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始 ...
-
那是肖彦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初夏刚开始知了就在窗外不知疲倦的叫着,烈日烧灼着大地,空气中的水分好像全部被蒸发掉,连呼吸都无比的费力。
肖彦喝了一口凉开水,继续在书上勾勾画画。
''妈妈,刚刚你说什么?''
坐在沙发上的肖伯母边看电视边说道
''就是你奶奶刚去世那年啊,你姑妈她们去乡下找了一个人观亡,问奶奶在地下还需要什么''
''唉?真的?''肖彦圈出一个生词,边用手机字典查边听老妈讲。
''我骗你干吗,当年你妈怀你的时候你姑妈她们也去过,那时候奶奶还在,观的是爷爷''
肖彦放下手机,左手撑着下巴,好奇的问了句。
''难道是问是男是女吗?''
''要不然呢,当年你爷爷说他和隔壁的姓王的爷爷抢了张小板凳把小辫子留给他家,小板凳就是男孩,这不你就生下来了''
肖彦还是小时候呆在奶奶那边,对隔壁家的邻居没什么印象,但他隐约的记得小时候隔壁陪他玩的好像就是女孩。
''这么准?会不会是运气好,或者孕妇生男生女什么的有特征?''肖彦半信半疑。
''但是妈妈当年又没有去那边,他又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更何况什么特征了''
妈妈顿了顿,看向坐在书桌前的肖彦
''而且,就是之前去观奶奶那次,你二姑父没有进去,就坐在人群外,那个观亡师就拿手指着二姑父说我二女婿也不进来看看我,就快要抱孙子的人了,我帮你看了是个大胖孙子,后来不就真的抱了孙子了''妈妈顿了顿。
''当时人那么多,各地方赶来的,谁也不好调查那么多地方的人的家庭信息,怎么说呢,只能说世间还是有些事情是科学解释不了的吧,信则有,不信则无''肖妈妈笑了笑,继续看自己的电视。
那是肖彦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在某个炎炎的夏日――观亡师
''肖彦,东西都拿好了吗?''
''是的,都拿好了''
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的开着,因为下雨,视线不是很清楚,肖彦坐在后座,想看看两边的风景,但车窗上只有雨滴啪啪的拍击滑下的水迹。
''今年太热了,只好送你到奶奶那边去过暑假,等开学了妈妈再去接你''
''嗯,没事''肖彦往车窗上哈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把眼睛凑到玻璃上,透过雨滴的缝隙往外看,路边每隔十米就种着一棵柳树,树的后面农田四四方方的排列整齐。
远处乌云密布天阴沉沉的,突然一个闪电打下来,照亮了整个云层,云层中好像有什么正在游动的东西,光瞬间又暗了下去,肖彦眯起眼睛看了看,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雨越下越大,等到了奶奶家,肖彦刚开车门半边身子就湿了,堂哥撑了把伞站在车门边上,身上也淋的湿湿的。
''堂哥''肖彦礼貌的喊了声,和妈妈说了再见,拿好自己的行李就钻到堂哥的伞下,被他搂着小跑到家。
奶奶在世的时候住的是四叔家,所以肖彦这个暑假也是住在四叔家里,放好行李和长辈们打过招呼后堂哥就带肖彦去洗了个澡。
堂哥今年高三毕业,听说考上了不错的大学,肖彦对这个堂哥还是比较亲的,因为大家也差不了几岁,而且堂哥性格温和,肖彦和他聊的挺开心。
''你先擦头发,我去叫三叔他们来吃饭''堂哥拍了拍他的头,拿了一把伞又跑到了雨中。
肖彦端了张板凳坐着擦头发,雨已经比他来时小了很多,这江南的第一场雷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肖彦漫不经心的擦着头发,目光都投注在了远处,山峦飘起了淡淡的雾霭,天依旧是沉沉的,但乌云却迁移到了别处,不远处已经有几家升起了炊烟,雨滴顺着头顶的青瓦一滴滴的往下落着,像是织了一幕珠帘。
等了大约半个小时,堂哥还没回来,肖彦看了看手表,跑去和四婶说了一声,想去周围转转。
''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小彦''
''我知道了''笑着冲四婶点点头,肖彦撑开手中的伞,跑出门。
