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归暮雪时》俨然微客

13、第 13 章

　　我慢慢的走下山。心里一片清明，那么多年，真的像是一场梦。
　　山下的风景依旧。不知不觉的我走到我过去的家里。院子还是过去的院子，还是旧时候的朱门。
　　朱门的红油漆又剥落了很多，而且此时门可罗雀。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旧句，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
　　我此刻，是不是已经断肠了呢？千秋……
　　我不知道我不在的这五六年里，他们过的可还好。我微弱的恨着表哥，但又不能真的恨起来他。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永远忘不了每次他帮我担着祖父责骂，跪祠堂的情景。
　　如果没有他，我也碰不到千秋。
　　我看着墙角伸出来的梅花，清清冷冷的弥漫着暗香。我一个激灵，翻过墙头。走到我过去的门前。隔着窗户却看到一个人。
　　我见到表哥，他站在我房里。
　　他定定的看着什么，两鬓已霜白，神情枯涩。我竟然挪不开脚步。
　　他为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我忍不住轻轻的叫了一声表哥。他猛地回过头来。我挪不动步子，只能怔怔的等他看见我。
　　他回过头看我，惊疑不定，表情竟然还有生死重逢。他轻轻的叫着我，很不确定：“么弟？”他比以前憔悴许多。
　　我想，我在此刻原谅了他。
　　就是这相对的时间，我在这个瞬间，仿佛找到我的归宿感。千秋，我追逐了那么多年的梦幻，那么久的泡影，身心俱疲。最后还不是如梦似幻。如露如电。就算表哥对我再不好，把我赶出家门，可是他还是我的亲人。
　　子添慌忙道：“你别走。”而后我听到屋内一片狼狈的桌椅跌倒声。子添把我搂在的他的怀里，低低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归宿感只是暂时的。
　　我发现我并不能在此久留，子添表哥娶了妻，他的妻子是江南的小家碧玉，秀美远观之，近看却是不能的。子添对她细声曼语，我一下子就知道子添不是当年俊秀硬朗的少年了。我朦朦胧胧的想起我对这个人的爱恋和恨意，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剩
　　其实我已经心灰意冷了，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个人。他若是真的喜欢我为何要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赶我走？若是真的遵守诺言，为什么看到那张证据扔了我就走？
　　我心不在焉的听着子添和我说近年来的家况，他还微微咳嗽，这五六年家里的生意越来越不好。我听他说着。
　　看到躲在美人靠一角的表嫂。他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弟十分的怀疑。我没过几日就像子添辞行。
　　他红了眼睛。
　　他什么都没说，把我带到书房里。把我搂到怀里，问我：“你还记得那个秘密？”
　　我漠然的不露痕迹的推开他道：“我生了一场病，什么都忘记了。”
　　他的眼中微露失落的神色说，逼走你，绝非我愿。
　　我吃吃的笑起来说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见到那个人了。
　　他一下子脸色惨白。
　　我撇开眼睛打哈哈说我还和他住了一年。
　　他抓住我的胳膊说，然后呢？
　　我说没然后了。就像现在这样。我过的懒懒散散的，什么都不想。
　　他深深的看着我说：“祖父不希望这样。”
　　我满不在乎的说，其实我并不需要听祖父的话。
　　子添微退一步，神情凄然。我说：“你不必害怕我。如今什么复国的心，我已经全没了。” 前朝老臣华家为了藏匿前朝的太子的儿子，假意投降在江南隐居，改华为花。我就是被藏匿的那个孩子。所以我小时候被祖父逼着学文滔武略，琴棋书画。我后来明白子添表哥为什么叫做子添。因为花家终日面临传不了香火，而在名字里面加上一点美好的那点愿景。
　　可是，我算是辜负了祖父，辜负了表哥。
　　子添看着我说：“是因为那个人吗？”
　　我诧异的看着他。
　　我猜对了，他说，他惨笑道：“你从小心机就深，性格顽固霸道，现在如此疏漠，还不是因为遇到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千秋。
　　我被表哥赶出家门，去找千秋本来就是个阴谋。可是我见到他的那一霎那，就什么都不想记得了。千秋一定是看出我的诡计，所以才不会爱上我。
　　而我也知道为什么祖父要年年向山拜去。因为千秋是仙人，他没有生死，只有漫漫的年华，他的使命就是救国家于危难水火中，在国家灭亡的时候帮助我复国。就这么简单。
　　我说：“我只想和他在一起，过一辈子，就这么简单。”
　　表哥冷声道：“你可知他现在已经在皇城了？”
　　我摔门从花家府邸走出来。
　　千秋……
　　依旧是江南的烟雨天气，冬天亦然，灰蒙蒙的湿冷。我亦如当年被赶出花家时候的难过。当年，我明知道这是注定的，但我以为表哥足够喜欢我到存着私心不愿赶我出家门。可是他还是按着祖父的吩咐做了。
　　这几年，什么还是空空落落。
　　我注定什么都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