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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情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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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醒来,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头也沉沉的,不知是不是我昨晚想得太多,又或许下午受了寒,现在才发觉我这副古代的身板竟如此柔弱,抵抗力太差了。不过,硬撑着坐起来,天还没亮,唉,还得起啊,谁叫我如今是个奴才呢。身边的床铺干干净净的,才想起,同屋的冰儿昨晚值夜。一个品级低我一级的丫头,主要是负责南屋里的盆栽,还有宜妃那个宝贝着的香料房。
看着铜镜里有些苍白的脸孔,不禁想起那句似重似轻的话:“你本该跟着爷的。”昨天的酒是挺浓的,一个眼神便让我有些懵了,镜子里这平平的相貌后面也是再平常不过的身份,那个未曾谋面的阿玛,不就是四品的文官儿么?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怎就会轮到我呢。
深深吸了口气,这睡醒后,头脑也清醒了不少,才觉得所有的都发生得太不合情理,难道皇子们都这样么?我抬头透过窗缝儿,天还是黑沉沉的,小太监们正陆陆续续换下灯笼。
身边的自然没有得不到的,这皇城里的女人,理所当然该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男人的。展了展后背,啊——真是累呀。去厨房拿了牛奶,一路上是刺骨的寒冷,回到屋里,暖气一薰,脸红彤彤的,没有上妆的肌肤是很柔软的,牛奶冒出的热气飘到镜面上,里边的那张脸朦胧着,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又莫名奇妙地回去了呢,何必自己频添烦恼!
想清楚了,便深深地吸了口气,如果天一直在看,那我就正直了身子走下去吧,管它以后怎么样呢,也不是一个小女人能做得了主的。
“哎呀——累死了。”门被推开来,冰儿一股脑儿地钻进了被窝,半晌儿,露出半张脸,咧嘴笑着,“夕妹子,今儿个晌午要来一箱子新鲜香料,你能替我接一下吗?”
我点点头,轻轻地将头发梳顺,“睡你的,我接就是了,今晚事情多,还有得你累的。”
“啊,是啊,哎······”
“喂,好姐姐,先别睡,帮我把头梳了。”
“哦,你这个大小姐,真不是奴才的命哟!”
我瘪了瘪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儿,毕竟,自己确实梳不了复杂的盘头呀。
今晚是每年一次的除夕家宴,作为贴身女官,我是自然得跟着宜妃去的。皇帝的家宴呵,终于可以见识一下了。淡淡地描了眉,抹了点浅紫色的脂粉,掩盖了缺眠的倦容,配上墨玉的耳环,让我看上去也灵俏几分,最后插上平日里不用的银簪子,这是上次五阿哥从南边办事回来的时候,分给各房丫头的。
在箱底儿翻出上次宜妃赏的粉底紫花儿的缎袄,今天过年嘛,该打扮得喜气些的。顺路去厨房塞了几块儿枣糕,踏着花盆底儿就去宜妃那里叫起,天边已经蒙蒙亮了。
“娘娘今儿个气色不错呢!”我替宜妃更了衣,就吩咐丫头们来给宜妃梳头敷脸。
“呵呵,还是你嘴甜!”笑着上下看了我一眼,眼光闪烁,“哟,还没觉得,你这丫头今儿还真俏!”我抿嘴笑了笑,真心地害羞了会儿。
待穿戴好了,宜妃偏着身子靠在塌边儿,手里捧着暖炉,丫头刚刚换的新炭,“夕珞啊,你去厨房端点□□来,爷待会来了好喝。”我收拾梳妆盒的手顿了下,只福了福身,就带着俩丫头去厨房了。
我小心地端着□□和甜点,刚踏进正厅,见九阿哥才给宜妃请了安,回头看到我,眼光一闪,我直直地看过去,微笑着对他福了福,“爷吉祥!这是娘娘特别吩咐的,喝了暖身子。”说着递上去一晚热腾腾的□□,过年嘛,人人心情都好,我也不想老是刻意躲着什么。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讶异,看了看我,然后笑开来,把碗接了过去。
