放的就只有彭靖哲一个人而已。
　　在苏麻退至边上的那刻，彭竞荛抬眼从又望向那墙角，那陌生的眼神早已不见，还有那熟悉的身影。原来是感觉身影有些熟悉才在意的吧！心中一阵莫名怅然，片刻才觉已然失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