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传奇 此花开尽更无花》那年似水

14、第十四章

　　万里长河，水面雾气缭绕，如梦似幻。
　　花满楼乘一叶扁舟自江南一路往东，天气虽冷，可他的心却是充满了温暖和愉快。
　　他能听到船桨划进水里时翻起的涟漪声，也能听到隔岸有渔家的交谈声，还能偶尔掠过水面的水鸟扑腾翅膀的声音。他的内心充满了幸福感，甚至觉得连冷风都变得温柔可爱起来。
　　他的心情算不上多好，甚至有几分焦虑。
　　兴隆镖局的遭难已经在江南一带成了惊天的大事，江湖中纷纷流传是昔年的仇家所为，只有花满楼知道其中的内情，也正因为只有他知道，所以他更觉世事无常人性薄凉。
　　好在花满楼是个乐观的人，他相信这件事总会慢慢有眉目，因为至少他还有一个爱管闲事的朋友。
　　想到陆小凤，花满楼的脸上已经挂了温暖的笑容。
　　船行至水陆交汇处的栈口时停了下来，远处有嘈杂的人声，好像有了不寻常的事情。
　　船家探头进来，道：“花公子，十二连环坞的人在前面检查过往船只。”
　　花满楼道：“从前这里虽是十二连环坞的地盘，但并未有拦截检查一说。”
　　船家道：“我方才打听过，是前几日开始的，说是有几个强盗要缉拿。”
　　花满楼笑了笑，道：“缉拿强盗几时成了十二连环坞的差使。”
　　行船越往北，天气越冷。
　　又是黄昏，水面上的雾气已经慢慢升起，烟笼雾绕，远远的渔火也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黄石镇是个大镇，这里有青石板铺成的宽阔街道，还有繁荣热闹的市场。
　　花满楼本来应该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可是他忽然觉得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有一些朋友总该去看看。
　　他还没找到元少平的两个弟子，至少，还有一些人也没找到，那么事情未必很糟糕。

