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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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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从苍冥宫出来後,行至湘水,娑伽罗拉著谛洛停了下来。凌冥被他支回地宫。娑伽罗抓著谛洛,从高空中指著地面上的人间城镇,说,“去那儿玩吧。”
谛洛是一向不会违逆他的,含笑点头,於是一手执住娑伽罗的手腕,带著他去了人间。
盛夏的阳光特别好,明媚而炽热。走在人间繁华的街道上,娑伽罗一直低敛眼睑。谛洛旁若无人的牵著他,一路引来的不少路人的注视。两人漫无目的得走著,谛洛见娑伽罗一直没说话,也就不吭声。
他或许正在思量著什麽,所以他不打算打扰。等到那人想好後,相信他会告诉自己的。
在经过一个饰品摊的时候,娑伽罗停下了脚步。他一停,谛洛也跟著回了头。娑伽罗正看著小摊上面的那些东西发呆。谛洛凑过去,发现他看得是一枚由两股红绳绾成的攒花结。
“要吗?”他问。
娑伽罗长睫颤了下,“随便看看而已。”
谛洛不管他,径自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换下了那攒花结,然後塞到娑伽罗手里。娑伽罗看著手里的攒花结,暗暗骂了一声,“笨蛋。”
他都不知道这是什麽。
当初,是骁砚指著那种攒花结,告诉净莲那是人间女子赠与情人的定情之物。
结发同心。
扯过谛洛的一手,将攒花结放回他的手里,“我没地方带,你拿著吧。”
谛洛这时才反应过来,看著娑伽罗太过裸露的穿著服饰,心里像是突然扎了根刺,来往路人的目光不知怎麽的,在他看来好像都变了一种味道。他不作痕迹的皱眉,然後不顾这是在大街上,也不管是在人间,长臂一揽从袖里抖出及时幻化出的三尺金纱,披在了娑伽罗肩上。
娑伽罗淡淡凝眉,没说什麽,微微抬高颈项,谛洛细心的在他胸前将金纱打了个结。
“大热天的……”还是忍不住有些抱怨。
谛洛直起身子,又拨了拨他散乱在额前的浏海,才道,“人间不比天上,还是小心些好。”
不说还好,他一说,娑伽罗立刻炸了起来,“喂,你这话什麽意思?”什麽叫人间不比天上?还叫他小心?
把他当猫咪一样顺著乌发,谛洛笑得十分宠溺,“你想去哪里玩?”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啪的一声拍开那只停留在自己头上的爪子。
谛洛安抚似的,抓起娑伽罗的手腕,握在手中,边走边说,“你知不知道,我今早醒来找不到你时……整个人都快疯了。”腕骨精致而纤细,握在掌里还留有空隙,於是手掌又缩紧了一圈,“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开始恨自己,为什麽不能替你承受一切……那你呢?你为什麽去找南华帝?”
娑伽罗左顾右盼,谛洛锲而不舍的望著他,笑意盈盈。但那双温润的黑眸里却冷的骇人。两人一言不发的又走得很长一段路,娑伽罗终於叹了一口气。
“南华帝曾开过盘古墓,我想他或许有办法帮我。”
他去求人了。谛洛心里泛出一阵苦涩。这个骄傲自负的孩子,竟也肯屈膝求人。
“那南华帝怎麽说?”
“你觉得呢?”娑伽罗不答反问。
谛洛想了一下。南华帝的心思太诡异了。
“我猜不出来。”他的声音低哑了下去。
“他给了我千日的期限。”娑伽罗说,“千日之後,我会去苍梧山,南华帝说他有法子帮我。不过耗时可能会很久,说不准就是几千几万年的。”
“南华帝真的是怎麽说?那三世佛那边怎麽办?”命莲不是凡物,哪里还能找来第二朵掌世间般若的万象命莲?
“这个也不用我们超心了。”他淡淡地说,“南华帝会给他们说清楚的。毕竟他曾经开启过盘古墓,知道许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就连三世佛也不例外。”
“真的只是这样?”谛洛的脚步略停了停。
“不然还是怎样?”娑伽罗挑挑眉。
谛洛静静转过脸去,过了片刻,抬起眼眸同娑伽罗四目相对,然後苦笑。娑伽罗的眼睛,波澜不惊。
“烟无絮找你那天,我就在门外。”
“哦。”娑伽罗应了一声。
谛洛接著说,“我全听见了。”
“又不是什麽大事。”娑伽罗不自觉地握紧一手。
“你知道我是什麽意思。”他的眼睛里隐约带著痛楚,“别瞒我,伽兰,我需要知道一切。”
“都说没事的了,南华帝会帮我的。”娑伽罗轻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娑伽罗抬起头,握成拳的一手舒展开,缓缓搭上谛洛的眉头,将眉宇间的褶皱轻轻抚平。他笑起来的时候,狷狂肆意,月牙一样的眼睛弯弯的折射出星光,璀璨莫名。
“不管需要多久的时间,你一定要等我。”有了这样的承诺,才能安心。就算其中一方不在了,那麽必定也会有一方苦苦守候。
至少不会再面对死亡。
“你只要活的好好地等著我,就行了。”就算说自己自私也好,无论如何,还是希望他的心里将自己牢牢的铭记。
“我说,谛洛,你一定,一定要等我。”
锦衣圣王的瞳孔刹那间紧缩。握著人的手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他面前的男人依然一脸淡然,只是笑起来的时候无比狂傲。
他突然用另一只手捂著脸,衣袖垂了下来,横在两人之间。
怎麽能这麽痛,一个人的身体和心脏,怎麽能痛到这种地步。那像是被利器生生从中间将人劈开,分成两半一样的痛,难忍难耐。
手腕被握的生疼,娑伽罗看著眼前的男人,极清极浅的笑出了声,然後反手抱住他。
那是人间的街道,过往的男男女女各色各样,人世的浮华之中,他们的身影最终被定格成永恒,无人能忘。
那天,经过那条街道的人们,都忘不了。那个足下生莲的奇异男子和那个泪洒长街的锦衣男子。
他们是挣扎过,反抗过的,可总也逃不脱。
一次又一次,只能妥协。
命运便是这般的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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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山道,缓缓前进。最後的千日,与世隔绝。
湘水如玉带一般环绕著周围群山,山林中透出盛夏的阳光,枝影斑驳。穿梭在林间,偶尔惊起飞鸟扑腾著翔空而去。
“这里景色还挺不错的。”娑伽罗啧声说道,“诶,就住这里好不好?”
