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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剑光腥染点痕斑 ...

  •   头顶有丝絮状的流云,像珍珠色的披帛一般,徐徐缠绕上如镰的峨眉月。
      月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周围人家的灯火便逐渐显出了它的光来,橙黄色的烛光带着融融的暖意点亮冷色的夜晚,但那光芒蔓延到白衣剑客的身上时,却仿佛连那份火之暖光也被冻结在了他一身的凛冽当中。
      一个冷漠得仿佛能连烛火都冻结的男人。
      你已跟了我四天——当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讥诮得好像是在嘲讽跟踪者的自不量力。
      明明实际上并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但他说话时下颚微扬的神态却让李陌再一次想起了边十四——当年于师叔座下精于剑道的爱徒也是如此形容,同对手极尽高傲地冷笑:“哪个给你勇气在我面前运功的?”
      不知道是不是习剑的都是这副唯我独尊的欠抽模样。
      在对方森然的的剑意当中,李陌轻笑了一下,安抚性地握紧了长枪——许是被对方挑起了战意,火龙沥泉枪从开始便长鸣不息,在手中颤动不止,仿佛要挣脱她的桎梏同对方酣畅一战。
      可惜她眼下不是来打架的——至少,她暂时不想同这个人兵刃相向。
      即便明知物是人非,她亦渴望持着河清海晏的当是如友人一般的磊落剑客。
      哪怕是另外一只神经病也无甚关系。
      至于他的问题,李陌并不正面回答什么,而是指了指不远处贴着封条的屋舍,问道:“你要杀赵通?”
      对面的人不发一言,连张一下嘴的意思都没有。
      李陌也不等他回答,而是转而指了指西北方向,又道:“据闻赵通做了马贼。眼下这一带努克哈一家独大,对挡路之人毫不容情,赵通若为了生存,必须首先投奔于他。”
      “……”
      “你要赵通的命,我想要努克哈的命——还有据传被他掳去的郎中。如此——”说到这里,李陌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我们岂非毫无冲突?”
      流云又缓缓从弯月上盘旋而下,月光像水一样流淌到地上,漫延到那人素色的衣袂上,停留在他苍白如美玉的脸上。
      白衣剑客总算有了些许反应,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眼神雪亮一如他身后的剑锋:“你要同我联手。”
      他语气里饱含着十分的肯定,仿佛是在叙述一个再确定不过的事实——这也的确是事实。
      李陌不置可否地点头:“各取所需,有何不可?”
      有那么一瞬间,对方的表情几乎称得上微妙,但不过片刻便又是开头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说出来的话也实在不讨喜:“你认为,我会同你联手?”
      李陌之前一直是微笑,听了这话才终于朗朗笑出声来,同时很干脆地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
      “即便你不同我联手,那又与我有什么干系了?”
      天幕泼墨,月白如霜,头顶的流云聚了又散,让这个大漠中的城郭仿若置于湖边水畔,在地面上倒映出无数的水波涟漪。
      夜风裹着几粒黄砂打着旋儿刮过身畔,火龙沥泉枪在风中发出今晚的最后一声长啸,然后终于趋于平静。
      李陌无声地笑笑,在披风下松开紧握的拳头。

      “努克哈的老巢在这个位置。”李陌摊开地图,点了点上面朱笔勾出的一圈一叉,“若是用轻功赶路,哪怕中途养精蓄锐一刻钟,来回也不过三个时辰罢了。若有好马,怕是只要两个时辰左右。”
      “他们的寨子连同帐篷都是坐北朝南,门口设哨岗巡视,占地面积又颇大,想要绕到后面恐怕不大容易——不过我观他们的举止看来,大多都只是泛泛之流,哪怕强行硬闯也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最好不过带两桶油浇到他们帐篷上,然后只要一把火……可惜——”李陌一顿,看了一眼窗边比月光更要皎皎的背影,目光在他负着的玄黑剑鞘上停顿片刻,而后摇摇头将这一话题略过,“眼下的问题便是努克哈死后,马贼必将作鸟兽散,他们在这一带盘踞许久,对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胜你我,未必能一次就此根除——”
      不,问题不止如此,事实上还有一件事情她没有说。
      若宋问草并非她想的那样,而他又真的被掳走并当做人质——
      “逃不掉。”从头沉默到尾的人忽然之间转过身,一向波澜不惊的双眼中忽然透出一种光亮来,无比笃定的话中透露着高手才会有的绝对倨傲,“这等无义之人,定然一个都逃不掉。”
      李陌看他半晌。
      长久的寂静之后,她忽然问了一个仿佛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打架的时候,大约用不到马罢?

