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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树梨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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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改日再来看你,跟梅嫔说一声,晚膳就不过去了。”皇上拍了拍我的后背,正欲离开。
我赶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皇上,臣妾能再让内务府在前院种颗梨树吗?”
“自然,随你。”说罢,他便大步离去。我正俯身行礼,他却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道,“你母亲那边不用挂心,福顺已派人在跟进了,京城派御医过去怕是路途遥远更耽误病情,还是就近延请名医更为便捷。”
“是,恭送皇上。”我心下欢喜,目送他离去。
只过了两日,我的小院子里,就多了两棵光秃秃的树,也不知道哪棵是桂花,哪棵是梨树。
“主子,这内务府怎么种这么两颗光秃秃的树?一片叶子都没有。”远如一脸的疑惑。
我笑笑道,“这么冷的天,若是带着叶子移种过来,这么大棵的树,可不容易活,只有这样在寒冬把根系养好了,来年开春就能抽出很多很多新的枝条了,说不定咱们明年就能看到它们开花了呢!”
远如佩服的不行了,“主子,您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轻抚着树干,又拿手比划了一下,竟是两人环抱才能环住的大树,内务府也是有心了,心里欢乐,耐心的说道:“我母亲的小院子里也有一棵约莫这么大小的梨树,大约是在我六岁那年,我父亲从母亲的老家花了极大的力气移种来的,当时也是这番光秃秃的模样,可第二年开春,这一树雪白的梨花就盛开了。”
记忆里那一树的梨花极其娇艳,初春的风偶尔还带着一些寒意,父亲拥着母亲在梨花下低头喃语,而我则在院子里围着跑,一手牵着一只漂亮的风筝,风筝还是母亲画的美人图,父亲亲手题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而我边跑边喊,“父亲,来帮帮孩儿,这风筝它飞不起来呐!”
父亲极有耐心,一遍一遍的柔声回应,“小寒,你再跑快些,对,再快些,它就飞起来啦!”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父亲就开始厌弃我们母女了呢?
“以后不要再来书房烦扰你父亲,去你们自己的小院好生待着!”大娘把我推搡出了书房,并关上了门。那时,父亲已经许久没有来小院了,我缠着母亲带我去见见父亲,而母亲只是抱着我哭,或者哽咽地告诉我父亲最近太忙了,让我别去叨扰。而我那时才8岁,正是皮的年纪,哪里肯听母亲的话,便偷偷跑来见父亲,却被大娘拦住。在这以前我是不怎么惧怕大娘的,大娘虽待我不算亲厚,却也一直客客气气的。我一边挣扎着一边望向父亲,想着父亲看见我定是高兴的,可是父亲只是冷冷的看着并未言语,而大娘还是将我推出了书房。我一路哭着跑回小院,路上碰到了焦急寻觅我的母亲,看到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挥起来欲意打我的手也没有落下来,只是抱住我也哭了。
一幕幕的回忆刺得心生疼。
我回头跟着远如说,“走,我们去给皇后请安吧。”
我到的不算晚,皇后的宫门还未开启,一众嫔妃也正陆陆续续的到达。本应每日来向皇后请安的,只是近日天寒地冻的,皇后念着嫔妃们都体弱,便改为每五日请安一次即可。
“哟,这不是有了身孕的寒贵人么?”说话的是严常在,她虽姿色一般,但家世不错,一向与颜如玉交好,此前一直客客气气从未与我有过冲突,今日她这一开口,我便在心里苦笑开来。待我走到近前,她随意的行了个礼,挽着颜如玉继续道,“寒贵人真是有心,怀着龙胎呢,这么冷的天都来给皇后请安,果真会讨人喜欢呢!”
冷凝霜也跟她们站在一起,冷若冰霜的一张脸此刻更是比这三九的天还要冻上三分。全然忘了不久之前还跟我演着的姐姐妹妹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戏码。她只是轻轻的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我。
颜如玉倒是神色如常,“妹妹来了,还未恭喜妹妹大喜。近日这天冷路滑的,也对安胎不大好,当奏请皇后免了请安才对。”
我自也不想跟她们争锋相对,此刻既然有了台阶,就笑着说,“谢谢姐姐们关怀,我自小也没这么娇气的,这点子冷不算什么,给皇后请安自是我等应尽的本分。”
“你可惯会.......”严常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颜如玉的一个眼神给制止了。我一回头,就看到凌妃一干人等已然也走到了宫门前面,一干人等赶忙俯身行礼。
“给娘娘请安,凌妃娘娘吉祥。”
凌妃笑意吟吟,示意大家起身,只见她一手牵着一位约莫才三四岁的小姑娘,小小的双髻上没有任何珠翠,只绑了两条红色的流苏,显得粉嫩可爱。
“起身吧,大家都来得早,”凌妃此刻离我最近,也微笑着跟我点了点头。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凌妃的三公主。自入宫以来,在众人眼里,我一直是皇后这边的人,受着皇后的恩惠,自是不能跟皇后最不喜欢的凌妃走得过于亲近。但是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凌妃不是像皇后明里暗里表达的那样,是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对中宫不恭敬的那种宠妃。
“这是三公主吧,粉雕玉琢的真招人喜欢。”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缘故,看见小孩子便心甚怜爱,我对着凌妃笑着说完便蹲下身,拉起三公主的手,“三公主,我是寒娘娘,你的小名叫什么呀?”
