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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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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赫来到酒店大厅。张目四望,看到陈丝雨站在一株花树旁边。她今天穿了件紫色风衣,那风衣贴身裁剪,使她看上去很窈窕,长发依旧披拂着。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心不在焉地立在那里。西门赫淡淡一笑,心想原以为小地方的女子会淳朴一些,不料和大都会里那些女人没什么差别,见了有钱的男人就跟苍蝇见了血似的。心下厌恶,寻思如何戏弄她一番,走到她面前,微笑道:“原来是陈小姐,有什么指教么?”
陈丝雨见到他,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正要说话。西门赫却止住她,拉着她到大堂的咖啡吧坐下来,说:“喝点什么?奶茶好不好?”见陈丝雨点头,便抬手叫来服务生,要了一壶奶茶,一杯咖啡,又点了几样西式点心。
陈丝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说;“其实,我今天是来谢谢你的。多谢你昨天送我到医院,脚伤好得很快,现在已经不大疼了。”
西门赫面带微笑,把恶意掩藏在眼底,说:“举手之劳而已,再说有机会做陈小姐的护花使者,我也荣幸的很。”
陈丝雨脸上一红,心想真是个道行高深的花花公子。暗叹口气,取出一个信封,推到西门赫面前。西门赫一怔,说;“什么?”
陈丝雨说:“你能送我上医院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可以让你再破费呢。那双鞋是买给女朋友的吧,真抱歉……今天我到百货商厦转了转,好像这儿还没有这种款式的鞋子,所以这些钱请你一定收下,下次有机会买一双更美丽的鞋子给她吧。”
西门赫想不到陈丝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摸着下巴打量着陈丝雨,见她一直垂着眼睛,看不到她的眼神,双手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手指纤细,皓如美玉。心中一动,拿不定主意她是否欲擒故纵。陈丝雨见他半天不回答,说道:“那么我就告辞了,希望你在这儿过得愉快。”站了起来。
“请等一下。”西门赫叫住她,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其实,这鞋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她鞋柜里的鞋子多的连蜈蚣都穿不完,也不差这一双。陈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陈丝雨心里在滴血,心想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四千块钱,我得熬多少夜才能补回来!只听西门赫道:“一双鞋也不值什么,陈小姐这样做倒是让人觉得尴尬。钱还是请拿回去吧。”
陈丝雨听了有气,直视西门赫道:“西门先生这么说,岂非也让我尴尬得很?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与先生非亲非故,如此厚礼我是万万不敢接受的。”说罢又要站起来。西门赫笑了,似乎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很有趣,说:“要是你觉得无功不受禄的话,或许可以帮我一个忙。”
陈丝雨狐疑地看着他,说:“愿闻其详。”
西门赫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参加表姐婚礼,原本有女友一道前来的,只是现在她却不能出席婚礼了。或许陈小姐愿意帮这个忙?”
陈丝雨疑惑道;“那你单身前往便是了,何必大费周章?”
“是个鸡尾酒式的婚宴,要求自带女伴来着。”
陈丝雨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婚宴,大感兴趣,犹豫着道:“要穿晚礼服的吧,我没有那样的衣服。是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有没有空。”
西门赫淡然一笑,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身材,为她添置一套行头或许物有所值?正要开口。陈丝雨的手机响了。
陈丝雨歉然一笑,打开手机,却是胡平打来的。侧过身去接,胡平清朗的声音传来:“在哪儿?”
