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一生一世一小花

6、一道彩虹（中）

　　第二天早晨的预备铃格外响亮，响了三声凌昀才匆匆忙忙地冲进教室，在班主任如同激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坐到了座位上，一坐下，就在桌底下伸手拍了拍顾思齐的大腿。
　　顾思齐扫了一眼面带潮红有些恼怒地盯着自己的凌昀，神情漠然地继续盯着手中的单词表，手指间转动的铅笔时不时地写几个单词。
　　老梅清点一下人头，夹着花名册走了。凌昀立马忍不住，侧过头压低了声音说：“你今天怎么不来邀我啊！”
　　顾思齐口中念念有词，没有理睬凌昀，用铅笔写下一个yesterday。
　　凌昀瞪大眼睛，说：“你干嘛不理人啊！”
　　顾思齐皱了皱眉，应了一句：“懒的。你很吵，早读课不要说话。”
　　凌昀呆了几秒，有点郁闷地转了回去，闷闷地也开始背书。一下课，凌昀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像是要找李达哲诉苦的样子。
　　顾思齐神色依旧冷淡地看了一眼凌昀的背影，有些烦躁地继续背单词“yesterday，昨天，yesterday，昨天……”
　　尽管脸上风轻云淡的，顾思齐的心里是一片狂风暴雨。早读课整整四十五分钟，他偷瞄了凌昀不下二十次，每一次都让他想起昨天梦境里的凌昀。想到这里，顾思齐就觉得面红耳赤，而偏偏凌昀的身上好像散发着灌满，有不竭的磁力吸引着他的目光。
　　还没想明白顾思齐的喜怒无常，凌昀被迫地又坐回了位置上准备上课。顾思齐支着手，把头偏向左边，愣是让凌昀找不到他的表情。凌昀偶尔投在自己侧面的目光，都让顾思齐有莫名的羞耻感溢过心间，用力地在演算纸上涂涂画画，顾思齐一整节课都没法专注起来。
　　班主任盯着凌昀像是多动症一样不安地挪动着，清了清嗓子：“凌昀，你来回答一下，这题是什么思路？”
　　凌昀愣了一会站起来，下意识地瞄了一眼顾思齐的稿纸，只看见一片鬼画符。
　　欲哭无泪地对着黑板沉默下去，凌昀在心里暗骂顾思齐的绝情。
　　好端端地结伴上课两个星期，又无缘无故地连人都不理，最可恶的就是课堂问题都不帮忙写答案了。
　　凌昀很郁闷，从上课郁闷到下课，从学校郁闷到家里。
　　期间老梅还问：“怎么今天这么简单的都不会了啊？”
　　凌昀不说话，垂着头，余光看见顾思齐转笔的手指，骨节分明。
　　“不要不说话，不会的话吭一声啊！”老梅又说。
　　“咳。”凌昀哼了一声。
　　全班都笑了，只有顾思齐没有，他还是皱着眉头，凌昀还能自我揣测出几分厌恶和鄙视，心里又更堵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生疏持续了整整两个星期，凌昀已经渐渐从不爽变为习惯，就如同军训前他们还不认识的那段时间，顾思齐留给自己的表情就像第一次在投篮机边的那样，冷漠又疏离。
　　凌昀不知道这半个月是怎么过的，只知道每天的数学作业都写不完。
　　顾思齐来得迟走得早，走廊上碰到都绕道，连课桌上都有无形的一道三八线，把两个人的动作约束了起来。
　　回家路上李达哲看着凌昀像打过霜一样的苦瓜脸，拍拍他的肩膀说：“哎！咱不惹他就好了呀！干嘛这么不开心啊！”
　　凌昀不说话，纤瘦的背快要被书包压垮。