三公主身量虽小,礼行的却似模似样,只是口齿间还带着婴儿的含糊,“寒娘娘好,父皇和母妃都唤我满、满。”这憨态可掬的模样让所有人的神色都温柔了起来。
宫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后的珠儿姑姑笑容可掬的把大家迎了进去。
只在外头站了这么一小会,寒气似已经无孔不入的包裹着四肢,室内的银炭烧得正旺,再配上这暖香袭人,让人昏昏欲睡。自有孕以来,一天总似睡不够,明明刚刚起身才一个时辰,眼皮又开始沉重起来,我暗暗掐了一下手心,提醒自己,定要打起精神来。
一屋子人未及落座,皇后就已经从内室缓缓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银灰色半袄滚了一圈成色极好的同色狐毛,素雅又端庄。虽说这皇后还比皇上大了三岁,想是平日里也很是注重保养,脸上未见丝毫的风霜,又比年轻女子多了些风韵,在这一屋子比她年轻许多、环肥燕瘦的嫔妃群伺中,也毫不逊色。
行礼、落座。
几日未见,大家都交头接耳的闲聊着近况,偶有一些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这边飘过来,我只低头喝茶,恍若未见。此刻,我只想着,若是姝妍在身旁就好了,上回姝妍来信说,月份越来越来大,胃口倒是越来越好了,整日觉得饿,还总是喜甜,我听闻总觉不安,回信叮嘱她,胎儿也未必是越大越好,还是节制些妥当。
“寒贵人,”皇后柔声唤道,“自听闻你有了身孕,本宫心里一直高兴的很,你那里倘若有什么缺项的,尽管来找珠儿,万万不可不可委屈了自个儿。”
我赶忙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神来,赶忙行礼道:“谢皇后关怀,臣妾这儿一切都好,一应事务都有梅嫔娘娘在细心照拂着。”
皇后听闻环伺了一圈,收敛了笑容,“今日梅嫔怎么没来?”
“娘娘请赎罪,是奴婢疏漏了,”珠儿姑姑赶忙说道:“梅嫔娘娘一早遣了宫人来报,说是风寒有些严重,告假了。”
皇后不悦的皱了皱眉,挥挥手让珠儿起身,“那派个宫人去问候一下,这三九时日这样冷,让她好生歇着,这几日都免了请安罢,众位姐妹也要当心身体才是。”
“是,谢娘娘关怀!”众嫔妃一一应和道。
皇后巡视了一圈众人,终是又把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示意我走上前去,拉起我的手拍了拍,“咱们这些姐妹里,还是你和萱嫔最有福气,侍寝的时日皆不久就有了身孕,待你们诞下皇子,母凭子贵,这一生可算有了倚靠。”说罢松了手,神色黯然道,“不像本宫,伴君十余年又腆居后位,却至今未给皇上生个一男半女的,实在福薄。”
话音未落,我等众嫔妃皆惶恐俯身行礼,整个大殿顿时鸦雀无声,似乎每个人连喘气声都停滞了。
我更是紧张的一动不敢动,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都是臣妾的不是”吧?只是把头埋得低些更低些。
终是陈静诺,皇后的胞妹走上前来,打破了这寂静,“皇后姐姐切莫伤怀,且不说这后宫所有的皇子公主皆是姐姐的孩子,唤姐姐一声母后,更何况皇上如今春秋鼎盛,姐姐亦是如花年岁,咱们的嫡皇子定是来的路上贪玩呢,迟些时日到罢了。”
“都入宫当嫔妃了,说话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调皮。”皇后终于重新展露了笑容,众人这才敢喘口气纷纷应和着。
“陈贵人说的极是呢!”
此刻我的瞌睡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手心汗津津的把帕子都浸湿了。
皇后已然神色如常,又缓缓说道:“算着时日,萱嫔的临盆之期在即,不日就当回宫来待产了,自四公主降生后,咱们宫里也许久没有听闻婴儿的啼哭了,各位姐妹自当多关怀着皇上些,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听闻萱嫔即将生产的消息,众人脸上又是一番变化。大概只有我是真心的欢喜着期待她的回来吧。
“走,咱们直接去瞧瞧梅嫔娘娘先。”从皇后宫里出来,外面的冷风一下子把我吹得脸生疼,但空气却格外的凛冽清新,让人不由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