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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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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在这儿?”从地宫回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百无聊赖的在他家院子里满地滚的散脂。
将注意力从地上爬著的一队蚂蚁上转回谛洛身上,散脂露齿一笑。
“等你。”
“等我?”又朝屋里看了一会儿,才问道,“伽兰呢?”娑伽罗一向不喜欢散脂。
“唔,他去南华帝那里了。”散脂气定神闲的说,“走的突然,没来得及等你回来,所以只能留我下来等你了。”
心里陡然升起一阵异样的情愫,谛洛定神,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里平静的吓人。
“他如果是去南华帝那儿,你为什麽会出现?”
“没办法,谁让我负责他的事呢。”散脂耸耸肩。
“散脂,你是否把我当作了什麽都不懂的白痴?”他目光灼灼。
散脂一怔,还来不及说话,便见眼前人影一闪,而谛洛已经没了踪迹。
“喂,你等等我!”他大叫一声,也追了上去。
两人穿梭在云层中,谛洛的速度快的惊人,散脂想抓住谛洛,但每次都是指尖碰到了那截被风吹的向後飘摇的衣袂,又被谛洛急急掠过,飞到了更前面去。看著谛洛飞去的方向,散脂暗暗心惊。
西边,须弥山!
“谛洛你等等,他在南华帝那儿,不在须弥山!”他一张口,呼啸的冷风就立即灌进了口腔。冰冷的感觉直抵心脉。
“我和自己打了个赌。”前方的谛洛速度终於放慢,赶上前的散脂第一句听到的就是这句。
“我在赌,他是不是在骗我。所以我对自己说,无论怎样,都一定要等他。如果在他消失的那一天,出现的是南华帝本人,我就信。我信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回来,南华帝真的有办法帮他……没有,我没等到南华帝,只看见了你!”
是佛界的人。
“你听我说……”散脂第一次乱了阵脚,“是这样的……”
“不用说了。”谛洛回过头来,看著散脂,薄唇抿著的角度,仿佛是在笑。整个人含蓄而内敛,将他的所有情绪都藏了起来,不容外人窥视。
看清谛洛的表情,散脂恍若当头被人重击,好半晌回不了神。
熟悉,非常熟悉……
这样的神态……
“我或许还不知道怎麽去爱,但我知道我放不了手。”
他不知道自己的爱该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他此生所有的痛,都是因为那个人。
他的情绪,只为那人而波动。
很痛,那日发现他不见了的时候的慌乱和痛,现在比那还要更甚千倍百倍。不可名状的痛,将整个心脏都揪成了一团。
他骗了他许多,但他无法怨他。只是开始,痛恨。
恨自己,为什麽还要那样放开他。
一开始就已经察觉到的,可他没管。他不想要改变,面对一个渐渐开始变的陌生的自己,他觉得惶恐。伽兰带著他避开所有人去人间的时候,他默许了伽兰的一切作为。就连他说要离开,自己都不曾挽留。只是一味的说著,等待。
等待又有什麽用?
什麽用都没有,只显得他更可恶!
“你现在去也没用!”轻喝,依然止不了那道急速离去的身影。散脂烦躁的抓著头发,暗骂娑伽罗办事不严!
怎麽没想到呢,谛洛是个大活人。而人,是最难掌握的。
谁能知道,那人是不是会照著别人的安排来行动?
最後抓了下头发,他双手结痂捏出法印,在谛洛面前撒下一道光网。
“你做什麽?”谛洛的神情里带著了一丝阴郁。
散脂在他後面说,“你现在去了也没用,就像十二万年前一样。”
“那你也是要像十二万年前那样,和我打上一场?”长袖舒展在风中,乌黑细剑滑出衣袖。
散脂看著他,忽然轻笑,“你不是我的对手。”他实话实说。
谛洛漠然的说,“你是说我功体被废的事?可就算功体被废,力量也还是有的!”
剑尖刺破苍穹,剑花四绽的同时,谛洛全身猛然爆出强烈灵气。
散脂闪躲之间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灵气,脸色骤变。
“是净莲!?”他怎麽忘了,净莲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给了骁砚!而娑伽罗,只是个□□凡躯的人!