前方不远处已经传来了潺潺流水声,似有山涧溪流。谛洛眯眼向这树林深处看去,道,“你喜欢就好。”
“嘿,你别说,我老早就想试试像摩迦那样隐居山林的滋味了。”
走到一处空地,前面果然有一处溪流。细小的水流,从高山上冲刷下来,聚出一汪湖泊。湖泊上空凝出七彩虹桥,豔阳射处,隐约还能看见漂浮在半空中的透明身影,被金色阳光勾勒出纤细线条。是林间生灵。
娑伽罗微一弹指,一阵轻烟在流瀑旁缱绻缠绵,待到烟消云散,其中已经立起一栋朱红大宅。悠远的山林,青翠延绵,富丽堂皇的古宅,令这一切沾染上了不属於凡尘的清辉。
夏夜,冷月清华。风过林间,引来树林沙沙作响。
院中两株古藤之间架起了锦缎彩绫,娑伽罗睡在那舒展开的锦缎上,任月华洒了自己满身。谛洛在廊下看著他,目不转睛。
“你在那站著做什麽?”娑伽罗翻了个身,正对著他。
流萤在空中飞舞著,点点闪烁。谛洛走下了回廊。
“怎麽不回屋睡?”月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於是就连肌肤也变得清冷,握著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娑伽罗闭上眼,感觉到那只手从自己眉心滑到耳根,带起一阵冰凉。
“你不觉得这儿睡著更舒服吗?”天地广袤,他们却渺小一如微尘。
谛洛突然说不出话来了,低敛的眼睑下,痛楚久久不散。
为什麽事到如今,他们还是只能面对这样的结局?
“莲……”
娑伽罗突然伸出一手捂住他的嘴,笑吟吟地告诉他,“是伽兰。”
“为什麽突然又作伽兰了?”
视线回到星罗密布的天穹之上,娑伽罗说,“现在想起来,我好像还从来没和你认认真真谈过话。”
“那你想谈什麽?”谛洛看著他。
将双手枕在後脑上,娑伽罗笑道,“我知道你最近很烦,那全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曾以净莲的身姿出现,你或许不会这麽烦恼吧?”
“为什麽怎麽说?”谛洛不太理解他为何这样说。
“如果你一直都只知道伽兰,那你还会那麽在意骁砚吗?”
“这……”
“是不会的。”娑伽罗径自说,“散脂说得没错,是我太糊涂了,一直拘泥於过去的那段往事之中。虽然口口声声说著好听的话,什麽不管你是骁砚还是谛洛都没关系……可做出来的举动却十分虚伪。故意恢复成净莲的模样,在无形中已经是在你逼‘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回骁砚的一切’。这样的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止自私,还很糊涂。过往前尘,他将之搅得一塌糊涂。
“但没办法,我还是不能悟。是我自甘堕落,不由旁人左右。”就算一早已知真相,恐怕还是会选择这样与他纠缠不清。
放下下,始终放不下。
执念太深。
“命莲化为人形,这事的确不能说与旁人听呐。”如果消息外露,一旦让妖魔两界知晓,那麽面临的麻烦也可想而知。
那是掌世间般若的东西,若被邪魔夺得,人世沦陷皆在意料之中。
现在想起这一切,如果三世佛一早就告诉他关於命莲的事,那他是不是在爱上之前就会选择将一切纠葛斩断?而不是这样的,执迷不悟……
可他没办法有恨,因为突然想起来,什麽叫做命中注定。
他命中注定有这麽一个劫,不得解脱。
“既然你还是谛洛,我也还是伽兰,那不如就这样维持原状吧。”没有七情的谛洛。
说到这里,谛洛终於知道他要说什麽。他揉著眉骨,不禁苦笑连连。
“伽兰,我不知你也会怕。”
“对,我是在害怕。”娑伽罗说,“我怕人世混沌归於蒙昧,我怕盘古震怒三界覆灭。”
“可你不是说南华帝有办法解决吗?”
“但是南华帝说的办法,耗时真的太久……”
“你怕我无法等?”他躬身靠近了一些,彼此鼻息相贴,他将脸颊贴在娑伽罗的额头上。“只要是你,等再久都行。”
“真的?”娑伽罗轻轻笑了起来,两人贴近的身子让锦缎左右摇晃。一翻身,他从锦缎上坐了起来,“我不算失言吧,你叫我不要松手,所以我让你等待。”
“等到沧海变桑田,枯木再生花?”他没来由的哽咽著,面前的男人眨眨眼,不说话了。
其实是有预感的,只是从来都不愿承认。就算重来千百次,他们也只能面对这种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