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试爱，试试婚》李锐

16、第 16 章

　　清明前一天，天上的雨，还没有干透。
　　我撑着伞，和苏暖夏早早来到墓园，我们面前的墓碑上，写着陆晨的名字。
　　“带我来这，是为了完成交接么？”看着苏暖夏认真祈祷的表情，我吃醋道。她没有理我，只轻轻把怀中的遗像摆在了墓碑前，燃着了那些面值大到数不清的冥币，因为这些冥币，下面的经济环境，估计已经恶劣到不像样子，没办法，印钱的人，大概从来没想过通货膨胀的问题，也没想过，自己有天也会投身到那恶劣经济环境中去吧。他们一向是只管自己爽，哪管他人死活。
　　苏暖夏不理我的时候，我默默撑好雨伞就行了。
　　“陆晨，好久不见，么瑞也一起来了，我们俩，在一起了，很不可思议对吧？我也这么觉得，他没你成熟稳重，没你温柔，跟他认识也才不到半年……”说是在通灵，其实只不过是自言自语。
　　“我没你说得那么不堪吧。”我插话道。
　　“别捣乱！”苏暖夏嗔怪道。
　　我适时闭上了嘴。
　　“刚才说到哪了，哦对了，他前天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了，我到现在也还没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想过拒绝，只是当时已惘然。么瑞虽然有许多许多地方都不如你好，但我依旧喜欢上了他，我知道喜欢一个人当然是需要理由的，只是我说不出来，不过有一点你可以放心，他对我很好。你之前送我的戒指，我会好好保存，毕竟你留下的东西不多。你在那边，也要幸福，如果遇到不错的女生，千万要珍惜，我们两个，今生是无缘了，来世……如果有来世的话，想来想去，还是想嫁给后面那个家伙。”她说完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我为她戴上的。
　　“甜言蜜语，幸亏我没死那么早，如果他还活着，你们俩这就算是分手了罢。”我说道。
　　“我前前前男友说过，珍惜已所拥有的，就不会失去更多。”她微笑道。
　　“那好像是我说的。”我纠正道。
　　“是么？大概是前男友太多，记不清了吧。”她调皮道，我不知道这是否仅仅只算是玩笑，她的过去，我不关心，一个陆晨，都够我郁闷一阵的了，其他的，无所谓的时候她自然会说，不像我，每多一个“前”字，都要追溯到七年前。
　　“我可不想成为历史。”我幽幽道。
　　“说都说了，要用一辈子去证明的。好啦，该说得话都说完了，我们去吃点什么吧，肚子有点饿了。”苏暖夏挽住我的胳膊道。
　　“她就交给我吧。”临走前，我回头对着墓碑说了最后一句。
　　嘴上的结婚和传统意义上的结婚，其实有很长一段距离需要跨越，传统化的征程并不容易，为了第一步，我周末回了趟家，父母家，这么强调不是因为它不温馨了，纯粹是为了区分，因为魂牵梦萦的地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个。
　　我是一个人，便于试探。
　　“最近是不是又恋爱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我爱吃的，第一口还没送到嘴里，我妈就一句话先问到了梗上。
　　“妈，你又知道？”我把菜塞进嘴里含糊道。
　　“因为你周末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我妈若无其事道。从出生一直到升上高中，总觉得自己像个木偶，被我妈操控在手中，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我自以为我终于可以脱缰了，但其实，身后那若有若无的丝线，一直连到了二十五岁的今天。
　　“哪家的姑娘，条件不错的话，也省得我给你介绍了，你知道，我很开明的。”当初防我早恋甚于防川亲妈，竟然说自己开明。
　　“她叫苏暖夏，小我两岁。”
　　“是不是独生子女？”
　　“不知道。”
　　“父母做什么的？”
　　“不知道。”
　　“她是干什么工作的。”
　　“大概……是销售吧。”
　　“哪个大学毕业的？”
　　“XX大学，不过这重要吗？”也就只有学校，我听她说起过。
　　“不问清这些，怎么结婚？”我妈教育道。
　　“那合着您意思，问清了，我就不结了？”我不明所以道。
　　“所以说你幼稚，独生子女，跟你生活习惯相近，也比较谈得来；父母的工作，可以体现她的教养；她的工作，对你们的婚后生活，不管是精力还是经济方面，都有很大的影响；她的大学，决定了她的素质和涵养。这些都关系到你家庭的幸福，你竟然跟我说这些不重要？上班了，就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翱翔了？”我妈又开始了喋喋不休的数落，我一边吃饭，一边不停点头表示赞同，我已经过了青春叛逆的年代，这样的数落，听一次就少一次了，长大了，反而会觉得，这是一种幸福。
　　我妈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只是当初爱得太着急，顾不了那么许多，只想着先爱了再说。
　　“回头就问。”我应付道。
　　“首先她这工作我就不怎么满意，销售，女孩子家，抛头露面的，时间还不稳定，以后怎么接送孩子？”
　　“人家挺稳定的。”
　　“你还犟嘴？”
　　“说这些有什么用，反正婚都求了。”我嘟囔道。
