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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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春末，萘蘼花开的日子，豆蔻爬满长安河畔曲曲折折的画坊。碧绿如玉的河水如一池幽静的酒酿，醉了多少王孙公子，达官贵人；绕梁的燕衔来点点的青泥，在柳岸风堤里寻觅着筑巢的佳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安灯火，模糊了大唐境外的浩浩黄沙。
灯红酒绿，迷了路人的眼，浸了路人的心，舞榭歌台里那些不分昼夜的霓裳广带，永远也辨不出大漠孤烟里，有几人守望着万里山河。
大唐官府的后花园里，桃花点染了春的寂静，程夫人仰起脸看看屋檐下空空的燕巢，摇摇头：往年燕子都该回来了，莫非今年燕子不再回来了吗？
烽火连三月，程老爷离家已多日，自从驻守边关，便音信全无。不知，那些驻守边关的将士们几时才能荣归故里。守在故土的人望眼欲穿，盼捷报传来的马蹄声，盼燕子归来的啁啾声。
犹记得，那年，宝刀未老的程咬金披坚执锐，翻身上马，带领大唐官府内的大小兵士们，远赴南瞻部洲的沙漠，随时准备与来犯大唐边关的蛮夷展开殊死战争。
这一去，看遍了多少烽火狼烟，黄沙吹干了男儿的脸，每当明月升起的时候，篝火中，长空就吹起一首悠长的曲子，看迁徙的候鸟徐徐的飞过深蓝的夜空，白晃晃的银蟾上划过燕子的剪影，短促，美丽。
那年，长空十八岁。
回首长安城，依稀还可看到程咬金将流浪的他，带回大唐官府的那一天。那天的天，那么蓝；风，那么暖。筑巢的燕在檐下低头啁啾，程咬金大声的笑，拍着他单薄的肩：小子，是块练武的好材料，从今天起，你住在俺这里，将来跟俺一起，去守护大唐江山。
也许，那时的长空还太小，还不懂得“守护”的含义，他不知道，一旦扛起了大唐的战旗，就意味着，从此不再流浪，永远成为一直留鸟，无论春暖花开或秋凉如水，酷暑或寒霜，都不能离开脚下这片土地。
留鸟的故事，叫做守候。
不离不弃，甘愿为足下每寸土地牺牲自己的宿命。
那是他最不愿回忆的一幕。
突厥来袭的时候，长空正和兵士们坐在篝火饮酒，他学着程咬金一贯的样子，捧起满碗的女儿红，对着夕阳的血色一饮而尽，另一手却始终落在旁边的刀柄。
抬眼，却见孤燕徘徊，它绝望的低鸣，一圈圈跳着如战斗一般的舞蹈。
长空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可为时已晚。
飞着烈火的箭，雨点般的纷纷落下。在蛮夷粗重的吼声中，乌压压的铺天袭来数以万计的突厥军队，兵士们骤起，冲上前去抵抗。可毕竟寡不敌众，突厥的队伍如烧着野火一般疯狂的在沙漠的边界上蔓延开来。
长空亲眼看着手下的兵士一个个的倒在突厥的狼牙刀下。铁骑踏来，毫无征兆的，他突然丢下手中的战刀，抓起燃着熊熊烈火的干草，转身飞奔。突厥用蛮夷的语言嘲笑着，骂他是丧家犬，可长空却将满把的火团狠狠抛进烽火台之中。
突厥咒骂，长空大笑，却倒在烽火台边不醒人事。
身后，国境内的烽火台，接二连三的升起银灰色的狼烟。
再醒来的时候，长空已躺在程府的床上。
守在床边的婢女惊喜的叫来程夫人。长空定了定睛，便要起身：夫人，突厥已入侵境外，属下失职，需立即上报程老爷才是。
程夫人却将他按下去：老爷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军队已经歼灭了所有突厥，长空，你及时点燃了烽火台的狼烟，才使大唐江山平安无事。皇上已册封你为神武都尉，嘱咐老爷让你留在府中养伤。
园中依稀传来儿时再熟稔不过的燕语嘤咛，春花暮色，香风霭霭，一切皆是浑然天成，却又仿佛宿命安排好一般，令他安静下来。
于是长空笑，低头：属下谢圣上龙恩，谢程老爷，程夫人厚待。
莺莺燕燕，接替了凄凄黄沙。繁花入眼，取代了白雪皑皑。就是这样，留鸟一刻也不应离开自己的故土，明明可以飞翔，却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翅膀，穷尽自己一生的时光去守护，不知是守护一片家园，还是守护一种眷恋。
而长空，就像一只安定的留鸟，在程府内静静地休养。
服侍他饮食起居的婢女，叫作燕姬。长空从前未曾见过这国色天香的女子，听程夫人说，她是今年春末才进府为婢的。在长空被军医送回长安的那天，她便似天女下界，如期而至，成了他的侍婢。
她的身影很是轻盈，穿花度柳，徐徐莲步好象是飞舞一般。
燕姬大约是个不爱言语的女子，每每长空问起她的身世，她便笑而不答，然后细心的为他被灼伤的手敷药，换纱布。
如此，他看着燕姬，虽不再多问什么，却心生怜意。也许，这单薄娇小的女子，也同自己一样，曾孤苦伶仃，曾茕茕孑立，而今，这天涯沦落的人一时相逢，便作一种命中注定的薄缘。
薄缘，一如，飞鸟，在天空中相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