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衣》洛儿殷

3、第 3 章

　　琉璃自毁仙身，固执地寻找着泽芝的转世，第一世她终于寻见了他，他却是征战沙场的年轻士卒，国尚不保，何以为家？他拒绝了她伸出的双手，然后，悄无声息地战死沙场。

　　第二世，她终于寻见了他，他却是六大皆空的佛祖门人，对她的耐心纠缠头痛不已，他在山上，她在山下，堪堪数十年光阴，不过转瞬。

　　第三世，她要早点寻见他，与阎殿的王做了交易，得到了他的投胎地点，却永远地失去了她也很柔娆的嗓音。于是这一世，她静静地看着他长大，与他朝夕相亲，待他如珍似宝，然而无法改变的宿命，她一早便已知道——莲生，是注定要夭折的。他此生的阳寿，只堪堪熬到十六。

　　好素璃，便只得你的手艺，才入得了我这眼。等我年满十六便让娘做主娶了你，从今而后我只穿你做的衣裳，你一生一世都要为我做衣裳。

　　莲生脆生生的话语犹然在耳，素璃的心已经疼的没有了知觉。她也好想，好想一辈子就这样待在泽芝，不，是莲生身边，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缝制一辈子的衣裳。可是莲生，你却没有时间了呀。

　　睁开双眼，恍惚中听到耳边男女的低语。

　　“菡萏，劳你费心，见到你之后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也感知了自己的宿命，我这身子怕是熬不过今年了。你何苦为我这将死之人甘冒天谴偷偷下凡。”

　　“泽芝，当年若不是你一心护我，菡萏焉能有今日？你放心，我自有法子替你续命。”

　　片刻的静默，莲生声音清澈，语音却透着无法抑止的决绝，“不，我不愿你冒险。我护你之心，当日如是，永世如是。”

　　素璃再次闭上了双眼。

　　终究，你还是她的泽芝。即便现在你已不再是泽芝。

　　终究，你不是我的泽芝，即便现在你已不再是泽芝。

　　心脏在瞬间收缩。她居然能够微笑，睁开双眼，望着错愕的泽芝与菡萏，轻轻比划。

　　莲生，我的心，可以为你续命。

　　菡萏茫然地望着素璃，又看看莲生，她不懂得这素璃与莲生最亲密也最疏远的交流。莲生却蓦地瞪大双眼，他唬地沉下脸，“素璃，你胡说什么！什么你的心，什么续命！”

　　素璃却固执摇头，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我的心，为你续命。

　　反正，这皮囊也不是我的真正，为了讨你欢喜，我依着记忆变出了菡萏的眉眼。而你……却果然记得她那样牢，那样牢，三生三世，你仍旧忘不了她的眼睛。

　　来不及让莲生说不，素璃的身体已在瞬间消失，莲生狂怒的冲向床帏，只怔怔瞧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琉璃躺在他惯睡的被窝里，寂寞地璀璨着，如一颗硕大的泪滴。

　　“素璃！！！”

　　莲生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痛苦地抱住了头颅，呜咽起来。

　　“泽芝……”菡萏低垂了眉眼，低低轻唤。

　　“我是莲生。”

　　莲生的声音清淖而决绝，执起那颗琉璃，披上那件素璃尚未来得及缝制妥当的翠色锦袍，他怔怔的望向了窗外，突然低声清唱：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菡萏愕然蹙眉，“泽芝，你在唱什么？”

　　莲生静静摇头，低沉喑哑的歌声在悠扬的夜空中缓缓飘散。

　　素璃，你爱我至深，可终究，你仍不知我心，素璃。

　　我还没有告诉你，不管泽芝是怎样的喜爱菡萏，可是莲生喜欢的却是素璃，是你。即便只有十六年的寿命，他也私心地想要娶你，想要你为他煮一辈子的饭菜，缝一辈子的绿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