似乎已经摸索出了该怎麽运用那些藏匿於四肢百骸的灵力,谛洛招招狠冽。没有三世佛的命令,佛陀是不能伤人杀生的。散脂不敢随便出手伤他,只能不断闪躲。察觉到这点,谛洛眸光一闪,长剑脱手堪堪从散脂脸颊旁滑过,在散脂慌忙侧身的时候身形一动,已经飞去千里之外。
长剑在割伤散脂的脸颊後,化作一道黑光,也朝著谛洛离去的方向追去。
“该死!”散脂用手捂著脸上血痕,眼中有杀气一闪而逝。
如果谛洛上了须弥山……
上了须弥山又如何,旋即阴冷一笑。
有三世佛坐镇的须弥山,看他怎麽折腾!
好心给了你们一条活路,却自己要跑到绝境里面去。
去了又怎样?
命莲归形,刻不容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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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万丈环绕山巅,须弥佛山之外,十八罗汉双足孋趺悬坐高空。吹过苍穹的风,也吹起了金纱飘摇。佛尘低垂,念珠串结,拨动间撒下佛光普照。
“须弥之山,非我佛门中人,请止步。”
“芬陀利。”谛洛卷袖,双手覆於背後,“为何今日把守山门,倒不让我进了?”心里越急,人反倒是越清醒平静了。
如果伽兰已经不在,那芬陀利也就不会守在这里了。
“圣王既然来了,还会不知为何?”坐在最前端的芬陀利尊者停下拨弄念珠的动作,右手佛尘轻甩置於臂弯之间,微微一笑,“命莲已回大雄宝殿受戒归形,念在旧情之上,还请圣王不要为难了。”
“若真已化莲,你为何还须守在这里?”眉梢扬起,长剑回手。
日出东方,落於西极。荆色的云霞,流火摄金般勾人心魄,山顶喷薄而出的佛光也融了进去,绚丽非常。光影照在他身上,乌金长剑折射流光异彩。
芬陀利见多说无用,捏指拈出一朵灵气聚成的花,花朵脱手伴随著金光霎时绽放成硕大结阵,阵面梵文经刻密布,现出细小莲华。谛洛早有防备,手掌一翻,指尖三道灵气化为小箭直直撞上迎面压来的法阵。三只小箭正中法阵中央的卍字印,激烈灵气碰撞,法阵土崩瓦解。
这道力量,是命莲!
芬陀利脸色微变,腾空翻身,抓起身上袈裟一角,扯下袈裟,铺空伸展。
“世尊有令,擒下转轮圣王,不能让他上山!”
身後巨声佛号响起,众罗汉分开两排踏步凌空,顺著铺展在空中源源延伸的袈裟赤足急奔而去。
“大威天龙,世尊三佛,金刚护法!”
骤响如雷鸣的经声贯穿天际,时光回朔之间,隐约重现当年之景。
那一人临风当空,那一人持剑挥杀,那一次,千佛入灭!
山外佛号齐响,殿内心经急诵。
莲花座上,娑伽罗愕然回身。正要跑出大殿,却好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强大的撞击把他被弹回大殿中央。三世诸佛静默,恍若石像。只馀他一人在殿内喃喃低语。
“世尊,世尊……不要伤他……不要伤他……”
──尘缘根断,回头是岸。
沈闷的回声响在大殿中。
──痴儿,可悟?
“悟不了就是悟不了,要我说多少次才行!”
──一闻千悟,一悟百悟,通达明了,自在无碍。
──执著而以无碍自在心住,无碍者,谓知生死即涅磐,如是等入不二门无碍相也。
“再念多少经也一样,为什麽不乾脆杀了我,我已经不逃了,为什麽还要逼我!”
──一切执著,都是虚空,都是捕风。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度生死苦海,到涅盘彼岸。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娑婆诃。
他不足以悟,也不想悟。
佛陀诵经的声音越来越急,那一声一声的经文仿佛重棰一般,一击一击,全敲打在他的脑门上。
疼痛。
或许是知道的,一旦将那个两个字脱口而出,就代表著,真的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说不出,死死的咬著牙关,死也说不出──我悟。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梵音靡靡,禅机深邃。
他终於扯出一抹狼狈的笑,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说给那三尊不动如山的佛像听。
“我其实不想死……”。
所以也就不想悟。悟了,那就意味著是自己入灭,化涅磐之境。
可他不想死……
有人在等他……
曾几何时,竟也开始畏惧死亡?明明都死了好几次,为什麽要到现在,才来害怕?
他就著跌坐的身姿,慢慢侧过身子轻轻蜷缩起来。白玉的大殿里,西方清净之地,玉石蒙尘,沾上了俗世七情。
这一情,名为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