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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回忆-肆 ...

  •   三人把炼尸罐一个个砸破,那些罐子大部分是空的,估计天一教的小喽啰们一时半会也抓不到多少人来炼尸人。偶尔砸出来一个肿胀变形的半腐尸身或者皮肤发绿眼神呆滞还能在地上蠕动爬行的人,就会有黑绿腥臭的药汁流得到处都是,哥翁里提醒他们小心别沾到身上,药汁不仅仅是臭而已,还有一定的毒性,虽然不强,解起来也很麻烦。
      谢衣问道:“这些会动的人还能有救吗?”
      哥翁里忧伤地摇头:“救不回来,就算是半成品,尸毒也深入骨髓了。”
      说罢扬起虫笛,解脱了那个半成品毒人的性命。
      罐子差不多砸完的时候,三人终于找到了一个活人,虽然昏迷不醒,万幸的是天一教徒还没来得及在这个罐子里灌入药汁,哥翁里喂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之后,此人很快醒转了过来,看见哥翁里,却是满脸惊惧:“南疆人!不……不要杀我!”
      尽管知道一般人根本分不清五仙教和天一教的区别,哥翁里还是很生气:“天一教才是坏人!我是五仙教的!”
      “这位兄弟莫慌,抓你的那些恶人已经被我们杀尽了,”谢衣说道。对方看看他,又看看初七,这才放下心来,感激涕零地拜谢了救命之恩。
      原来他果然是平顶村的焦松,和弟弟焦原不小心闯进了枫叶泽,一片混乱之中他躲进了大毒尸隔壁的空地窖里,侥幸逃过了一天,最终还是被发现了。得知谢衣他们并没有见到其他活人之后,他急急地在周围找了起来,最终瘫在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前嚎啕大哭。几人知道这应该就是焦原,是砸开罐子的时候倒出来的其中一具尸身,便也没说话。默默地等这个村民发泄完满腔悲愤。
      稍微平静之后,谢衣问道:“焦兄弟可曾看见过你们同村的天兆?听说他失踪前也是在枫叶泽附近出现过。”
      “我没见过他,昨天就我和焦原两个人来的这边。”焦松抹了把眼泪说道,起身细细地查看了一下满地的毒尸:“这些里面也没有他。”
      那天兆到底去哪儿了?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最终还是初七眼尖,在倒下的大毒尸旁边发现了一个油纸包:“这是……什么?”
      “我想起来了!”谢衣击了一下掌道:“方才杀死大毒尸的那个人,他身上好像是掉下来一样东西!”
      哥翁里拣起油纸包,包裹不大,却严严实实裹了好几层。打开之后,众人看到那里面是一条项链和几张草纸,项链上刻了一个小小的“霏”字,纸上用木炭写满了凌乱的字迹:

      琦霏吾妻,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恐怕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或与也不一定,总之我很难说清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写下来的话,总有一天我自己都会把这一切给忘掉。
      那天和你分手之后,我的马惊了,带我冲进了枫叶泽,看到周围都是毒人,我当时就被吓晕了过去。

      琪霏吾妻,我每天都会错迷一段时间,清醒一段时间。每次清醒的时候都会发现身边全是僵尸,我很害怕。但是让我更害怕的是他们却不袭击我。我不敢去河边,我怕见到自己的样子。

      琪霏吾妻,今天我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每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当我醒来之后看到周围的僵尸,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有了几分亲近。或许我真的和他们是同类吧,我不知道。

      琪霏吾妻,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下文字了,我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在能写下这些东西,我几乎忍不住要撕掉这张纸,时间不多了,我想你,我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都在想你,我想念我们的家,想念我们那不可能会有的孩子,琪霏吾妻,我….

      未及看完最后一张纸上的字
      方才那个人影果然是天兆。
      谢衣想起他突然出现的时候,也正是自己提到了焦琦霏名字的时候。
      就算变成了毒人,失了神志,也依然不忘自己的至亲至爱之人。
      也许正是如此,让他的意识有了短暂的清醒,不顾自身安危,冲上前去给了大毒尸致命一击。他却又害怕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才会立刻冲入林中,不见踪影。
      在场众人无不唏嘘,哥翁里早已红了眼眶:“回去一定要告诉教主,中原人也有这么重情义的。”
      焦松抹着眼泪说:“天兆兄弟和琦霏妹子也太可怜了,他们才新婚几个月啊!”