      大漠的日出美得让人炫目。
      天边流云尽散,朝阳遍染黄沙,东边的一轮圆日逐渐照亮沙丘此起彼伏的轮廓。彼时苍穹点赤,沙海鎏金,单调的黄蓝二色中那一抹明艳的日轮便是天地间最为鲜亮的色彩,足以让人用一生将之铭刻。
      只可惜再好的景色看多了也会腻,马贼大多生于这片大漠,如此宏伟风光不过是他们每日看惯的日常罢了,日出日落再如何美丽,于他们而言都只是正午时能将人烤焦的罪魁祸首而已。
      日出那一瞬的风光,甚至没有牵着马逐渐走近的人来得有吸引力。
      白发独眼,高冠束发,外面一身素色的披风,身负一柄红色的长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女子在三尺开外停住脚步,驻足微笑:“抱歉,我找努克哈。”
      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是路过的旅客在对客栈小二道一声“麻烦给我开一间房”。
      门口的两个哨兵面面相觑,颇有些摸不清状况——须知努克哈称霸这片沙漠近十年,在一次次屠尽路过商旅、杀尽来犯兵士之后,这片寨子周边方圆十里都是公开的禁区,还无一人敢这么嚣张地走近。
      所以他们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该真的通报一声——万一这娘们真是老大的相好什么的,到时候怎么算?
      “你是什么人,来做什么?”
      “在下李陌,来自东都洛阳。”
      对方利落地抱拳,很是谦逊地自我介绍,只是下一刻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来教育你们重新做人。”
      马贼愣了一下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们素来嚣张惯了,一怒之下提着刀便冲了上去——
      “臭娘们找死!”
      弯刀锃亮,像要将她切成两半一样砍下来!
      “当”的一声脆响!
      兵刃短接的瞬间,伴随着“呼啦”的烈烈声响,白色的披风兜头盖脸地照了下来!被反击那一瞬虎口的麻痹尚未消除,马贼又被这意外绊了下脚步,然后便听到不远处有马声嘶鸣,尚未来得及摆脱披风的桎梏便感觉到心口一凉!
      血如泉涌,染红了徐徐落下的披风。
      倒下去的时候他们刚好看到旭日破晓的那一刻,马蹄高扬,黄沙四溅,马背上红衣鳞甲的女人径直冲进寨子,在滚滚的黄沙中几乎有一种铁骑出征的威武霸气!
      经过这一番打斗,寨中传来了骚动的声音,陆续有马贼从帐篷中探身出来,见到门口倒下的兄弟和杀进寨子的敌人,一瞬间怒吼同哨声不绝于耳,不消片刻便唤醒了所有同伴!
      李陌已经许久未曾如此战过!
      长枪刺下去的时候,血肉撕裂的声音很快便唤醒了沙场上的记忆,她体内属于天策征伐的那一部分,在敌人飞溅的鲜血中渐渐苏醒。
      天策枪法从来以杀敌为要,她使出的一招一式都对准了敌人的要害,火龙沥泉枪在挑起的漫天血腥中兴奋得几近颤抖,迎面而来的腥甜让她想要皱眉,但在下一式刺出的时候,也依然会毫不留情地取走敌人的性命。
      马贼大多身手平平,只是借数量众多让人无暇他顾,是以主帐中的努克哈现身的时候,李陌在一时间竟不能抽身挡下他的刀!
      ——她也并没有想过要躲。
      刀光如闪!
      努克哈确实是有些本事的人,那迅疾劈下的一击势若雷霆,几乎能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尖锐嗡鸣!
      伴随着“呛”的一声清吟,有血从胸膛里流了出来。
      努克哈的血。
      剑光染腥,点血斑斓,有长剑从他的前心穿入,又从后背穿出。
      鲜血沿着剑锋蜿蜒下来。
      白衣剑客像是天边飘下的雪花一般落下,他抽出长剑时鲜血如雨一样散落,像是大漠里开出千万朵艳红的梅。
      大片大片的鲜血,在浩瀚无垠的沙漠中描绘出无数艳丽的花。