　　朱停的家在离市井较偏远的地方。
　　天边云霞蔽住夕阳的时候，花满楼来到朱停的宅院，连门都没有敲就直接走进了院子，他向来是个温和又讲礼仪的人，平时绝不会这样做。
　　因为门本来就是开着的，和他的百花楼一样，门几乎常年都不会上锁。只不过花满楼是好心帮助有需要的人，而朱停是懒得关门。既然要开门，何必又要关门，这个过程本来就是多余的，朱停不喜欢浪费时间在这些多余的事情上。
　　院子里简单干净，周围没有嘈杂，是个很清幽的地方。屋子里坐了一个青衣的少女。她正低头认真的翻看一本厚厚的书册，烛火下的面容精致而秀美。这个少女看见花满楼站在门口，忽然就笑了起来，口里道：“侄孙子！”
　　这个少女当然就是上官雪儿。
　　花满楼笑了笑，道：“原来是姑婆在这里。”
　　上官雪儿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芒，样子还是那么乖，可是又多了一份成熟。她嫣然道：“侄孙子要来，做姑婆的自然要在这里等着。”
　　花满楼走进屋子，发现只有她一个人，问道：“朱停呢？”
　　雪儿抿着嘴笑道：“他走了，带着他漂亮的老婆一起走了。”
　　花满楼奇怪道：“为什么？”
　　花满楼着实难以想象一向懒得要命的朱停竟然会从他那张太师椅上起来，并且带着老板娘一起出门。
　　屋子里的火盆烧得很旺，桌子上还有一壶正在烫的酒，空气里充满了暖意和酒香。
　　花满楼走到另一把椅子上坐下，动作不急不缓，也准确无比。
　　上官雪儿歪着头，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花满楼道：“不管他们是昨天走的还是前天走的，总之是在我来之前，既然已经走了，我又何必再问。”
　　上官雪儿道：“那你来这一趟岂不是白费工夫？”
　　花满楼淡淡笑道：“你特地在这里等着，倘若我不来，你岂非也是白费功夫？”
　　或许是因为上官飞燕的原因，花满楼一直都很怜惜上官雪儿，即使她偶尔耍滑头，但也只当做小孩子的玩闹。
　　上官雪儿眨着眼睛道：“我以为就算你不来，总有一个人会来。”
　　花满楼道：“陆小凤？”
　　上官雪儿叹道：“今日他不来，以后便再也不用来了！”
　　夜色已浓，冷月似弦钩。
　　上官雪儿为花满楼泡了一壶茶，是上等的铁观音，那烫得正好的酒却被她毫不客气地倒在了门口的阶梯上。
　　花满楼道：“看来有人错过了一壶好酒。”
　　上官雪儿咬了咬嘴唇，“我真不懂，以前他总能在霍休有好酒喝的时候找来，现如今我这里也有好酒，他却再也不来了，也不知是在哪里逍遥快活。”
　　花满楼道：“他要是知道有人特意为他烫了上好的竹叶青，哪怕刀山火海也是要来的。”
　　花满楼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问上官雪儿道：“听说你已接手了霍休名下的所有产业？”
　　上官雪儿无奈叹道：“我也是没法子，是他求我的。”
　　花满楼清楚上官雪儿的鬼灵精怪，只是淡淡笑道：“看来你把他照顾得不错。”
　　上官雪儿道：“你记得霍休被困的那个地方吧。”她纤细的手托起下巴，脸上是欢快的表情。“我花钱请人在石台的周围种了菜，还养了鸡鸭牛羊，对了，还有一头猪。”
　　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上官雪儿此时的表情，但从她清脆的声音里可以听出她那种得意和狡猾。
　　他好像也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忍不住笑道：“难怪他会求你。”
　　上官雪儿道：“你知道我这个人是很心软的，他那个样子，我怕他想不开。”
　　花满楼道：“其实他应该感激你，这样的生活至少不会让他闷死。”
　　像霍休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天长日久被困在一个大铁笼子里，这对他来说肯定是种煎熬。
　　上官雪儿良久叹了口气，道：“他那个人既狡猾又歹毒，而且武功也很好，我一边要照顾他一边还要提防着他，这种滋味你们又怎么会明白。”
　　花满楼端着茶杯，突然有些喝不下去了。于是他慢慢放下已经变冷的杯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他或许曾经恶积祸盈，但如今也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一个人无论曾经多么风光，他也免不了要经历生老病死，富贵荣华到一贫如洗本也是最无常的事。
　　上官雪儿道：“我用他的钱帮他做好事，将来他死了去见阎王老爷也能少受点罪，岂非也是好事？”
　　花满楼道：“不管怎么算，这些钱始终都是姓上官的。”
　　上官雪儿笑道：“一点也不错，上官家的人本来就很大方的。”
　　花满楼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上官雪儿看着花满楼，慢慢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神里有一抹超越她年纪的哀伤。“其实我生病了，大夫说我只剩下两个月可以活了。”
　　她的声音还是清脆，但是已经浸了层层的悲戚和微微的颤抖，她长长的睫毛仿佛花瓣上怯懦的蝴蝶。
　　花满楼怔了怔，关切道：“是什么病？”
　　上官雪儿略带了哭音，道：“其实这是娘胎里就有的，只不过年纪越大，病症越明显。”她吸一口气，又接着道：“我姐姐应该也是有这病的，只是她从不告诉我，所以她才那么不甘心被上官丹凤骑在头上。”
　　花满楼温声道：“你若能不像你姐姐那样，或许病也不会太严重。”
　　上官雪儿却板起脸，有点生气，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话，怕我说谎罢了！”
　　花满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若是要想别人相信你的话，首先就要相信你自己的话。”
　　上官雪儿皱眉道：“我只是想见小表弟，毕竟这世上有四条眉毛的人没有第二个。”
　　花满楼道：“我也有一阵子没见过他，如果你的病还能撑过两个月，也许你就能见到他。”
　　上官雪儿几乎要跳起来，但她只是撇了嘴，很不满的样子，道：“要我再等上两个月，除非我是疯子！”
　　花满楼叹道：“其实无论谁跟陆小凤交朋友，迟早总会被他传染上一点疯病的。所以我希望你还是先把病治好，起码这两个月可以不太难过。”
　　上官雪儿道：“我得的并不是疯病，这个病更难治。”
　　花满楼声音柔和道：“所有的病皆有症结，一旦你解开症结，不管什么病应该都不会要命了。”
　　上官雪儿道：“一点也不错。所以你现在肯定要去找到小表弟，因为他会绝不好意思眼睁睁看着我死。”
　　花满楼忍不住笑道：“无论谁都绝不好意思。”
　　“不错。”上官雪儿吃吃笑道。
　　花满楼端起茶来浅浅啜了一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我虽然不知道陆小凤现在在哪里，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上官雪儿好奇地看着花满楼，道：“什么？”
　　花满楼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道：“他现在肯定喝不到比方才那壶竹叶青更好的酒。”

作者有话说

　　修修改改又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