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血璎珞》龙羽燕

21、第 21 章

　　接过去，天书玉并没有立刻敷上，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突然松手任金创药坠地。
　　俯身拣起，淡淡地道：“定神香配合落魄符，你带我来这里，真的是有备而来。”醉梦歌坊附近沾染的香气多半人会自然认为是醉梦歌坊散发的脂香粉腻而不去探究，被天书玉一番做作，又有乍见沈剑扬的震荡，我也是适才因为血流出来的血腥味才猛然醒觉到另一种异样的香气。而落魄符也正是方寸的拿手好戏。真是惟恐我想不起来啊。
　　天书玉并不否认，自己从怀中取出金香玉外敷内服，果然是胜过金创药百倍的极品灵丹，不仅血流立止，连本来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正常。

　　“还带着什么呢？”微微嘲弄，心底里却警惕起来，准备这样充分，是预先就估计到一定会情绪失控，对他展开最直接的报复，虽然我有不良记录在先，但被人算计看穿的不快依然浮起。
　　“九转回魂丹。”天书玉一亮手中另一枚丹药，“很庆幸我还不需要用上它。”
　　“你很了解我啊。”

　　“如果在情绪范围内，我能够了解。不过我担心也许最终我还是不得不用上它…”
　　这般反复的刺激下，还有什么更能挑动我的神经的？微微抬眼，冷笑却被天书玉下一句话堵在唇角，“十天后，我和迷仙结婚，你们…”一反之前的不躲不闪，身手异常敏捷地退后闪过我不假思索含怒一刺。
　　“我警告过你…”叱到一半，我忽然停住。

　　“别怪我没有事先警告，要留在逆云烟，沾花惹草的勾当最好给我都收敛了，不然下一次就不是三分力度了…”彼时是这般说的么？
　　而他也保证过，虽然态度不严肃，但对我和他这样的人而言，保证就是保证，虽然不会绝对遵守，但也不会无由违反，而对象是媚迷仙，其中意味更是值得商榷。逆云烟中云英未嫁的莺燕何其之多,不乏美丽娇俏妩媚多姿者,而无论如何无视外表，媚迷仙对于传统正向的审美观都是一种挑战。
　　一刹那间，念头纷至沓来。

　　“你现在杀了我，自然可以阻止，如果这真是你想要的…”觉察到我的迟疑，天书玉伸手握住了染着他鲜血的刺尖。
　　背静的大树后依然可以听见正街上人群的喧闹，还有细细的管弦声，醉梦歌坊里的醉歌梦舞没有因为岳伶澜的死而终结，也不会因为顾青宁的殇而中断。这样的醉生梦死也是有结束的一天的罢，只是我们的浮生太短，看不到别人的结局。
　　思绪突然转到刚才进去的沈剑扬身上，他在里面做什么呢？飞觞饮乐，赏舞聆歌，还是...那些叫男人说起都心领神会的暧昧？

　　执着的人都是傻瓜，偏偏我和你都看不透。曾经这样在我耳边低语过的沈剑扬也只是这般对我说说罢，即使这样的说过，他的风流行径也不曾改变。
　　说起来，我也只是个死人，做死人还要这么计较这么多，活该活得不安稳。我厌憎着花心的浪子，质疑他们的真心，可是旁人，又是什么样的想法呢？我不是媚迷仙，她的心里又是什么样的计较呢？
　　“恭喜！”我敛敛地控制住情绪，扬起了笑脸，“恭喜！”我想要什么呢？为什么要阻止呢？即使吃苦受罪伤心断情，那也是人家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天书玉的表情变幻莫测，没有释然的喜悦，反有一种断腕的决绝：“我输了。离离，”
　　他抬起手，细长的手指抚摩过我的手腕，“我终于知道剑扬的心情，即使不甘心，也只能放手。以前不明白，只不过是个女人，可以离弃，可以杀死。纵然是天下难得的美人又如何？剑扬背地里咒骂，转身却依然无法割舍。我不该好奇，留在逆云烟，只是想看看究竟是如何特别，却才知道，注视你是多么危险。从前的耀目都敛藏了，却更如暗夜幽深的花朵，让人不自禁想如果有一天开放该是多么芬芳。但这一朵花，却要用血肉来浇沃。”
　　“得不到你，如剑扬，不快乐，得到你，如秦子雍，也不快乐。你就象男人心上的芒刺，没有，是缺失的心痛，有了，却也许是致命的危险。”