空气中弥漫的雨水的味道是淡淡的饭香,肖彦左手撑着伞,腾出右手在口袋里翻出眼镜带上,用食指推了推。
''眼镜准备完毕,探险队员肖彦开始探险''。
乡间小路上一个接一个大大小小的水坑,肖彦小心的绕过它们,不时站在树下认真的观察,看看树的纹路,还伸手在潮湿的树皮上摸了摸
''和小时候一样,你好像没怎么长大啊''
他走了两步又蹲下,拨开密密的草丛,从里面探出一朵黄色的小花,肖彦伸出手轻轻的把它摘了下来,花瓣经受不住雨滴的重量,滴在了肖彦大拇指上,他把花拿到鼻子前嗅了嗅,然后站起身,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小花放在胸前,面无表情的说着。
''好臭''
他踩在砖头上跳过一个大水坑,继续向前走去。
绕过一排房子,肖彦突然听到了狗叫声,不止一只,好像有一群狗在狂叫。
肖彦觉得好奇,寻着声而去。
一群青瓦白墙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尖顶,棕红的瓷砖额外的显眼。
越往前走去,那建筑越发清晰,渐渐的露出它的真实面目。
''居然有别墅?''肖彦推了推眼镜,将别墅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
然后视线触及了那些正在狂叫的狗,它们四散的站在那,统一的冲着一个方向。
别墅的大门。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大红雨衣的人,在大雨里手舞足蹈。
肖彦推着掉下来的眼镜,觉着这场景太不正常了。
他没有出声,仍然默默的撑着伞站在那,看着那个人做奇怪的动作。
肖彦越看越觉得这动作似曾相识,一种浓浓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是――广播体操?!''
他沉默了,彻底的沉默。
有种要转头就走的冲动,但又被他硬生生的遏制了下来,他想知道何等奇葩能做这事。
雨还在下,打在伞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终于做完停了下来,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那一抹红色牢牢停在肖彦的眼中。
''打扰了,可以请问一下你刚刚在做什么吗?''
肖彦开口,脸上带着习惯性的微笑,好像刚刚还面无表情的是别人一样。
那人转过身,从帽子里摘下耳机拿在手上,望了肖彦一眼。
估计是没听清楚,肖彦又复述了一遍,就看到那人慢慢走到他面前。
黑发都湿漉漉的贴到了脸上,可能是在雨中待了太长时间,他的唇色有些发白,然而就是这张唇告诉他。
''是第三套广播体操''
…其实我知道…
肖彦把伞往他头上靠了靠。
''以后可以在家做,如果喜欢在户外就选个晴天''
他看到对方和和自己差不多大,本着人道主义提醒了一下。
对面的人笑了笑,样子额外的温和,他拨开挡到眼睛的湿发,认真的看了看肖彦。
''谢谢''
''要进去那边躲雨吗?''他指了指别墅。
''不用了,谢谢''肖彦望向他的身后,那个顶着把黑伞逐渐清晰的身影。
''堂哥''肖彦开口。
那人也回头望去,应该也是认识,冲堂哥点了点头打招呼。
''小彦''堂哥小跑过来,拍了拍肖彦的肩,又冲着那人微微鞠躬。
看到这一幕,肖彦没有说话只是又推了推眼镜。
''那我先走了''看到堂哥来,他笑着摆了摆手,又步入雨中,背影淹没在别墅的大门里。
''走吧,小彦''
''嗯''
肖彦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栋华丽而又突兀的建筑在雨中逐渐模糊。
''小彦是怎么和那个人认识的?''
''那个人?''肖彦看了一眼堂哥,继续走着。
''嗯,就是观亡师啊''
''他?''
话题一直延续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肖彦一边听长辈们谈论着观亡师的事迹,一边默默地嚼着嘴里的饭。
''唉,小彦真的是长大了,现在越来越懂事了''
''谢谢三婶''肖彦放下筷子笑着说。
''是啊,听说现在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次好像还考了全校第二''三叔也附和道。
''嗯,还行''肖彦不太在乎这种事情,把话题又引回了那个少年。
''叔叔,婶婶,刚才你们说的那些事都是那个人做的吗?''
