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紫禁城》籍莹

29、卷二十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皇父摄政王妃博尔济吉特氏一生俭德盛行，恪守己任，特追封为璟璳垎皇父摄政王妃，入宗陵。钦此。”这道圣旨，似乎像是大玉儿对妹妹最后的道歉。不管怎么说，小玉儿的一生是悲惨的，从来没有得到过珍爱，却付出了太多。她就这么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是不想看到自己深爱的两个人痛苦。可是，他们又何尝想到过她的悲伤呢？
　　或许，古今都是一样。面对爱情的时候，人人都是自私的。无论其中有亲情还是权利，爱情只能有一个胜利者，不能与人分享。
　　大玉儿静静地坐在那里。多尔衮也沉默着。小玉儿的死无疑给他们彼此心上蒙上了一层阴影。整个慈宁宫里，静得可怕。
　　“王爷，太后，不好了。”呼兰仲的声音像一道闪电划过寂静的长夜。他跑得气喘吁吁。“启禀王爷，太后，豫王爷染上天花了。”他的话立即让多尔衮觉得天昏地暗，他几乎晕倒。
　　“快，带本王去豫王府。”他冲了出去。

　　豫王府里，哭声一片。
　　鵆儿呆呆地坐在多铎床前。“大福晋，请回房吧。王爷这个病时刻都有传染的可能。您有身孕，更要注意啊。”李太医轻声劝道。
　　“不，我不能走。”鵆儿眼泪直流，她望着昏迷的多铎，脑海里全是他们的点点滴滴，“太医，你叫我如何放得下。”她几乎哭成了泪人。
　　“鵆儿，”多铎微弱的声音让鵆儿马上停住了眼泪。“王爷，你醒啦？”她忙擦去脸上的泪水。
　　“鵆儿，听太医的话。孩子要紧，本王没事。”多铎握住鵆儿的手，他多想这个女人能陪着他，可他也很清楚他的病情，而今只能狠下心来。他艰难地挥了挥手，“阿虞里，把福晋掺下去。”
　　“不，不，王爷，鵆儿不走。”鵆儿使劲挣扎着，“王爷，让鵆儿陪着你。”鵆儿的声音始终在多铎耳边响着。他只能转过头去，任凭脸上的泪水横流。这个一生征战戎马的男人，终于明白了爱的真谛所在。

　　“多铎，多铎，”多尔衮紧握住多铎的手。他不顾太医的极力劝阻闯进了房，“你挣开眼看看，你十四哥来了。”
　　“十四哥，”多铎睁开双眼，看见多尔衮满脸泪水，他心里一阵心酸，“十四哥，我再也不能陪你喝酒骑马打仗了。”
　　“不，你一定能好起来的。”多尔衮顾不得脸上的泪水，“十五弟，你一定要好起来，你就要当阿玛了。你和鵆儿就要有孩子了。”他看着多铎日渐憔悴的脸，心里一阵抽搐，“我的十五弟啊！”
　　“哥，你要答应我，要帮我好好照顾鵆儿。”多铎想要起身，“臣弟谢谢哥哥了。”
　　“不，哥哥会的。”阿济格也进来了，“十五弟，你一定要好好的，哥还等你一起赏花呢。英王府里的牡丹开了，很漂亮。你不是说要让哥哥教你怎么养牡丹吗？等你好了，哥一定教你！”阿济格泣不成声。
　　“十二哥，你以后要常陪十四哥喝酒聊天，不要再躲在王府里数银子了。”多铎艰难地笑了笑。他的表情，让多尔衮和阿济格更加伤心。
　　“好，哥答应你。”阿济格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点了点头。
　　“哥，我看见阿玛和额娘了，”多铎脸上泛起红光，“哥，额娘正朝我笑呢。哥，大草原，骏马，你听，那是它们奔跑的声音。”
　　“多铎，多铎！”多尔衮和阿济格急忙拉住多铎的手，那只手正在慢慢失去温度，“鵆儿，鵆儿，我……”多铎撑起身来，他望着门外，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王爷，鵆儿来了。”鵆儿挺着肚子跑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奴才，“福晋慢点啊，小心摔着。”
　　“王爷，”鵆儿握住多铎的手，“王爷，你不能丢下我啊。你让鵆儿以后怎么办呢？”鵆儿此刻肝肠寸断，伤心欲绝，“王爷，我们的孩子就要出世了，你要等着啊，赶快好起来啊。”
　　“鵆儿，”多铎伸手抚摸着鵆儿的脸，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我真的不舍得你。你知道吗？自从有了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心疼？”他艰难地说出这些藏在心里很久的话，“不要哭，好吗？你哭得本王心里好难受，你哭了，那孩子呢？他还没出世呢？你要答应本王，一定要抚养他长大，好吗？”他的手，在慢慢失去温度，在渐渐下滑。
　　“王爷，不要啊，”蘅儿哭得肝肠寸断，“王爷，我知道，都知道。你不能走啊。”她感到她的整个天都塌了。这辈子最爱她的男人走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不是去出征，也不是去摄政王府商量国事，而是真的从她身边消失了。

　　鵆儿知道，这个男人走了，是真的醒不来了。他带着对她深深的爱走了，剩下孤单的她，形影单调，这个世界上，还能有谁能像他一般爱她？
　　她缓缓起身走出房门，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任凭身边奴才们的呼喊，她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风景。就这么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她想哭，却哭不出声，她想大声喊，却失去了声音。她整天就坐在璁藜阁里，谁都不见，谁都不理，脑子里全是多铎的影子。任凭灵堂里哭声震天，任凭太后皇上差人来如何劝食，她都于事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