　　“如果是从前的玉天书，也许会不择手段斗一斗，磨去你的傲气，驯服你的野性，即使不成功，也可以狠心揉碎毁灭，让过程轰轰烈烈，让结局成为永远的传奇。但现在，我老了，我的心已经老了。我承认，迷仙并不是如你这般吸引我的女人，但是，她却是最适合现在的我的女人。我需要的不是一个叫我的情绪时刻处在紧张的对手，而是一个温驯的妻子。她不漂亮，但是温柔，她没有才华眩目，但她谨慎聪明。”天书玉嘲讽般地笑了，“也许从某一点而言，她比顾青宁更聪明。她知道自己有多少的水，知道能盛下她的容器就好。而你却是一片汪洋，没有哪个男人有那样的海量，难免就溢成洪水滔天。”

　　是换样方式红颜洪水的描述么？我是不是该感动地扑到他怀里，说其实我也喜欢你好久了，然后携手归去，来个皆大欢喜？可是，我的心依然是缓慢地跳着，看不出一丝加速的痕迹。在土里埋太久，我的心完全地沉寂黑暗了吧，我怀疑着旁人的话语，在冷笑中嘲弄感情的真假。
　　天书玉也是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比沈剑扬聪明，釜底抽薪地抽身抽心，与其两败俱伤翻脸成仇，不如趁早拉开距离好留见面余地。
　　垂下眼眸，将些微的情绪波动也藏在一片沉默下，也许该怨恨太过敏锐的心思，一句话中便千回百转抽丝剥茧。

　　“伤到你了？我不该说这些的。我也是心胸不够宽广能容纳下你的人啊。而奇迹，也果然不是随便就能发生的。那么，就容许我最后放肆一次吧。”猝不及防中，额头已经被轻柔地印过了一吻。我仿佛听见天书玉微不可闻地话语，“我这个聪明人要丢下离离一个人做傻瓜了…”
　　心口猛然间痛了起来，以后也是相见只如陌路了。却没办法后悔，与其迷失在一时的冲动中，不如将未来锐利的伤害扼杀在萌芽中。
　　记不清天书玉如何离去，回神的自己一个人站在大树后，将手指贴在粗糙的树皮上，一点点加重，痛吗？不痛吗？

　　“这位姑娘~”
　　转过头，雪色的罗裙穿在竹心月身上只见暴发的媚俗，穿在这位女子身上，却只觉得无处不见妥帖的清雅，仙人指路被束成一圈环在盈盈似乎不足一握的腰间，只微微多出一段露出其上所嵌夜光珠，和珠光一样柔和的声音在见到我的面容后透出失望：“抱歉，失礼了，我还以为是位故人。”
　　摇摇头，示意无碍。

　　“你的手指流血了，我这里有小还丹…”蹙起弯细姣好的娥眉，不在意我的冷漠，关切地道。些须小伤，连金创药都多余，还用得着小还丹？但她做来，只觉得大方自然，不见分毫做作炫耀，春风妙柳该是对她最好的形容了。
　　见我不接，她踏前一步，将药硬塞到我手中，轻叹道：“真是象呢，单看背影，我的那位故人也是这般高傲清雅的气韵，只是你没有她那般脱俗的丽，却多了一分冷艳的媚。”眼波流转，又叹笑，“是我唐突了。不过，还是收下罢。也算得我一点小小心意。女人不珍惜自己，还有谁珍惜呢？”
　　说罢，又看我一眼，一声叹息，方才离去。
　　默默地将小还丹举到眼前，香上舞，你也过得不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