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血璎珞》龙羽燕

22、第 22 章

　　回去时已经很晚，墨骨打着呵欠给我开了门，然后闭着眼睛摸回床上，鬼鬼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两句谁也没听清的话，而最能睡的小初连声息也欠奉，只有呼吸证明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合上眼，久久方才入眠，梦里，无数张破碎的面孔出现又消失，惨笑着挣扎去抓，却如水泡般消失，连最后一张面孔都无法记得。
　　又闻到埋在土里将要腐烂的味道，红颜白骨，谁看的开，谁看不开？说什么冷艳娇媚，这样的残躯也是拣来的，该放心的地方更是空空落落。真爱我的，就拥我下葬，其他，再多的言语，也无法打动本来不存在的感情啊…

　　噩梦缠绕的夜晚过去，清早啁啾的鸟鸣传入耳中，隐约听见鬼鬼的声音：“懒墨骨还不起床，你今天还有20票的任务要完成…”旁边小初立刻嘘声：“轻点，昨夜离离回得晚，叫她多睡会，做有些事很浪费精力的…”说着三人压低了声音吃吃地笑。
　　等她们出门，我也起了身，镜中人眼瞳若水，越来越不喜欢看见镜子中的自己，是下意识想将自己的面目模糊，掩饰还是掩藏，忽然有些犹疑。
　　茫然片刻，将镜子反扣，千里传音：“可有余暇傲来九头？”

　　长安的天阴沉沉的，到了傲来已经是细雨霏霏，这样的雨自然是无需躲开的，伸出手轻轻沾上一片雨中裹挟的桃花，一抖，花瓣散落飘坠。这样的天气啊，心中轻叹。
　　见了媚迷仙却无赘语，接下追杀的任务毫无迟疑。伤春悲秋留待他人，血腥搏杀才是我道。
　　将心神集中于猎物，龙鳞刺毫无花巧地命中要害。无论女儿村还是盘丝岭，攻击与施法的动作都美丽如舞蹈，只是前者若婆娑，后者如天魔。而姿态妍媸又如何呢？目的都只不过是为了杀死对方而已。

　　狮陀岭的武技和大唐官府一般走的是阳刚一路，只是更加粗犷大气，本不适合女子施展，但媚迷仙镰刀舞动中，却洒脱自如。无论任何动作，在重复了无数遍后也都会变得流畅自然吧？我反而做不到呢，盘丝岭的绝学只是学到皮相，无法刻入骨髓，妖媚的妖精，挑动别人的欲望，吸血生存的法则，多情又无情，收敛又放纵…
　　不觉间，瞳仁专注到除了不断得猎杀外看不到其他，就在这短暂的几个时辰里，我的功力又一步提升了。

　　将手放进小溪，水很凉，但我的手更凉，清澈的溪水中纤细的十指几近透明，每一寸都洗到，再细致地擦干。近身的攻击更多由媚迷仙承担，我并没有染上什么血迹，只是习惯地洗涤。
　　“辛苦你了，今天很好，明天还继续吧？”对媚迷仙微微一笑。
　　“好，好的。”媚迷仙想不到一直沉默的我会突然开口，略有些慌乱地回答。

　　心底叹息一声，自来对骄狂的人没有好感，逆云烟经过血飞之后，入帮的人选越发剔刻，待未来发展壮大，自然有意气风发的少年辈出现，目下局面草创还是宁取谨慎不尚飞扬。小初渐离当初何等跳脱，如今性情未改，也历练地稳重了许多。
　　只是在我眼中，整个团队依旧是清新焕发，远未到老大帮主的成熟稳重之境，这也是应有之义，本来也只是建帮不久，发展初具规模的小帮派，取的就是奋发锐气。是我心境老迈，才显出格格不入，帮中人多是敬畏而疏远，这也使我多与能有共同历练的天书玉谈说相近，在旁人眼中便不免形迹亲密。
　　如今天书玉下定决心，即将迎娶媚迷仙，是要以实际行动与我划清界限。既然他的心意我只能漠然，那么就这么了却也罢。只是感情之事，却将无辜的旁人涉入，总是不能无有恼怒。

　　对媚迷仙，也不是没有好感。这个形貌特异的女孩子，自加入逆云烟以来，勤恳任劳，虽然有些寡言，但行事稳妥，在众多还显青涩的女孩子中，我还是比较看好。只不知怎地和天书玉搅在了一起，若说是因最初的无意轻薄，被男子碰触便需以身相许，不只匪夷所思，只怕说出去都要笑倒一片。媚迷仙再羞涩谨守，也不至于守旧到如此地步。
　　要说天书玉是用强，我也不信。
　　心底再叹息一声，是温柔诱骗么？媚迷仙向来自卑，天书玉的品貌也算得不凡，女孩子情窦一开，再崎难的路也是看不见了。

　　而我，也只能默然，我能说什么呢？不是怕因自己的尴尬身份惹来麻烦，而是真真无话可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就算媚迷仙今后后悔，也是她自己的事，旁人如何可以担当。
　　若过后想不开，憔悴受苦甚或伤情绝命，一念及此，我的心越发冷硬，自作自受，都只不过是自作自受罢？
　　何况我又凭什么为人家做断言，说不定人家琴瑟和睦，自己不是做妻子的材料，难道人人便会如此吗？

　　站起身，便要离去，却觑见媚迷仙面上一丝迟疑，想起初见时渐离无礼，那个低头揉自己衣角的卑怯表情，心中忽然一软。他和她，又是如何一段纠结？
　　是北俱当胸一摸，失手一掷？是一个有心追求，一个无力拒绝？天书玉，天书玉，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为何又要去点醒我的前尘？
　　“天书玉已经给我说过你们的事...”看媚迷仙讶乱多过喜悦的眼神，我正视她的双眼，“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并非情愿，那么我会帮你处理...”
　　“不不不，我愿意的。”我还没说完，媚迷仙便急忙抢道。

　　“是吗？那就恭喜你们了。”我平淡地道，既是你情我愿，就如此罢。
　　“离，离离...”媚迷仙欲言又止，终于鼓足勇气，“我知道，他对我，没有那种喜欢，他喜欢的是...”
　　“不管他喜欢的是谁，他要娶的是你，而你也愿意嫁，既然你知道，却还愿意，那么就承担后果，如果不愿意，现在还未成定局！”我打断她，辞色不觉严厉起来。

　　“是的，我知道。”媚迷仙忽然坚定起来，“我不漂亮，也不聪明，我知道凭我的条件，是没有可能却奢望什么感情的，天大哥提出来，已经是格外看得起我了。他明白和我说了，他不会爱上我，但会好好对我。我要的也就是这么简单。他要我做他的妻子，我就做，他不要了，我就安静地走，就是这么简单。”
　　她望着我：“从入帮第一天起，我就一直很尊敬您，您淡定聪慧，看得比别人远，想得比别人深。您不想听我说，但我还是要问您一个问题，天大哥喜欢您，您为什么不答应？”
　　我慢慢地笑了：“迷仙，你很聪明，你真的比大多数女人都聪明。那么，我也给你一个忠告，永远别问另外一个女人为什么不喜欢你的夫君。”

　　“决定了，就走下去吧。既然你问我了，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天书玉吗？”
　　媚迷仙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是不喜欢，还是不敢喜欢呢？我弯起唇角，聪明的女子可能看破，却多半不可能放下，媚迷仙，若有一天，你既能看破，又能放下，那么你就会发现幸福就在你的手边，只是这一天到来前，你还有多少崎岖的心路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