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紫禁城》籍莹

12、卷十

　　“臣范中正叩见皇上。”范中正下午刚进府，便接到皇上密旨。于是，他连忙进空面圣。几月不见，皇上又成熟不少，身为帝师的他欣慰不已。可他也在琢磨，皇上秘密招他回京，到底有何事啊。如今的大清可谓是危机四伏啊。
　　“范师傅快请起。”福临见到范中正，心里一下子有了底。这次他一定要给多尔衮一点儿颜色看看。“范师傅一路辛苦，锦儿，给范师傅看座。”
　　范中正接过锦儿献上的茶。“臣谢座。”他靠近皇上坐了下来，注视着皇上，想听听皇上这次急着召他回京到底有什么重大的事。可皇上只是漫不经心地玩着手中的一个精致荷包，并不说话。于是，他也只有等着，等着皇上开口。
　　福临手中的荷包是他最心爱的东西。那是鵆儿还未出嫁时送他的礼物。他还记得，那年鵆儿十四岁，刚学会做这些简单的针线，便给他缝制了这个荷包。以后的日子，福临总是把它带在身边，从不更换。可现在，荷包虽在，人却早已成为了别人的人，福临心里感到一阵一阵地痛。他是喜欢鵆儿的，这看似兄妹的感情，却因鵆儿的可爱早已在他心中升华成了爱恋。可恶的多尔衮，可恶的多铎，是他们抢走了他的幸福，抢走了他的鵆儿。一想到这些，福临就会心疼，就会生气。他恨不得明天就杀了他们。
　　“皇上，最近是不是太过于劳累？”范中正觉察出皇上的不对劲。他想尽快知道皇上的意图。“皇上应该多注意休息才是。”
　　“呵呵，”福临苦笑着，“范师傅，你认为朕有许多政务要忙吗？朕都快十七了，可多尔衮还不让朕亲政，你让朕怎么去太过于劳累呢？”
　　“皇上其实不用着急，如今摄政王虽然没有尽快让皇上亲政，可也同意皇上参与朝政，那皇上就能很快熟悉朝廷之事了。”范中正似乎猜到点什么。
　　“朕不急，”福临幽幽地说，“范师傅，朕准备在明天的议政会上提你做南府巡案。”福临望着范中正。他觉得这个官职很适合范中正。他是先帝最倚重的汉臣，而江南也是汉人聚集的地方，以汉制汉的道理是行得通的。这样还能牵制多铎在江南的正白旗，用汉旗军牵制八旗，以免多尔衮有谋逆之心。
　　范中正略惊了一下。他没想到皇上会让他做这么重要的一职。这太过于突然。“这，”他有些搪塞，“皇上这个旨意可与太后商议过？”他想知道太后的意思。
　　“没有，这次朕想自己任命大臣，难道不行吗？”福临的确没有和额娘商议过。他知道如果和额娘商量，那结果只有一个：就是放弃。额娘一定要让他与多尔衮通气。他就是想试试自己堂堂一个皇帝，难道连这点儿权利也没有。“范师傅，你是皇阿玛最倚重的大臣，也是我们大清开国功臣，朕这次任命你做南府巡案，想必你也清楚其中的缘由。范师傅，你一定要帮朕啊。”
　　范中正心里明镜似的。皇上要用他来牵制多尔衮兄弟。是啊，皇上眼看就十七了。当年立君时多尔衮的誓言：皇上十五岁亲政。可如今已过了快两年，多尔衮依然把持着朝政，掌握着军权，群臣也是敢怒不敢言。多铎飞扬跋扈，在江南做下滔天罪行，却仍然无事。太后为了皇上能早日亲政，也只好忍气吞声，还把固伦公主许给了多铎。一个公主嫁入王府，这可是对王公贵族们天大的恩泽啊。可尽管如此，多铎仍然屡次公然顶撞皇上和太后。范中正心里知道，这次对他的任命，其实就是要挟持多铎，同时，试探多尔衮，看他能不能有所反映。“臣一定肝脑涂地。”他无法拒绝。
　　“范师傅，扬州十日这场惨剧，能给朕讲讲吗？”福临拉起跪在地上的范中正。“如今江南的百姓生活得好吗？”
　　“回皇上，江南如今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这都是托皇上和太后的福啊。”范中正重新坐下，“皇上怎么想起问扬州十日呢？”
　　“哦。不过随便问问。”福临仍然摆弄着手中的荷包。他没注意到其实范中正一直在仔细地看着他。
　　“赎臣斗胆直言，”范中正望着皇上。他有点明白皇上这突然的问话了。鵆格格的事在皇上心里是个结啊。“皇上问起这件事，是想着如何重新定罪于豫亲王吗？”
