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紫禁城》籍莹

17、卷十一（续）

　　多铎此刻心急火燎地往府里赶。他听了呼兰衶的报告，心里早已是醋意盎然，恨不得马上就冲进宫去杀了那个小皇上，可又被阿济格拦了下来。阿济格劝住他，越到关键时刻，越要沉住气啊。他们的计划马上就可以实施了，可不能自己先慌了阵脚。于是，他快马加鞭，一路奔驰。他不要这条命可以，但绝不能失去鵆儿。
　　“福晋回府了吗？”多铎一进府，便问迎来的崔嬷嬷。他走得很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
　　崔嬷嬷从来没见过王爷这副模样，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连忙回道：“福晋在屋里呢。”
　　多铎径自来到鵆儿屋里。
　　“王爷吉祥！”鶄兰迎了上来。
　　“鶄兰出去。”多铎沉着脸。鶄兰一脸惊讶，平日里王爷到这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对她也是笑盈盈的，可今儿是怎么啦？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退了出去。
　　鵆儿刚喝完药。她不知多铎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如此生气。她和多铎成婚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多铎这个样子。“王爷，这是怎么了？”她询问道，站了起来。
　　“鵆儿，今天你进宫干什么去了？”多铎一把拉住鵆儿的手，把她抱入怀里，仿佛他此刻一松手，鵆儿就会消失一样。
　　“鵆儿进宫去给太后皇上请安了啊。”鵆儿奇怪多铎怎么会为此事生气呢。虽然她知道多铎对太后和皇上的态度不是很好，可每次她进宫请安，多铎也没说什么呀。毕竟，她是宫里的格格，那里是她的家啊。
　　“不是吧？”多铎看着鵆儿那双美丽的眼睛，“是去单独见皇上了吧？”他生气了，生气鵆儿居然骗了他。
　　“王爷怎么知道的？”鵆儿一惊，她奇怪是谁告诉多铎的。“鵆儿只是陪皇上聊了聊天。没干别的。王爷可别多心。”她柔声说道。
　　“只是聊天吗？那为什么皇上会满面泪痕呢？还会送你祥福？”多铎声音大了起来。他终于忍不住了，“你是本王的福晋，怎么能私自与其他男人说话呢？”
　　鵆儿一听此话，心里早就着了火。多铎居然派人监视她。“他是鵆儿的哥哥，怎么能算其他男人呢？”她也提高了声音。太气人了，他怎么能不问青红兆白就这么说呢。“送鵆儿东西，也不是什么大事，平常也送了。王爷为什么今日如此生气？还派人监视鵆儿，是王爷不相信鵆儿吗？”她挣脱多铎的怀抱。
　　“怎么不算其他男人？”多铎继续说道。“陪他聊天？本王这几天心里烦闷，怎么你就不陪陪本王呢？”多铎嫉妒心早就燃起来了。
　　鵆儿气急了，哭了起来。“王爷这几天在府里吗？鵆儿每天都让奴才们去打听王爷在哪儿，过得好不好。平日里王爷回府，鵆儿就算身体再不好，也是笑脸相迎，鵆儿对王爷这么好，王爷还让我怎么做？”刚喝下去的药，一下子吐了出来，“不错，鵆儿今天是被皇上宣进宫了，可他也是鵆儿的哥哥呀，抛开亲情不说，他是皇帝，他宣鵆儿，鵆儿能抗旨吗？”
　　“福晋，”鶄兰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不对，便不顾一切冲了进来，跪在多铎面前，“王爷，福晋身体一直不好，至从有喜以来，福晋身子更弱了。这几天王爷不在府里，福晋时刻都在担心，休息得也不好，这刚吃了药，就吐了出来。刚才李太医才说福晋这样下去，只怕肚里的阿哥不保啊！”鶄兰哭着说。
　　多铎听了此话，冷静下来了，满心的醋意早被鵆儿那几句话化掉了。“你起来吧！”他看着鵆儿一脸泪痕，甚是憔悴。他其实是明白的，鵆儿爱他，只是那个小皇上实在太气人了。他即刻就想把这个女人拥入怀里，可又怕鵆儿还在生气，正犹豫着，只听阿虞里进来回道：“王爷，英王爷来了。”
　　他连忙走了出去，心里一团乱麻，只想着今晚该怎么去跟鵆儿道歉呢。谁知道他这一走，便差点与他心爱的鵆儿永别了。这以后发生的事，在大清的历史上已经被盖过了，后世的人都无法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只有些许史书还能找到一丝痕迹。大清就要天翻地覆了啊。可谁又知道缘由却是一句“冲冠一怒为红颜”呐？

　　多铎一句话也没有就走出门去。剩下鵆儿在屋里，哭得厉害极了。她不知道多铎今天为什么突然向她发脾气，更不明白为什么多铎会这么对她？
　　“福晋，不要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崔嬷嬷轻轻说道。她像一位母亲一般，慈祥地看着鵆儿。
　　“嬷嬷，你说王爷到底是怎么啦？是他不爱我了吗？”鵆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崔嬷嬷。
　　“傻孩子，”崔嬷嬷缓缓地说道，“王爷是太爱福晋了。王爷是我从小带大的，他的性情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虽然王爷在外人面前霸道，可他对福晋却是最温柔体贴的了。福晋肯定也是明白的。”
　　听了崔嬷嬷的一席话，鵆儿心里平静了许多。是啊，多铎待她的确太好了。这点她比谁都清楚。可是……，可是，她也不明白这其中的点点滴滴。