陈丝雨迟疑了会儿,说:“在外面。”
胡平沉默了会,说:“你最好先回来,假如你不想在辛远婚礼上死得太难看的话。”挂断了手机。
陈丝雨“噌”地站起来,对西门赫说:“就这么着吧,谢谢你的款待,再见。”不等西门赫回答,她就脚不沾地的走掉了,犹如起了一阵清风,转眼失了踪影。西门赫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陈丝雨,岂知很快他们就会再度相逢。
婚礼在酒店里举行,来的都是些年轻一辈的亲戚和朋友,他们大多从外地赶来,衣着光鲜,风度翩翩。西门赫百无聊赖地斜靠着柱子,手上拈着一朵兰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其实他心里早就歪腻透了,要不是和新娘的关系,他早就走了。衣香鬓影,杯斛交错间,一切都那么索然无味。一个黑衣女郎手里端着酒杯过来搭讪,凭着经验,西门赫虽然只瞟了一眼,还是看到她皮肤很白,腿很长,腰很细,是个风情女子。按理说西门赫一贯怜香惜玉,决不会做煞风景的事情。但不知怎地,此时此刻他却打叠不起精神来敷衍,黑衣女郎问三句,他才懒懒地回答一句。那黑衣女郎却对西门赫很有兴趣,在他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逗他说话。
西门赫不大理睬她,眼睛四下逡巡着,希望能遇上几个熟人。这时,他眼睛一亮,他看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陈丝雨。他不禁又惊又喜,回过神来,又对自己惊喜交集的情绪大惑不解。他眯起眼,打量着陈丝雨。她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吊带礼服,长发盘了起来,身上没有任何珠宝首饰,只在腰间别了朵红玫瑰,但是西门赫不得不承认她看上去很美。西门赫敢打赌这是她第一次穿晚礼服,但她似乎没有局促不安的神情,好像她天生就属于这种场合。他看到她就近取了一杯酒,慢慢地度步,装做不在意地打量四周,西门赫笑了,知道她希望能碰见熟人。
西门赫淡淡地说声“抱歉”,离开黑衣女郎,向陈丝雨走去。
“小赫。”有人在叫他。
西门赫无可奈何地站住。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
转过身,沈乔和辛远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旁边陪着伴郎伴娘。方才那个黑衣女郎也站在一起。沈乔向西门赫招手,他只好走过去。
沈乔笑盈盈地对那黑衣女郎说:“韩冰,这是我弟弟西门赫,以前我曾经向你提起过的。”
又对西门赫说;“韩冰是晚我两届的师妹,攻的是国际金融专业。她的成绩是很出色的。……你们刚才好像已经认识了?”
韩冰嫣然一笑,说:“西门先生是商界的天之骄子,怎么会把我们升斗小民放在眼里,不过我倒是对西门先生仰慕已久了呢。”
西门赫摸摸鼻子,无话可说。原本是自己怠慢了人家,现在被人讥讽几句也没什么不应该。韩冰看了他一眼,问沈乔:“那位小姐是谁?好像没见过。”众人顺着她的眼光望去,正好看见一袭白衣的陈丝雨在大厅一隅,斜倚着墙,言笑晏晏,和一个少年聊得正欢。沈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了,故做平静:“哦,她呀。她叫陈丝雨,是辛远的前女友。想不到她还真的来了。”转过头对辛远说:“她今天看上去很有几分姿色,是不是?”辛远不动声色。沈乔话一出口,恨不能把舌头咬下来,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等不上台面的话来。别过脸去,刚好看到西门赫眼神古怪,心中更添一层窘意。
在一边窃窃私语的陈丝雨没有注意到他们。她笑吟吟地望着穿梭如织的俊男靓女,好像很开心。冯无敌怀疑地看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陈丝雨皱眉甩开,说:“干嘛呢!”冯无敌重又抓住她,拇指和食指、中指在她脉门上一搭,说:“别动,让我测测心跳正常不正常。”
陈丝雨伸手在他脑门上一弹,说:“去你的罢,老娘正常得很。”
冯无敌吃痛,放开手,揉着痛处,说:“女人心,海底针,老情人跟一个比自己强百倍的美人结婚了,我不信你真这么开心。待会儿可别撒臆症,发羊角风,就我一人,扛不住。”
陈丝雨翻了个白眼,说:“滚。”
冯无敌却不滚,依然站在她旁边。陈丝雨伸腿踢他,冯无敌轻巧地躲开,然后站回到原来的位置。陈丝雨啧啧称奇:“小鬼,你这么关心体贴,不会爱上我了吧?”冯无敌一怔,冷笑了一声不说话。陈丝雨笑笑,道:“这才对呀,你原本宇宙无敌冰山美少年,唧唧歪歪婆婆妈妈实在不是你该走的路线。”如牛饮水一气把手中香槟喝干,迈着小碎步到食物区觅食。