　　福临点了点头。在范中正面前，他觉得没有必要隐瞒什么。是的，他就是想着如何重新定罪于多铎。这样大的事情，在额娘与多尔衮的掩饰之下，居然将过变功，更可气的还是额娘居然同意将鵆儿嫁给多铎。这是福临最不能忍受的事。他想杀了多铎，这个心思已经很久了。
　　“皇上，”范中正缓缓地劝道。“纵然豫亲王犯下这等罪行，理应受罚，可太后已经在众位大臣面前讲明白了奖赏的缘由啊。皇上如今旧事重提，只怕太后不会答应啊。”
　　“可是，朕咽不下这口气。额娘为什么要这样处理这件事？”福临大声嚷道。“还把鵆格格嫁给这个杀人恶魔。朕真想一刀杀了他！”
　　在范中正眼里，此刻的皇上就象个任性的孩子。他只能劝阻他，而不能任其发展。“皇上，太后的苦心，皇上日后一定会明白。如果皇上此时任性处置豫亲王，那摄政王那里定然会有轩然大波，那大清就危在旦夕了。”他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今，鵆格格已有了身孕，一旦豫亲王出事，那鵆格格也就不好过了啊。”
　　“朕接鵆格格回宫。”福临任性的样子让范中正哭笑不得。
　　“皇上，我们汉人有句话叫做嫁出去的女儿，就如泼出的水，是很难收回的。况且鵆格格是我们大清的固伦公主，她的婚姻幸福同样也关系着整个大清皇室的威仪。皇上疼爱鵆格格不假，可不明就理的百姓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一定认为太后如此草率地对待固伦公主是不合理的。这样一来，皇上和太后的英明将被毁掉啊。”
　　福临无话可说了。他被愤怒和妒忌冲昏了头。听了范中正的一席话，他才知道皇室的婚姻与百姓的嫁娶是不一样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政治和利益，就象他的皇后一定是来自科尔沁草原的格格一样。生在帝王家，他们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爱情。这真是可悲啊。他仰天长叹了口气。鵆儿啊，鵆儿，朕只怕今生与你再无缘分了。

　　次日早晨。福临照例到永和宫给额娘请安。他仍然没有打算将今天准备任命范中正的事告诉额娘。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常态，他不想让额娘看出心里的一丝慌张。
　　“皇上今日要参加议政会吗？”太后扶着福临的手慢慢坐下。她端详着身边的儿子，不知怎么的，她心里直发慌，总觉得今天会出什么事一样。可是，她仍然保持着镇静，她不想过多地干预儿子今天的举动。该来的总会来，就让它来吧。
　　“是。”福临点点头。“额娘有什么吩咐吗？”他试探着额娘。
　　“没有，”太后笑笑。“皇上长大了，该自己拿主意了。皇上早点去吧。不要让众位王公大臣等皇上才是。”
　　“皇儿谨尊额娘的话。皇儿告退。”福临心里一阵轻松。看来，今天的议政会他能有所作为了。
　　福临就这么走出了永和宫。剩下太后和苏麻静静地坐着。
　　“丫头啊，怎么我心里这么慌啊。老觉得要出什么事一样。”太后望着苏麻。
　　苏麻端来参汤，“姑姑多虑了。好好的怎么会有事啊。”她劝着太后。“姑姑还是喝参汤吧。身子要紧啊。”最近太后的身子不太好。她心里正着急呢。
　　“好吧。听你的。”太后缓缓地说着。她只好静静地等着来自朝上的消息。
　　“十四叔，”此刻的乾清宫里早已被皇上宣布任命范中正的消息炸开了锅。福临直视着多尔衮，“难道十四叔认为范中正不能胜任吗？”他直逼多尔衮。
　　“皇上，不是十四叔这么认为。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还需慎重考虑啊。”多尔衮慢慢地说，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今天他就是想看看小皇帝要耍出什么样的花招。