　　“我养你这么大，是为了气我是吧？”她这个年纪，总是很容易动气。
　　“那您说怎么办？我再去跪她面前把戒指要回来？”
　　“你知不知道不告而娶是大不孝。”
　　“我这不才跟您沟通呢么，您动那么大气干嘛？爸您别看热闹了行不？帮我说两句成么？”我其实，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我现在的立场不便于发表自由言论。你娘俩商量着看，需要钱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就行。”我爸说的，好像钱真归他管似的，没猜错的话，工资卡的样子，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父系社会向母系社会的堕落，从我爸这代就已经开始了。
　　“上次介绍的那几个姑娘，条件都不错，你不行，非要在外面找那种门不当户不对的。”
　　“妈，您是没亲眼见着，惨不忍睹都形容高了，我知道您要说什么，灯一关都是一样的，可真的，妈，我连关上灯的勇气都没有。而且，我将来也是要生孩子的，只靠我那百分之五十的基因，风险有点大吧？将来孩子要是埋怨我，我该怎么解释？相顾无言，惟有默默的点起一支烟？”
　　“我说不过你，反正该问清楚的必须问清楚，稀里糊涂的，休想跨进家门半步。”
　　“知道了，妈，你能不能让我把这顿饭愉快地吃完，菜都快凉了。”我好不容易又夹了口菜，这年头，都不容易，当儿子也是。
　　临睡前，拨通了苏暖夏的电话，看不到她的时候，总要听到她的声音，才能安心睡去。
　　“怎么样？”暖夏问道。
　　“要不，咱俩私奔吧？”我怂恿道。
　　“你妈不同意咱俩的事？”电话那头，苏暖夏一副担心的语气。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明媒正娶太复杂，想换个轻松点的方式。”
　　“么瑞，你说话正经点行不，都快结婚的人了，给你五分钟时间说明情况，否则回来你连沙发都没得睡。”
　　“我妈嫌我没打听清楚你家情况。”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什么时候？我怎么记不得。”
　　“么瑞，你可以再幼稚点吗？那样你就可以睡一个月地板了。”
　　“对了，另外我妈说下周末让我带你回家吃饭来着。”我不经意道。
　　“巧了，我妈也说了，怎么办？”
　　“有什么好怎么办的，周末不都是双休么，一家一天不就完了。”我随意道。
　　“那你妈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私奔？”我重新建议道。
　　“再提私奔我阉了你！”
　　“那等我妈不喜欢的时候再说吧，早点睡，晚安。”
　　“安。”
　　从那天开始，我的工位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苹果，偶尔在电梯里撞到，也都只是低着头，连句早安也不再去问候。
　　周一的早晨，我对着电脑，敲打着的，是我酝酿了很久的辞职报告，这样的日子，恕我没法再继续下去。
　　就算没有跟曹北北他们那样的兄弟情深，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同事，临走的时候，也不是说放下就放的下的，最后一个句号，我已经在键盘上敲打了好几遍。
　　我的老大也是挽留了好多遍才肯罢休，天要下雨，我的去留，连我自己都做不了主。人情本就薄凉，没人道别，我不怪他们，只是低头把留不下来的东西装进纸箱带走。
　　“跟我过来。”董小雪道。
　　这会议室，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来过了，这次，是董小雪拉着我。
　　“早。”我挤出一丝微笑道。
　　“为什么辞职？”董小雪问道。
　　“上班太累，想漂泊一阵子。”我敷衍道，我俩，谁会不知道原因。
　　“要走也是我走，你……其实不用离开。”
　　“还是我走吧，你找个工作也不容易，难为你都追到这里了。”
　　“我还能继续追下去吗？”
　　“下次吧，这次，我婚都求过了。”跟往常不同，这次会议室的门口，不再有任何人，没有了观众，连结局也显得孤独。
　　我成为了无业的游子，不起眼地浪荡在这城市的水中央，这个时候买几注彩票，就算不中，也是传统。
　　“我辞职了。”吃晚饭的时候，我随口道。
　　“看你做这一桌晚饭，我刚还纳闷今天是什么日子呢。”苏暖夏道。
　　“都是为了纪念，不过你怎么没有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
　　“我失业了。”
　　“然后呢？”
　　“你好歹数落我几句吧，让我觉得它大小算是个事。”
　　“然后呢？”
　　“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有这份闲心不如想想周末见父母的事。”苏暖夏笑容依旧。
　　“作为么瑞，我完全没有为此担心过。”我轻描淡写道。
　　事实上，周六的那个凌晨，我从四点半就开始焦虑了。
　　悄悄从床上爬起，洗澡过后，头发被我弄湿了又吹干，连续六次，一点都没注意到靠在盥洗室门边笑着看我的苏暖夏。
　　“你醒了？。”我弱弱地说。
　　“是啊，想看看你在镜子前面玩得有多开心。”
　　“没……我就是吹干下头发。”我嘴硬道。
