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颜》龙羽燕

3、第 3 章

　　长笑中常醉忽道：“早闻夫人清雅贵重，然醉诚心来访，夫人犹吝惜一面何？”

　　帘后传出一把微带讶意的妩媚女音：“公子武功果然深不可测，远在传言之上，无波自认轻身修习略有心得，却不能瞒过公子耳目。无波生性疏懒，公子风雅天下知闻，当不会苛责无波轻慢吧。”

　　传言粉艳侯“却扇一顾，倾城无色”，尚暄生性平和自然，听到也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深信，江湖三大奇女子莫不容华烈艳，其中之二都在天山雪阁。而敢和常醉叫板的奇女子魔王叶夕澜，更将魔族女子的艳媚推到极至。粉艳侯再美，能美过这些女子吗？

　　但今日隔帘闻声，婉转娇柔，只是短短数句，已是妖丽不可形容。更加上微带的讶意，宛若春水平铺，微起波澜，荡人心魄，偏又叫人觉得不可亵渎。只让人寻思声音已是如此，帘后又该是何等的倾国佳丽？

　　宁如烟与之比，失之冷；苏浅与之比，欠分媚；叶夕澜与之比，又无其柔。

　　常醉却笑道：“夫人轻功也是天下知名，醉也非耳聪目明，只是夫人未到，暗香先传，自然知道夫人到了。夫人风华无双，醉早心向往之，今日入门得闻夫人仙音，已甚感幸。但得陇望蜀，世人心态大抵如此。夫人撤去帘子，让醉一睹，醉可无撼矣。”

　　帘后传去轻轻笑声，却不含半分挑逗之意，自是天生娇柔：“常醉公子红颜知己无数，皆是美人，无波之姿，也不过尔尔，公子也知无波不见外客久矣，何不善谅之？”

　　常醉叹息一声：“夫人如此说，醉再坚持，就是唐突佳人了。只是入无醉山庄竟不能见夫人一面，终是遗憾于心啊。”

　　“公子如此体谅，无波谢过。”帘后隐闻衣裙婆娑，似是行礼，“公子一滴不饮，是不喜此酒么？无醉山庄怎能如此怠慢贵客，红粉还不换过？”

　　常醉一张扇子，止住红粉的动作，笑道：“怎是夫人简慢，是醉来此，只为饮醉红颜。”

　　醉红颜三字一出，尚暄看得分明，红粉表情骤然一震，帘后粉艳侯的声音却依旧清淡平和，只也夹杂了三分叹息，更叫人心动怜惜。

　　“醉红颜乃是以醉生梦死为酒底，采集三月三日女儿村见第一缕阳光而盛放的桃花，七月七日普陀山沐浴月光而开的红莲，九月九日盘丝岭最盛而开即将败落的罂粟，加入蛇蝎美人的剧毒，再取百品红雪散和九转还魂散去毒性…如此反复九次乃成。取材繁复也罢了，那三花也是有赖昔日三门中三位最出色的女子费心采集，在离枝的刹那便注入本门的纯阴真气，而醉生梦死也是至阴至柔。两者相遇，如水见冰，若火遇焰，交相缠绵，暗合深情刻骨，至死难休。此酒所有环节皆为女子所为，是以取名醉红颜。”

　　“当此酒酿成之日，姐妹云集共饮，然皆不能终杯。后姐妹星散，再无此聚集盛会。无波也因此酒勾动情怀，破了清净如水的心境，终不能破碎虚空，得证金丹大道。”

　　“无波更发觉此酒若为男子所饮，饮者只感觉入口缠绵，后味消魂蚀骨，叫人情难自已。但五脏六腑间却皆已被此酒阴柔之力腐蚀，若不能自己用深厚的纯阳能力化去，则一滴即已是致命毒药，天下无药可救，旁人也无法加之援手。是以无波将此酒封存，不敢奉客。”

　　尚暄只觉得听粉艳侯娓娓道来，心旌摇动竟然难以自已，他自小入化生门下，学的是正宗佛门心法，本身又是坚毅果敢之人，心田锻炼得十分结实。即使面对宁如烟，也是自小培养出的深厚感情，对其他女子，即使如叶夕澜般倾国妖娆，也只是惊艳而不涉遐思。