''不是,不是,之前那些都是他爷爷做的,好像几个星期前才是他''
''对哦,不知道老符去哪了?''突然有人问道。
''谁知道呢,做这行的神秘着呢,不过赚钱快''
肖彦想起了那栋别墅。
''一天到晚赚钱,要你你肯跟死人打交道吗?''四叔喝了一口酒,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赞同那人的说法。
饭桌上额外的热闹,肖彦吃完打了声招呼从饭桌上下来,他站在门口,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肖彦起了个大早,天已经不再下雨。
他出去绕着大路慢跑了一圈,回来冲了个澡,换上新的衬衫和休闲裤,提上一份礼物决定去拜访那个人。
那个观亡师。
雨水过后,万物被洗刷的焕然一新,呼吸间空气好像都带着淡淡的花香。
熟悉的庞然大物伫立在那,衬的周围的青瓦白墙格外的小家碧玉,肖彦再一次面无表情的感慨。
''不伦不类''
他上前敲了敲门,又礼貌的退回正中央。
等了一会儿,''咔嚓''一声门被缓缓的打开,还是那个人他穿着简单的短袖T―恤和牛仔裤,并没有肖彦想象中的神秘感。
''你好''肖彦点了点头。
''嗯,你好,你是谁?''那人微微的眯起眼睛,神情有些疑惑。
肖彦推了推眼镜心里说尼玛,嘴上说昨天顶着伞站在那看你穿着雨衣做广播体操的人。
''嗯,你等一下,让我先想想''他认真的伸出食指在下巴上摩擦着。
肖彦还真就站在那等他,烈日炎炎下他还在想,他为什么不再带把伞出来。
''我想起来了''
对面的人突然捶了一下手心。
肖彦笑了笑,心想你终于给老子想起来了。
那人扬起昨日那一抹温和的笑。
''你就是那个我明明穿着雨衣还把伞撑在我头上的傻子''
肖彦默默地握紧拳头心里说妈的,笑着说''是的''
终于进到别墅的里面,不同于外面的华丽,内部的装潢内敛许多,整个风格还有点复古的味道。
''这是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肖彦把东西放在了茶几上。
''请坐吧,不用那么客气''那人把肖彦带到客厅的沙发上,给他倒了杯茶又跑到对面的抽屉里翻来翻去。
翻出一张纸,空白的毫无奇特之处。
那人把纸放在肖彦面前,在他的对面坐下,顺手拿起沙发上的ipad打开。
''是第一次来这吗?''
肖彦点了点头。
''好吧,我和你说明一下,观亡就是通过死者的生辰八字为媒介进行的一种仪式,通常来说,来观亡的人最好是死者的直系亲属,因为这样对话就会比较容易,当然,如果不是直系亲属有强烈的愿望或是羁绊也可以,但是时间可能就会比较短''
他一边说手指一边在ipad上飞快的动着。
''现在你在这张纸的上面写下要观的逝者的生辰八字,还有名字,下面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就可以了''
肖彦越听越觉得像江湖骗子。
''不用了''
肖彦把自己面前的纸张推回去。
''我不是来观亡的''他又伸手推了推眼镜。
那人好像并不在意刚刚那一段话白讲了,他只是抬头看了肖彦一眼。
低头的时候惨叫了一声。
''啊!怎么死了?旁边那个奶在干嘛?以为自己玩的是单机吗……''
他把ipad放在一旁,拿起肖彦面前的茶一饮而尽,凭借着眼镜的帮助肖彦清楚的看到ipad的屏幕上显示着某网游的登录画面。
肖彦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才是单机模式。
可能是对方感受到了来自某方的低气压,他悄悄的从旁边拿一个抱枕盖在ipad上。
''你不是来观亡的?''
''是的''肖彦心情不好就开始习惯性的面瘫。
''那……''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我是来拜访观亡师的''
''哦,那你找我……''
话没说完又一次被打断。
''不是找你,是你爷爷''
''他?''
这次没有被打断。
''他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山顶住着呢,要不你过几个月再来,等他回来我会帮你说一声的''
''不用了,打扰了''
肖彦站起身,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往门前走去,他怕再这样下去会忍不住嘴上也说妈的。
拉开大门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传来那人的声音。
''你现在是不是住在村口第一排?''
肖彦放在门把上的手顿了顿,背对着他点点头。
''那我们一起走吧''那人也走过来,站在肖彦的旁边。
''不用送了''肖彦打开大门。
''嗯……其实我是去村口第一排拿快递''
肖彦握着门把的手暴出了青筋,心里和嘴上都已无话可说。
在路口和那人道别后,肖彦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拿手机发信息。
他说''我今天看到一朵开的旺盛的奇葩花,和他一比你们都是严重的营养不良,下次努力让我一天生三次气,凡成功者免收一星期作业,所有科目''
就两秒钟有人回了他一条。
''班长,你确定是一天3次不是一年3次?''
''班长大人,我自觉放弃,奖励神马的要不起''
肖彦笑了笑,把手机放在床头,侧卧在凉席上,听着窗外的蝉鸣进去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