      几人一致决定,把天兆已经变成毒人的事对焦琦霏隐瞒下来。他们一把火将这个天一营地烧了个干净,哥翁里急着回去禀告教主,便先走一步;焦松带着焦原的尸身回了家。谢衣和初七将天兆的日记交给平顶村茶铺的老板娘保管之后,才将项链送还给了焦琦霏。
      “这是夫君与我的定情之物!”看到项链的瞬间,焦琦霏的眼里有光彩亮起,然而很快就黯淡了下去:“还是……没有他的下落吗?”
      “抱歉,琦霏妹子,我们只在枫叶泽外面找到了这个。”谢衣安慰道:“那营地内没有天兆的踪迹,反倒是好事,这说明他并未遭到天一教的毒手。说不定只是流落到了什么地方,还好好地活着。”
      焦琦霏将那条项链按在了心口,她试图对谢衣和初七报以微笑,但只要一开口说话,泪珠就止不住地掉下来:“无论如何,琦霏多谢二位的恩情了。我也相信天兆一定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的!”

      离开焦琦霏家后初七说:“我便是想不到,你也可以如此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
      “过奖了。让她抱有一点希望,总比完全绝望的好。”
      “可她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初七想起那个仓惶逃走的毒人背影。有神智的毒人必定要比没有神智的那些承受更多的痛苦,再思念自己的妻子,也不能靠近她,看到她伤心,也不能去安慰她。
      “时间是可以冲淡一些伤痛……”谢衣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也许吧。”

      说话间二人已来到红叶湖边上,那里有一座小小的六角凉亭。亭中早坐了两个老者,一个作书生打扮,一个作樵夫打扮。地上放了不少酒坛,那个儒生模样的老者已醉倒在一旁,老樵夫见有人来,立刻招呼道:“年轻人,可否帮老夫一个忙?”
      谢衣迎上去道:“前辈尽管开口。”
      老樵夫指着那靠着栏杆小憩的书生道:“老夫的友人李兄喝得太多,现下有些不省人事,我若不在此看着他,只怕他醉醺醺的会走到湖里淹死。少侠可否替我去那红叶湖的瀑布底下取一壶水来煮点醒酒茶?唐某先谢过了。”
      谢衣接过茶壶道:“前辈不必客气,敢问那瀑布在何处?”
      “不远,往那边走,一炷香的工夫就到了。”
      二人沿着老樵夫指的方向前行,果然很快就看到了一道瀑布。这瀑布从岩壁上垂下,水流湍急,其下鲜有船只游鱼经过,水质确实比湖中其他地方更为清澈,然而岩壁高陡湿滑,要下去取水并非易事。谢衣还在想这水应该如何取到,初七已经拿走了他手中的茶壶。
      “你做什么?”
      “自然是打水。”
      初七投出一支子母飞爪牢牢抓住岩石后便纵身往下一跃,身法轻灵得好像一只在瀑布前飞翔的雨燕。借助钢索的力量,他跳跃了三四次后就来到了瀑布最下方。那里的岩壁近乎垂直且毫无凸出的落脚点,他便将鞋底的钢刺插进岩缝,一手抓住钢索,另一只手伸下去打水,整个身体都是悬空的,看得谢衣不禁捏了一把冷汗。直到初七飞跃上来将茶壶递给他,他才放下提着的心。
      只见壶中的水一滴都未洒出,而初七除了发梢沾了几颗水珠外,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被瀑布打湿的。如果不是捧着茶壶,谢简直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厉害,你身手竟这般利落。”
      “雕虫小技而已。”面对谢衣的赞誉,初七眼皮都没动一下:“这种高度的岩壁,比起唐家堡里那些轻功训练都是小意思。”
      关于这点,谢衣小时候确实听瞳说起过,能灵活地在岩壁上攀爬和使用机关翼飞跃是唐门弟子的必修课,他甚至还问过瞳:“这种课程会有人通不过的吗?”
      “有啊,每年都有很多新弟子摔断腿的,这是唐家堡被叫做断腿堡的原因之一。”
      “那原因之二是什么?”
      “通过了训练、飞得太高因而摔断腿的老弟子更多。”
      “……”