　　但粉艳侯一席话下来，竟不由自主随对方语气忧喜起伏。怜惜之意更是大起。常暄隐然心惊，强自分神默运佛法心诀平定，却丝毫无效。

　　看常醉神情一如平日挥洒自如，尚暄心中暗自佩服，若论不受女□□惑，天下心法无出化生其右者，而方寸师出三界第一散仙菩提祖师，其本身便是个散漫不羁的家伙，不然怎会以仙之身收人为徒，且男女均收，也就养成了方寸门下孤高自负又风流自赏的门风。常醉为方寸大弟子，虽然平时温文蕴蓄，但骨子里还是不脱方寸门风，不然也不会初慕上官，文定莫香，情系沧月，强恋伶澜，又和叶夕澜结下说不清道不明的姻缘了。

　　如今却从容淡定如此，尚暄暗揣其功力自飞升后莫非已经达到了阅万千幻象而不迷已身的紫府妙境？

　　却听帘后语声微顿，续道：“常公子自然功力通玄，不惧区区小毒。但当年，堕落听风使桀骜不驯，一剑光寒，江湖无人敢攫其锋者，无波慕之而相邀，纵谈三日三夜，觉其心地磊落，虽纵情任性然正显英雄本色，心中爱重，出醉红颜而待。然听风持杯而不饮，凝视久之竟大彻大悟，落发而去，从此江湖少一英雄，佛门多一高僧。虽然彼心得以解脱，但无波难脱俗尘，心中究是引以为撼。”

　　“稍后无波邂逅太子枫，枫公子雄才大略，惊华绝艳，实是难得一见的人中之凤。无波倾倒之余，亦起争胜之心，终出醉红颜而试之。枫公子初心中亦不信而笑之，品一口后忽然泼酒于地，大笑而去，从此江湖远遁，飘然不知其踪…”

　　常醉微微而笑，打断道：“粉侯列此二人，皆是人中之杰，醉不敢说胜此二人，然不尝一口醉红颜，醉总是心有不甘。粉侯莫再推辞，无论结局为何，醉皆不会有怨言。”

　　帘后声音忽停，静默久之终于浅笑道：“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常醉击掌大笑：“人道粉侯慧黠，闻一知十，果然。”忽然正色道，“请出醉红颜，愿上碧落阁。”

　　也不待帘后人应，扇子一张，一个锦盒已平空出现，盒盖自动打开，室内顿时宝光灿烂，绚丽夺目几乎不能逼视：“醉初次登门，不敢空手而来，知粉侯阅遍世间珍奇，此物也不算出奇，只以此稍表诚意。”

　　帘后人曼声吟道：“乐莫乐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别离。常公子果然了得，三界间三十六件灵武刚刚现世，真是好一件别情离恨。”粉艳侯声音本就柔美动听，这一感叹，更觉得曼妙婉转。

　　常醉笑道：“别情离恨，这种感情是黯然消魂，永恨伤心的。所以有人制作了同心永结环，象征永不分离，在别离之后把玩，却更加伤感。”

　　月无波不说话，只是幽幽长叹。常醉也不再言语相逼，微笑而待。只苦了旁边的尚暄，勉强守住灵台一线清明，看常醉悠然自得的模样，恨不得打他一顿。

　　“既有别情离恨，那么公子手中的扇子自然也就是逍遥江湖了。此扇看似平平无奇，但内藏玄门密法，传言拿此扇行走江湖，有福祸凶吉可预先知晓。才使得此扇有逍遥的美名。而旁边这位尚公子身配剑匣中隐隐有四种光华闪动，当是三十六灵武中的四法青云，此剑上有符印，分别为地，火，风，水四字。挥舞时候天昏地暗，火蛇狂舞，飞沙走石，龙腾海啸。虽然和尚公子武功路数并不十分相合，但也的确是至宝。今日拜常公子所赐，无波得见三件神兵，心意足矣。只是无波退隐已久，武艺早已粗疏，不敢领此神兵，还请常公子带回，留待有缘吧。”声音依然婉转平和，但隐隐有一种清冷的味道，显然是已经委婉拒绝了常醉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