　　“还说自己不担心，安了，没事的，我父母都很随和，尤其你的各方面条件也都还不错，他们没什么好挑剔的。”
　　“万一……”
　　“没什么好万一的。”苏暖夏打断道。
　　当我准备第七次弄湿自己头发的时候，被苏暖夏无情地拉出了盥洗室，她说，够了。
　　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开的车，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苏暖夏家楼下了，进门前，我手里提着的那一堆见面礼都是苏暖夏之前挑好的，她父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叮嘱过很多遍，不过我已经忘得一干二净，我很紧张，不然也不会一大早起来把头发弄湿那么多次。
　　“来啦。”出来开门的，大概是苏暖夏的母亲。
　　“介绍下，这我爸，这我妈。这是我男朋友，么瑞。”苏暖夏介绍道。
　　“叔叔，阿姨好，姐……姐好。”没错，苏暖夏的姐姐，苏冷心也在，她是才从厨房冒出来的，人生的两大误差，一是生不逢时，二是见岳母不逢人。”
　　“来就来吧，客气个什么劲，还拿这么多东西，赶紧坐吧，饭再等一会就好。”好像中国所有准岳母说出的客套话都是一个套路。
　　“需不需要我帮忙，阿姨。”我顺着她的话继续，还一边假惺惺的挽袖子，我知道，她是不会叫我帮忙的。
　　“不用了，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准岳母的回答，果然没有出我所料，她说完就带着那两个女孩，进了厨房，那里其实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她们只是需要一个空间去交流对我的第一印象。
　　“吃个橘子吧。”准岳父递过来的橘子，让我受宠若惊。
　　“谢谢叔叔。”我接过橘子道。
　　“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暖夏的？”这句话，预示着着第一轮答辩的开始。
　　“暖夏没跟您说过？”
　　“我问了，她老跟我说什么……是秘密。”
　　“叔叔，这个……我也记不清了，她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样。”我总不能跟人家说，他女儿是我在大街上捡来的吧。
　　“你俩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哪一步？”我假装无知道。
　　“就是拉手啊什么的。”他们那个年代，大概婚前接吻都已经被世所不容了吧。
　　“拉……拉过一次手。”我说出的瞎话，单纯的，像白纸一样。
　　“我们家暖夏害羞，你要主动一点才行。”准岳父漏出会心一笑，谆谆教诲道，这样的准岳父，这年头，不多见了。
　　“恩。”我小声应道，手里的橘子，已经被我给搓热了。
　　“开饭了……你们俩个瞎嘀咕什么呢。”准岳母唤道。
　　餐桌上，我小心地回答着来自岳父岳母的各种问题，哦，不好意思说错了，应该是“准”的才对。生怕一个不小心，毁了这桩人肉生意。洗碗的时候，我又假惺惺地被拒绝了一次，不过这次，苏冷心没有过去。
　　“暖夏房间里有很多她小时候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苏冷心说道。
　　“好……”旁边有准岳父看着，我犹豫了一下回道。
　　你永远都不会想知道跟自己的大姨子独处在未婚妻卧室里的感受，我的心跳已经超过了每分钟一百二十次，感觉随时都有爆表的可能。
　　直到她拿出苏暖夏小时候的相册，心跳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这是她上小学的时候……还挺傻的是吧……这是她高中……个子已经快赶上我了……”苏冷心在一旁给我讲解道，我随着她的声音，一页一页，走进了自己未婚妻的过去。只是突然，我的脸颊被湿热了一阵。
　　“你干嘛！”看来对苏冷心的警惕，没有一刻是可以放松的。
　　“查过了吧？怎么样？”她冷笑道。
　　“你根本就没有病。”
　　“说过骗你的，但我知道，这由不得你不信。”
　　“你到底想怎样。”
　　“觉得好玩，就玩下去喽。”
　　“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否则，我会去跟暖夏摊牌。”事实上，我已经摊过了。
　　“这要看她信你还是信我了。”她依然自信苏暖夏对她的感情。
　　“干嘛呢？”苏暖夏推门而入，还好及时，再晚一点，我不知道会被苏冷心调戏成什么样。
　　“姐，又在给别人看我照片了，再这样我会生气哦。”我坐到了床边，在我手心悄悄划了一下，那一下，我懂的……
　　“我今天表现怎么样？”回去的路上，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不错，我妈挺喜欢你的。”
　　“开玩笑，我可是号称妇女之友的人。”我嘚瑟道。
　　“话说回来，我进房间之前，发生了什么？最后几句话，我可是隐约听到了。”苏暖夏道。
　　“怎么可能，你捉奸那么及时。”脸颊挨的那一下，我就当是西方礼仪略过不提了。
　　“我姐……她还是我姐。”苏暖夏提醒道。
　　“我明白。”我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