　　“朕认为不用考虑了。朕的主意已绝。请十四叔准了。”福临心急，却不知道自己又落入了多尔衮的圈套里。
　　“皇上，臣以为还是该听听议政大臣的意见吧。”多铎忍不住了。
　　“多铎，你有什么意见就直说。”福临满心仇恨。他想着鵆儿，便对多铎更恨之入骨。
　　“皇上任命范大人为南府巡案，是要挟持本王吗？”多铎也满心生气。“还是臣在江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要皇上如此对待本王？”
　　福临被激怒了。他要反击，多铎太嚣张了。“豫亲王难道对在江南的行事就可以问心无愧吗？扬州十日是怎么回事，朕倒想听听皇十五叔讲讲呢。”
　　“皇上。”多铎正要说话，却被多尔衮拦住了。“皇上这话说得无理。扬州十日这件事早已过去，功过早已论定，皇上不用再旧事重提啊。”他必须拦住多铎，不然今天的议政会上会出现怎样的情景，他是不能预料的。多铎的脾气，他却是清楚的。
　　“旧事朕可以不提，”福临以为机会来了。他要和多尔衮作个交易。“但请十四叔恩准任命之事。”
　　“臣以为皇上金口一开，便是圣旨，不能再收回。臣请摄政王答应此事。”索尼也帮着皇上说话了。“况且范大人一直在江南就职，臣以为范大人就任此位是合适的。”
　　“听索大人的意思，”多铎傲慢地转身看着索尼，“是说本王在江南办事不利了？”他要找机会出出刚才被小皇帝抢白的恶气。他不能让范中正待在江南，他就象一颗随时可能发射的炮弹，那可是致命的啊。
　　“豫亲王不要误会，臣没有此意。”索尼面对这个狂妄的王爷，一贯的态度就是让步。他无意与多铎争，他只想保持自己的立场。
　　“摄政王，臣斗胆直言，皇上金口一开，实难收回啊。”鳌拜突然站出来了。看来，矛盾更加激烈了。
　　“鳌拜，你凭什么在这里直言啊。”多铎语气里全是不屑。他心想，一个都统充其量也不过是军中中上等的官儿，又没封王，脾气倒挺硬。一直以来，他和鳌拜的关系就僵得很，两个人都是火爆脾气，又互不相让。特别是在肃亲王豪格策划刺杀多尔衮未遂之后，他们更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今天是众位王爷议事，你插什么嘴啊？”多铎的话同样是说给索尼等几位大臣听的。
　　“豫亲王，臣只是向摄政王表明心迹。”鳌拜号称满洲第一勇士，虽没有封王，但因战功卓越，颇受皇上赏识。他极其忠君，所以太后非常欣赏他。“今天虽说是王爷议事，可皇上和摄政王并没有不让群臣不能发言啊。豫亲王又何必在意呢。难道豫亲王是害怕众位王公大臣说出王爷的一些事情，到时不好下台吧。”
　　多铎开始动怒了。除了他的十四哥，从来还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他使劲甩开阿济格阻止他的手，走到鳌拜面前。“鳌拜，今天可要把话说个明白。本王有什么事落在你手里？”他仍然傲慢地看着鳌拜。“话不说清楚，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他一手把住剑柄。
　　“豫亲王在江南的所作所为，鳌拜也略知一二。只怕说出来大家脸上没有光彩。”鳌拜并不畏惧这位王爷。“太后和皇上宽容，不但没有制王爷的罪，反而嘉奖王爷。难道王爷心里没有一点儿感激吗？”
　　“你！”多铎差点拔出剑来。
　　“够了！你们都住嘴！多铎，站回去。”许久不发言的多尔衮发现多铎又沉不住气了。他不能让他在乾清宫里拔剑。那可是死罪啊。“朝廷议事，何等神圣！你们却在这里扯些不相干的事，成何体统？”他要转移话题，江南的事不能再提。否则多铎会有危险。“郑亲王，你也认为皇上的旨意可行吗？”
　　“回摄政王，臣以为皇上的旨意是可行的。范大人完全能胜任此职啊。”济尔哈朗说道。如今他的话分量十分重。“江南是汉人聚集的地方。如今朝廷初定，我们应该推崇汉人制汉，这样更利于大清今后的发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