      二人将茶壶带给了红叶湖畔的唐姓樵夫,那老樵夫就地升起火堆,煮了一壶醒酒茶,灌给那李姓书生喝下,不过片刻,书生果然悠悠醒转,嘴里却还咕咕哝哝念叨着些醉话,谢衣只听清了一句什么奸人当道,蒙蔽圣听。老樵夫无奈地摇摇头,说此处风大,还是得扶书生回去休息为上。临走前赠了二人一小坛酒,说是为了感谢他们帮忙取水,赠饮美酒一坛。且日后若有需要,可拿着这个酒坛去找隐元会的人,能不花钱买一个情报。
      那樵夫已经搀着书生走了很远,书生断断续续的声音还隐隐从风里飘过来:“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后面的就再也听不清了。初七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思忖道:“这两人到底是谁呢?看那气度,也不像是寻常村野的樵夫和书生。”
      谢衣翻过酒坛,只见坛底下刻着“唐间竹”三字,笔力遒劲,然而这个名字他也从未听闻过。”也许是什么隐士高人吧,不管怎样,能免费换一个隐元会的情报,简直是意外之喜。”
      隐元会,大唐最大的情报组织,成员遍布大江南北,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只要肯花钱,没有从他们手上买不到的情报。这个组织除了消息灵通之外,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贵,且对来买情报的人都一视同仁永不打折。凭着一个刻在小酒坛上的名字就可以让隐元会免费卖出情报,这位唐间竹老前辈必然不是简单人物。
      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红叶湖边着实是景色殊胜,若有美酒畅饮,方能不负美景,难怪那李姓书生会在此喝到大醉酩酊了。既然有唐间竹赠的酒,谢衣当然就毫不客气地拍开了封泥,浓郁的酒香立刻在这湖边的小凉亭中飘散开来。他浅饮几口,此酒果然入口绵长,醇香悠远。这等好物必然是要和人分享的,他便将酒坛递给初七,邀他共饮。
      初七也不介意那是他喝过的,仰脖便喝了一大口。两人你来我往,很快将一小坛酒喝了个干净。初七放下酒坛时,见谢衣已趁着酒意,从怀内摸出一支竹笛吹奏起来。
      曲调婉转空灵,谢衣立在水边,衣袂翻飞,身后金光粼粼的水面映着漫天晚霞和漫山红叶,整个天地竟如熔炉炼金一般,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熔化在其中。看得初七都有些愣了,只忖两人虽然面容相同,但这般风雅又潇洒的样子,自己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有的。他光顾着看那眉眼唇角,看那修长的手指按在竹笛的音孔上,竟连谢衣吹了些什么调子都没怎么听清。待到一曲终了,他才回过神来,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在水一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初七沉吟道:“好听是好听,讲的是近在眼前却求而不得,此情此景吹凑起来,恐怕不太应景。”
      谢衣无辜地笑笑说:“没办法,我能吹完整的就只有这一首曲子,将就着听吧。师父教过我许多曲子,可我学不会就是学不会。”
      “你师父是个怎样的人?”
      “他啊……异常优秀,异常出色,大家总说他的本事我只学了两成,可换了别人来,恐怕学到一成都难。”谢衣轻轻叹了一声气,明明出来的时间不长,竟然这么快就有一阵思乡的心情浮了上来。他摇了摇头,把那阵思绪赶了出去,对初七说道:“初七,你回不回唐家堡?我在唐家堡有个善于做机甲的朋友叫瞳,刚好我要去找他,不如我们结伴而行,如何?”

      “我不急着回去。”
      “我也不急。”谢衣一手搭上初七的肩膀说道:“不过江湖险恶,我看你似乎仇家很多,经常受伤,你何不考虑带个大夫在身边?不是我自夸,我是否犀利你之前也看到了,保证万军之中也能护你周全。”
      初七并未答话,谢衣见他神色有些欲言又止,便继续说道:“你们唐家堡的规矩我也懂,你若是有什么秘密任务在身,除非你主动告诉我,否则我不会打听,更不会干涉。但若是需要我帮忙,只要说一声我就会帮你。路线由你选定,你想怎么绕就怎么绕,怎么样?”
      “若你不怕随时被人追杀,就随便你。”初七不动声色地拿掉他的手道:“结伴而行于我而言也没什么损失。但至少,你得告诉我你此行的真正目的。”
      谢衣呆了一下:“什么意思?“
      “你恐怕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你去唐家堡也不是为了跟瞳比试机甲这么简单,我说得对不对?“
      初七的目光徒然锐利了几分,谢衣只觉一股凉意在后背升起,方才微醺的酒意完全醒了,不由正襟危坐,问道:“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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