陈丝雨望着琳琅满目的食品,口中洪水泛滥,,据说有许多海鲜都是从澳大利亚空运过来的,也不知道新鲜不新鲜。沈乔,算你牛,跑到乡下来充大款。不过,沈乔原本就是大款,而且是真正的名门闺秀,祖上是累代的工业资本家,在沈乔父亲发扬光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跨国集团。陈丝雨连骂一声暴发户的机会都没有。陈丝雨事事不如意,只好化悲愤为食量,狂扫各类花色食品,连西门赫站在她身边半天也没有察觉。
西门赫有些吃惊地打量陈丝雨,这女人和食物有仇吗,否则干嘛一付赶尽杀绝的样子。他看到陈丝雨眼角瞟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头,往旁边挪了几步——打算装作不认识?西门赫眯了眯眼睛,他还没有这么不入别人眼的时候。西门赫上前一步,向陈丝雨打招呼:“嗨,真巧,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陈丝雨有些无可奈何,她在西门赫面前装了几次淑女,实在不愿意他看到自己穷凶极恶的吃相,勉强做个笑脸:“嗨,西门先生。”
她看到西门赫眼里几分兴味,知道方才饕餮模样被他看到,知道大势已去,不禁几分懊恼。
西门赫轻笑一声,走到她旁边,说:“衣服很漂亮。”
陈丝雨眨眨眼睛:“窗帘做的,有品味吧?”那天陈丝雨回去,胡平把他工作室的窗帘拆了,赶了一天才把礼服做好。
西门赫兴味更浓,真是个奇特的人呢。
“你是新郎朋友?”据说是曾经交往六年之久的女友,真难以相信辛远那样的人会花这么久的时间去谈一段爱情。
“嗯,不是。”
“哦,原来是新娘的朋友。”
“呃,其实我认识司仪,托她的福我混进来观摩一下豪门夜宴。”今天的司仪是丰雪心。
西门赫看着陈丝雨面不改色地撒谎,不知怎么地,心里有些难过。
陈丝雨看见冯无敌在朝自己招手,礼貌地朝西门赫点点头,转身走回到冯无敌身边。冯无敌有些不满,看向西门赫:“谁?”
陈丝雨耸耸肩:“路人甲。”
丰雪心轻咳一声,缓步走到麦克风前。众人静了下来。丰雪心穿的是一领酒红色的曳地长裙,云鬓高堆,说不出的高华之气。陈丝雨望着丰雪心,赞道:“她很出色,对不对?”冯无敌没有回答。陈丝雨侧过脸,冯无敌深深地凝视着丰雪心,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陈丝雨一笑,悄悄地退出厅外。
站在阳台,大厅里的声音变得隐约起来。陈丝雨吁出一口气,让身体放松下来,坐在摇椅上,轻轻地摇晃着。心想:“或许沈乔现在该满意了罢,她已经取得了颠覆性的胜利。”夜色温柔,陈丝雨闭上眼。让压抑在心底的忧伤慢慢地浮上来——作为失败者,她想她应该有悲伤的理由。
不知道多久,有人在她身后清嗓子。陈丝雨回头看是西门赫,也不在意:“西门先生又有什么指教?”
西门赫慢慢踱到她身边。一时不知说什么。良久,说:“今天能见到你我很开心。那天你就这样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陈丝雨悠悠地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今朝萍水相聚,明日风流云散,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西门赫一怔,不知道如何应对。
陈丝雨站了起来,嫣然一笑,翩翩然经过他,回大厅去了。
西门赫静静地站着,夜晚微凉的空气里有着玫瑰淡淡余香。
大厅里热闹依旧。在这歌舞升平的盛世华宴里,偶尔一两个人的伤感又算得了什么呢。陈丝雨望着满眼繁华,神思有些恍惚。新娘沈乔挽着辛远穿过人群向她走来。陈丝雨淡淡笑了,也罢,赢家应该有权利享受胜利的喜悦。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都等着对方先开口。结果谁也没说话。
许久,沈乔说:“陈小姐,不打算恭喜我们吗?”
陈丝雨望着她,神情似笑非笑:“沈小姐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我的祝福了么?”
沈乔说:“当然,我希望得到所有人衷心的祝福。”
陈丝雨微笑道:“那么,我衷心祝贤伉俪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在爱情的荆棘路上同舟共济,永结同心。”两个人都把“衷心”二字说的很重。
沈乔凝视着陈丝雨,陈丝雨目光回视,毫不退缩。陈丝雨的目光清澈,柔和,却很有力量,沈乔默想:“也许我一直小瞧了她。”
陈丝雨举了举手中酒杯,说:“人生得意须尽欢,沈小姐,恭喜你了。”扬手饮尽杯中酒,微微一欠身,离开他们。步伐从容而坚定。从始至终,陈丝雨都没有看过辛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