宜妃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聊了半天的家常,看得出来,这个小儿子很受她的喜爱。听冰儿说,早两年,宜妃的三儿子,十一阿哥胤禌不幸夭折,对她打击很大,不过也因此,看似淡了的恩宠又回来了。康熙那以后就经常宣她伴驾。虽然皇恩浩荡,可康熙似乎不太喜欢九阿哥不坦率的脾性,到是对五阿哥很是欣赏,说过此子心性甚善,为人敦厚,去年还将他和四阿哥一起封了贝勒,而九阿哥虽已建了自个儿的府邸,至今也还只是个贝子。对此宜妃这个做额娘的也是无可奈何。
看着九阿哥迷人的笑容,觉得他是有些可怜的,外间都说他阴得很,可仔细想想,身在帝王家,很多事也是迫不得已吧。就是他额娘,能稳坐在这自个儿的宫里,不也是辟荆斩棘么?不知何时,宜妃低头把弄着宝贝儿子送的玉镯子,一丝儿目光忽然朝我这儿看来,带着那么点疑惑,我一惊,也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他的眼里一暗,很快侧过头,继续和宜妃聊着,我也没再敢看他。晌午,我就先回了香料房,九阿哥说要和八阿哥,十阿哥一起去赴宴,居然也跟了出来,一声不响地靠在门边儿吓了我一跳,手里那盒上好的玫瑰油撒了一地,满屋子顿时闷香闷香,说实话,我最讨厌这个香味了。
“爷没走啊?嗯,爷有什么吩咐?”
他定定地瞅着我,像是把我看透了,嘴角一抹戏虐地笑,“昨儿个喝醉了吧?”
这一听,我倒也什么都闻不到了,“啊——爷,您这是——奴才不敢了!”说着,便重重地向前跪了去,当口儿,手臂却被他给拽住,拉得我一丝酸疼,“呀!”一抬头,才发现他有些恼怒,弄得我不知所措。
“醉酒是忌讳,不要再犯了——要喝,躲在房里喝,恩?”他轻轻地松了手,瞄了瞄我的裙摆,“紫色很衬你。”
我一听,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他反正也没提到四阿哥的事儿,我又何必······“哦,那——嗯?这是······”
手里被塞进一个绿缎子的盒子,他此时完全没笑了,只是直直地盯着我,“配紫色很不错——哎,回去再看。”
“哦,谢爷赏!”我福了福,他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外面的小太监立马儿掀起了帘子,啊,原来外面有人候着呢,唉——我看着他轻松的背影,全身都沉了下去。
临近傍晚,我帮宜妃再弄了弄,就搀着她的手,领着七八个丫头太监,一对人来到了乾清宫。这还是我来这儿第一次参加如此浩大的宴席,说是家宴,那些个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们也都奉旨来了。这个场面简直让我目瞪口呆,华美至极的服饰,金银闪烁的酒器,皇子郡主,妃嫔格格,个个珠光宝气,还有那些个数不清的福晋命妇们,全个盛世之景!
宜妃早就坐到德妃旁边去了,像我这种奴才,只有站在后排,随时听候差遣的份儿。看着她们说说笑笑,想起那天选秀时德妃的语气,四阿哥定是提起过我的,看来她是不怎么喜我,不然怎么没开口把我要了去,反而让宜妃抢了先,又或许那是德妃的计谋?只觉得背上一阵寒,不愿再去自寻烦恼。
脚都站麻了,忽然感觉有道眼光停在我身上,转过头,正撞上四阿哥清凉柔软的目光,看我看他,不露痕迹地朝我点了点头,就转过去和旁边的十三阿哥说话去了。这是第一次看见十三,他倒没有那样深黑的眼眸,举手投足也不似皇子的拘谨,有些大大咧咧的却又好像不过头,不像十阿哥,光是傻。
总觉得四阿哥和他那九弟一样,对我只是皇子对丫头的放肆,习以为常的你来我往。其实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对他有那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看他笑起来,很难得的温和,或许因为那是未来的国君吧,原来我也是虚荣的。一回神,见九阿哥正冷然地盯着我,有抹惊愕挂在眼角,看得我的整个人都凉透了。我不知所措地忙低下头来,头皮一阵阵发麻。他送的那对血玉的耳坠子,我实在不敢戴了出来,怕冰儿她们看了多话。过了会儿,实在撑不下去了,我便对宜妃推说身子不适,退下来了,只想回我屋里去,一个人静静地过完这个除夕夜。
我去厨房端了碗热腾腾的饺子,想起以前一家人老老小小围着一大桌子吃年夜饭的情景,心里酸酸的,现在我只是孤单一人了,还困在这种地方,唉,一下子也没了胃口。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九阿哥的脸老是在我眼前晃悠。知道他凄凉的结局,我总是不忍心去伤他的,可今天······他该是气到了吧?