　　干冷得没有一丝潮意的s市竟然下起雨来，周六一大早推开窗就看见蒙蒙的细雨，陈平好容易拦住了一副还要出门打球样子的顾思齐。
　　顾思齐抱着篮球，眼圈黑黑的，说：“你管我那么多干嘛！”
　　陈平吃了一惊，察觉到顾思齐的糟糕心情：“天气这样，还要出去打球啊？”
　　远远地朝窗外看了一眼才发觉今天是雨天，顾思齐也不反驳，抱着球就回房间，关上门一个早上都不出来。
　　午饭过后，陈平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正叹气，门铃就响了。
　　凌昀全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咧嘴一笑有点惨淡。陈平拉着他进门，口气里带着关切：“怎么淋成这样了！来来来，赶紧进来，我给你拿件衣服。”一边说着一边去衣帽间拿了套顾思齐的家居服出来，犹豫了一会还是递给了凌昀，也不管顾思齐会不会生气。
　　被示意去洗手间换好了衣服出来时，陈平已经开了空调，暖洋洋得烘得他有点想哭，十一月中旬开个暖气也挺夸张的，凌昀感动得差点没掉鼻涕。
　　陈平给凌昀讲了一周来的卷子和作业，只觉得他状态不好而自己又太心不在焉，过了会便说：“凌昀，你先把这套卷子做了，我去给个朋友送伞，大概一个半小时之后回来，五点再给你讲吧，晚上在这里吃饭吧？”
　　“啊？”凌昀茫然地抬起头，额前的刘海被烤出了雾气。
　　“先这样，我走了。”陈平一阵风般抓起雨伞和车钥匙消失在玄关，汽车从车库发动的声音传到了二楼。
　　顾思齐起身靠在窗户边看了一眼驶出院门的轿车，拿起马克杯准备下楼倒杯水。
　　凌昀听见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时，才意识到这个房子里还有别人，抬起头凭着直觉想喊声叔叔好，却发现顾思齐站在楼梯的半中央，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
　　凌昀想伸手捏捏自己的脸分辨一下面前的顾思齐是不是幻觉。
　　顾思齐在心里默默地感谢自己握紧了那个马克杯，天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明明很讨厌凌昀，却又时时刻刻对他心心念念。他讨厌凌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样子，却又觉得自己被他看得通通透透。
　　凌昀就这样仰着头，眼神涣散，穿着顾思齐的棉质外套缩在偏厅的沙发里，被数学卷子折腾得皱起眉头。
　　“你……”顾思齐的声音卡在自己的喉咙里。
　　凌昀的舌头也打结：“我…我…我来上陈老师的……的课。”
　　这样互瞪了一会，顾思齐也不知道说什么，倒是红了脖根，下台阶倒了水回房间。
　　不知道哪来的气魄，凌昀推开桌子就冲到顾思齐面前，死死地拉着顾思齐的手臂。顾思齐正要上楼梯，迈开的步子硬生生地退了回来。
　　“喂，你别这样……”凌昀小声地说，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到底怎么了？”
　　被拉住的顾思齐竟然在心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脸上也不再那么僵硬，淡淡地说：“松开。”
　　凌昀一咬牙，朝顾思齐扑过去，抱着他的肩膀不放：“哎呀呀，你不要这么小气好吗！不就是把你模型做坏了吗！你干嘛这么记仇啊！”
　　竟然隐隐的，带了哭腔。
　　不说话，也不回头，直到有温热的体温猝不及防地透过布料落在脖子上，顾思齐终于忍不住，把被子往转角柜上一放，伸手给凌昀来了一个不太标准的过肩摔。
　　凌昀被绊倒在地，狠狠地磕在地上不算，龇牙咧嘴间还看见顾思齐红着双眼有些愤怒地看着他。
　　“你tm的！”凌昀仰着头，一脸复杂地望着顾思齐，眼圈迅雷不及掩耳地红了。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顾思齐慌乱起来，俯身正要拉起凌昀：“没事吧？”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昀招呼了一拳。
　　闷响一声，砸碎了顾思齐心里长久以来乱糟糟的轰鸣声。竟然也不感觉痛，扭过头伸手要拉凌昀。
　　“你tm欺人太甚！”凌昀吼着，眼泪迅速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顾思齐伸手扶起凌昀的背，对方却红着眼眶又伸出拳头，闭着眼睛准备再挨一下，温暖的气息却扑个满怀。
　　再睁开眼的时候，凌昀像只树袋熊一样缠在自己身上。
　　“顾思齐！你不要再生气了行不行！你理我一下行不行啊！”凌昀吸着鼻子闷闷地说，有热热的液体落在顾思齐的脖子上。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接着是心里的线一根根炸裂的声音，顾思齐最终是认命般闭上双眼，伸手拥住面前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顾思齐轻声地重复。
　　“你欺人、太甚！”凌昀结结巴巴地又来了一句，窝在臂弯里还是安心了不少。
　　“对不起……”顾思齐叹气，把头靠在凌昀的肩膀上。
　　“你说你是不是欺人太甚？”凌昀停下哽咽，质问。
　　“是。”
　　“你上课还不给我写答案！害我被老梅骂了！”凌昀又说。
　　“对不起……”顾思齐又道歉。
　　“你还老不来邀我……”凌昀说着，又委屈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顾思齐拍着他的背。
　　“你害我补不了习了，你要帮我写卷子，现在！”凌昀终于挺起腰杆子，在顾思齐的背上狠狠地捶了一下。
　　“……好。”顾思齐在凌昀看不见的地方，无奈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