      便如李陌所想,努克哈的死导致了马贼的分崩离析,这一场恶战比想象中更早地结束,寨中马贼已被尽数诛于刃下,血像是雾一样布满了这一片空间,在沙漠渐升的温度下,呼吸时腥腻的味道几乎要让胃都翻腾起来。
      李陌看着地面上大片的尸体沉默良久,直到染血的剑锋忽然间出现在视野里。
      她抬眼便看到一袭白衣,那纯净的颜色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出手而沾染半点血痕,青年依然是飘然出尘的样子,声音平稳一如往昔:“你看了它很久。”
      李陌确实看了那柄剑许久。
      不过事实上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三尺七寸,在她方才目测出这柄剑的真实长度之后,再看多少眼也是同样。
      这并不是边十四的那柄河清海晏。
      李陌摇了摇头:“我只是看看。”
      然后她转头走向帐篷——她还需要搜索一下,传闻中的宋问草是否在这马贼窝里。

      李陌在主帐中找到了宋问草。
      同问草堂的画像相仿,年纪已经不轻的郎中蜷缩在帐篷一角,看到她之后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但不过片刻便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来救老夫的人?”
      李陌眼下的心情算不上好,她甚至并没有笑一下,而是直接道:“那要看阁下的脸。”
      宋问草的呼吸一凝,面色不善地笑道:“不知姑娘在说些什么?”
      李陌也并不同他废话,伸手便直取他的面皮,宋问草的瞳孔狠狠收缩了一下,下意识地一闪——这个动作简直是向对方都宣告,他的这张脸确实很有问题。
      “我本以为是冤枉了你。”李陌脸上总算有了些笑,但挑起的嘴角却带着极尽的讽刺和冷意,眼中有雪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如此看来,花满楼的眼睛,真的是你干的好事。”
      “姑娘说笑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对方也依然死咬着不肯松口,“老夫不过一任郎中,不能治好花七公子是我学艺不精,但你也不能因此乱扣我的罪名——”
      原来花满楼在家中排行第七。
      这倒算是个意外的消息,李陌抬眼扫过宋问草,对方只觉得像是被一匹狼扼住了喉咙一般,徒然之间连呼吸都不顺畅。
      “阁下说这话之前——”李陌一字一顿地道,“不如先把左手的暗器扔掉再说?”

      当李陌拎着血染的人皮面具走出燃烧的帐篷时,发现白衣剑客居然还站在外面。
      眼下外面的太阳已经很烈,可对方却直直立在阳光之下,丝毫没有到阴凉处避一避的打算,反倒是他手中牵着的马努力将身躯躲在帐篷的影子里,前蹄刨地打出个响亮的鼻响。
      这一幕倒是有些意思。
      按说他们不过各取所需才联手一场——虽说最后是他杀了努克哈、赵通可能命丧她的枪下,但连彼此的名字都不曾知晓,很难理解他为何会依旧站在此处。
      “花满楼。”白衣剑客张嘴吐出这个名字,一双眼睛扫过她的白发长枪,说是疑问,不如说是十分笃定地道,“你是李陌。”
      “哦?”一瞬间李陌心念电转,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长枪,笑着道,“我竟然这样有名?”
      “陆小凤。”对方只说了这三个字,而后便翻身上马不再做解释,只是在策马而走之前又扭头道,“西门吹雪。”
      原来他叫西门吹雪——这倒是个十分贴合他本人的名字。
      然后她对着他孤身一人策马离去的背影十分无言——如此这般孤注生的人物,她委实是第一次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剑光腥染点痕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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