　　这是这星期里鵆儿第三次被召入宫了。她真是佩服古时候在没有先进的通讯工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迅速地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她走进永和宫的院子。周围安静得出奇，奴才们都不知到哪里去了，难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吗？她心里开始打起鼓来。这几天连续发生许多事，已经快让鵆儿崩溃了。昨晚王爷又是一夜不归，虽然阿虞里回来带话说王爷在英王府里商议事情，可她心里仍然不像平时那样安静，总觉得有什么事会发生一样。唉，多事之秋啊！
　　“鵆儿给额娘请安。”鵆儿照例蹲安之后，抬头却发现太后正在落眼泪。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额娘哭，在她眼里，额娘是个坚强的女人，是什么事让她如此伤心呢？“额娘，您怎么了？”她赶紧走向前去。
　　“鵆儿啊，额娘有话对你说。来，坐下吧。”太后手里捏着一张纸，她看着鵆儿憔悴的面容，不知怎么开口。贵太妃终于还是对太后讲了实话。大玉儿怎么也没想到多尔衮会将这件事瞒了她这么多年。当年顾妃刚烈的性格的确给多尔衮兄弟带来了许多麻烦，可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呐。而自己却还在多年后将鵆儿作为条件推入了残忍的政治漩涡里。“鵆儿，近来身子还好吧？这么久了，额娘都没有好好看过你。”她握着鵆儿的手，“丫头啊，你又瘦了。”
　　“额娘，鵆儿还好，”鵆儿心里猜测着，只是额娘不开口，她也不敢问，“额娘，怎么如此伤心呐？”她只能试探着问问。
　　大玉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鵆儿，你看看贵太妃刚刚差人送来的这封信吧。”她想，还是让鵆儿自己看比较合适。
　　鵆儿全明白了。贵太妃的信上说的与她在太妃宫里知道的一样。本来她只想把这件事压在心底，再也不跟任何人讲，而现在太后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带来风波，也许还是场大风波呢。这里面牵扯的人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十四叔、多铎、亲额娘、甚至带大她的呼兰衶。她打定主意，想先看看眼前这位额娘的意思，看看她是怎么考虑的。“额娘，其实鵆儿早就知道了。”她的眼泪接着掉了下来。“鵆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一面是亲额娘，一面又是最疼爱鵆儿的十四叔，额娘，鵆儿该怎么办呢？”
　　大玉儿又重新落下眼泪。是啊，如今她和鵆儿都陷入了同一个漩涡，都是最爱的人，都是无法抉择的问题。“鵆儿，额娘知道这件事你无法接受，额娘也一样。可你一定要相信你十四叔是没有害你之心的。当年那场浩劫是我们都无法预料的。当年你亲额娘顾妃是郭布罗部落最美丽聪明的格格，嫁入宫里之后，一直受到你皇阿玛的宠爱。而她也十分温柔，只有一件，那就是当年的郭布罗和太祖皇帝有着世代的恩怨，多尔衮曾经向你皇阿玛提过想将你指婚与多铎，可顾妃十分反对，这让你阿玛很为难。”大玉儿回忆起那时的情景，“你知道，顾妃的性子十分刚烈，她不同意的事就连皇上也无法根改，就这样，大家一直为这件事争论不休。而不久，你皇阿玛归天，紧接着顾妃也病倒了。其实，她是知道的，一旦皇上归天，她也就只有妥协了。于是，她找到我，要我在她死后一定要照顾好你。那时，我以为她只是杞人忧天，可没想到，她却真的去世了。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她竟是这么去世的。唉，”大玉儿望着鵆儿，她其实讲这么多的过往，只是想让鵆儿心里好过点。
　　“额娘，鵆儿想知道如果追究起这件事，会掀起轩然大波吗？”鵆儿此刻只想知道这是否会牵扯到她最心爱的人。不要怪她无情，只是亲额娘的影子太过于模糊，如果这件事会给大清带来浩劫，她情愿藏下此事。因为，她明白，亲额娘也一定是为了大清才牺牲自己性命的。如果她今生一定要作为大清稳定的条件，那她也只好认命了。毕竟，如今天下初定，是再不能有大波折了啊。
　　“丫头啊，额娘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残忍了。如果你一定要追究，额娘也不怪你，大清欠你的这份情是该还的。”大玉儿慢慢地说，她现在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可是，如今你十四叔当政，大清的局势十分微妙，额娘知道额娘把你许配给多铎，当初也是个错误，可额娘没有办法啊。为了大清，额娘只能这么做了。”
　　“额娘，鵆儿知道了。鵆儿只希望额娘能答应鵆儿一件事。”鵆儿想明白了。历史的洪流是无法阻挡的。她再追究也是惘然。亲额娘不会再活过来，她的命运也无法改变。何况此时的她已经爱上了那个霸道的男人。“鵆儿希望额娘不要再追究这里面牵扯到的呼兰公公，好吗？”她保下呼兰衶，其实是有目的的。呼兰衶一定知道更多细节，更多隐情，她不相信这件事是贵太妃凭空想起的，一定有人在贵太妃之前就知道了这件事。而这个人为什么想要借此事来兴风作浪呢？她一定要搞明白。
　　大玉儿惊了，她不知道鵆儿为什么要帮一个奴才求情。不过她还是答应了，毕竟呼兰衶是鵆儿从小的喑达，这仿佛也合情理的。
　　天色早已暗了下来。初秋的天气已经有点寒意了。永和宫里，坐着两个美丽的女人，久久地，无人再说话。静静地，仿佛历史就在此刻停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