听见有人敲门,嗯,宜妃回来得这么早吗?“谁呀?就来!”照例她应该和其他妃嫔们一道陪着康熙守岁才是的,思量着打开门,却瞧见那双眼正阴阴地看着我,脑子嗡的一下,我半张着嘴,一时说不出话来。九阿哥猛的挤身进了来,砰的一下甩上门,从没看见他这么阴冷的样子,我吓得退了好几步,差点撞翻了身后饭桌前的木凳,“九阿——”他突然拽过我去,狠狠地吻了下来,他的唇很烫,很干涩,有点弄痛了我,像在索取什么,又带着些无奈,还有其它的很多我不懂的东西,我睁大眼怔怔地望着他,只觉得心被什么撞了一下,很痛,泪水猛地涌了出来。一滴泪珠划过他的鼻间,他惊得一睁眼。
一动不动地半响儿,他松开了我,却依然拽着我的腰,“爷今儿就纳了你,额娘也不会反对。”
“我,我——爷,奴才,嗯,没这个福分!”我是真的不知道了,他要强来的话,我要把他打晕什么的吗,下意识地瞟了瞟桌上的茶壶,又害怕起来,那之后呢······
再抬头,他的眼里已经柔了许多,我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强装着笑开了,“爷,今儿个年关,别气坏了身子。”
“······你心里有四哥了,是不是?”
“爷,你?!”我有些不明地看着他,只觉得嘴里涩涩的。
他伸手摆弄着我耳边的碎发,“你要的,他给不了你的,只有爷都能给你!”
我只觉脑子一轰,“爷,这——误会吧,”我退了退,“奴才,奴才不曾妄想什么。”
他环住我腰的手紧了紧,“那就好,你已经在这里了!四哥?他是贝勒,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一下子被什么震住了,想为自己讨个理由,又硬生生地给吞了回去。
他满意地笑着,松开了我,拉着我坐到桌边儿,看他盯着那碗冷饺子直瞧,我有些尴尬,还没回过神儿,就见他夹了个放到嘴里,我不禁哭笑不得,房里一下子热和起来,
“九阿哥真是天子生的,奴才吃剩的东西,在您嘴里竟也变成了人间美味儿!”
他嘴里嘟噜着说:“嗯,刚才喝了几盅,也没吃好,你这是牛肉馅儿的?嗯,很少吃肉馅的。”
我一下子被他的话给怔住了,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您呀,没见过这样的。哦,对了,一个人跑出来,皇上和娘娘那儿会怪罪的!”我推了推他,就想赶他回去,快点离了我这屋,危险就过去了。
“放心,没事儿!”说着他硬把我拉到院子里,半靠在廊柱上,指了指天边,我知道,那是乾清宫的方向,
“等会儿就放烟火了。”他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我愣住了,也不敢动,怕又惹恼了这位阴晴不定的阿哥,“以后每年都这样陪爷守岁。”
我只觉得胸口一热,这个——他会是我在这儿的一个依靠么?心里一种无法忽略的惶恐。什么胤禛,德妃,康熙,还有那些个未知混乱的历史,都交错在他放在我腰间的手腕里!到雍正四年,还有三十年呢——
我往外靠了靠,也没有刻意挣开来,“爷,您乐意就好吧。”
能感觉到他的喉咙哽了一下,我转过头,看着天边灿烂的焰火,心里空洞起来,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茫然,他先是一怔,然后静静地揽着我,什么也没再说。
我从没想到过,多年以后,今夜的点点竟会变得那么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