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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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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衣不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去春来,花落花开间,时光已转过两年,康熙三十六年的初春,天气还是微冷,但也算得上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十三、十四、橘敏和法海师傅列坐其次,学古人引流觞曲水,畅叙幽情,还邀了四、八阿哥和侍读何焯,一行人在御花园中的一处流水旁席地而坐,每两人中间摆一个小矮桌,上面放着酒杯酒壶。其实说是大家一起吟诗做对,最后就变成了法海与何焯两人的对决,他们先从尧舜禹汤论到先秦诸子,说到老聃庄周两人都是一阵赞叹,又说到曹操、项羽、刘备谁的皇帝做的更好,然后发现彼此最欣赏都是曹操的谋士郭嘉。
“哈哈,何焯你我同朝为官几载,没想到今日才识为知己,不过也算不晚,我定要多饮几杯,才算尽兴!”四周被法海的笑声充斥,他以文会友,挥毫撒墨,不亦乐乎。就连平时看来文质彬彬的何焯也被豪情感染,多喝了好几杯,初春的风将他面颊上的酒色吹醒,泛起微红。八哥、四哥年龄大些有些见识,偶尔可以搭上两句,但多数情况下只是像听先生讲课般默坐在一旁,我们几个小孩是完全插不上嘴,看着两个大文豪斗才情,我看见坐在斜对角的十三嘴巴微张,满脸崇敬之色,十四早就溜得不知哪去了,我和橘敏都很不耐烦又不敢发威,只好默默对视以表无奈之情,我看看她,用眼睛对她道:“师傅又来他的豪情万丈了,我看他已经把我们都忘了……怎么办……”橘敏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回道:“缄默和阴沉是对他最好的提醒,我已经背会了《大学》,他答应讲三侠五义给我听的……过分!”我正在攒眉扁嘴,一抬眼对上四哥的目光,尖锐如锋,于是知道自己的一点小九九已经瞬间被他看穿,只好讪讪地低下头。
正在无聊间,十四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显然是快跑过来的,脸被风吹的红扑扑,一见着我们就嚷嚷起来:“出事啦,太子哥把徐师傅给打了!”众人皆是一愣才反应过来,都起身向无逸斋方向走。徐元梦是太子几位师傅中年纪最大的,又是个极重礼教的老学究,平日里就连康熙见了他也是礼让三分,今个太子爷是怎么了,竟啃起这块老骨头。正奇怪着已经到了无逸斋外,走进院门就看见,张英、熊赐履、李光地、汤斌还有其他几位阿哥的老师、侍读黑压压的在睡莲池子边跪了一地,嘴里还说着不同劝戒太子或为徐元梦求情的话,三阿哥在一旁扯太子的衣襟,似是要劝阻,可我看他也是一脸为难,三哥与太子向来交好都不好说话,其他的阿哥也只能是垂头站在一旁了。
再看徐老夫子坐在青石板上,手扶在胸口上,老泪纵横脸色青白,身后一个小太监撑着他的身子,就这样还在不停地说教,苍老的手指指着太子说:“太子,您是国之储君啊!尊师重道不可忘啊!”他声音很高,慷慨激昂,又有些激动地上气不接下气,我估摸着这个老师傅只怕活到这么老都没什么人敢骂他一句,更别提今日在众人面前被自己的学生当胸踹了一脚,面子里子全丢尽了。正要看太子爷今天可怎么收场,他竟不胜徐元梦唠叨的烦恼,破口大骂道:“徐元梦你这个老匹夫!”他声音如恶狼嘶吼般,把站在我身边的十格格吓得一个激灵,十三看不下去了竟然想要上前阻拦,幸亏被八哥四哥拦下了,嘴也被法海师傅紧紧捂住。也是啊,他们师徒闹到这种地步外人要如何劝呢?还没等十三挣扎出来救人,太子就在徐元梦的哭天抢地和众人的劝谏声中一脚把他的老师傅踢到了睡莲池子里,我和橘敏吓得都是一声惊呼,身边十三、十四已经冲过去了。
初春的池水还是很凉的,我看见徐老夫子在池子中央扑腾了好一阵子,才狗刨着游到水池边缘,几个小阿哥想要下水救人都被自己的小太监拦住了,最后大家又拉又拽才把他重新拖回岸上,我和橘敏被八哥四哥护着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看大家忙碌,期间我听见橘敏在不停地小声说:“太子哥疯了,他一定是疯了,皇阿玛一定会骂死他的。”她声音很小带着不可置信和恐惧,我也被这阵势吓呆了,只知道一只手拉着橘敏,一只手紧抓着八阿哥的衣裳。我们看见徐师傅被人从水里湿漉漉地捞出来,看不见他的脸,因为被袍子的下摆糊住了,当汤斌颤抖着手将袍裙揭开时,一幅可笑的景象顿时出现眼前,原来徐元梦那些曾经被他修得一丝不苟的胡须此刻都被水冲得乱七八糟,并且大部分都含到了嘴巴里,有几绺甚至伸进了鼻孔弄得他不能呼吸。但是没有人还笑的出声来,因为他脸色乌青,丝毫没有生气,有人大喊:“徐先生归天了!”我们这边四个人都吓了一大跳,跌跌撞撞就要跑过去看。
“都闹什么呢!”门外传来一声怒吼,止住了众人的哭喊,也止住了我们的脚步。康熙皇帝站在那,身边只带了李德全,怒气使他的脸显得更白。这时,我回头看刚才一直袖手旁观的太子已经吓得面如土灰,头压的很低,不敢看他的阿玛,好像刚刚这院子里最威风的不是他。
“李德全把徐卿家送到太医院,其他人都散了,太子留下。”听着康熙如此阴沉地下旨,没有一个人想多留一刻,大家鱼贯而出,李德全差遣着几个小太监把徐元梦抬走。当我最后一个踏出角门,听见康熙怒吼着让太子胤礽跪下,接着是太子畏缩结巴地辩解,最后的声音是几声“噼啪”的脆响,难道是康熙几巴掌打在了太子爷的秃脑门上?我禁不住这样想象,和八阿哥对视一眼,竟发现他眼神中有和我一样的疑问,看来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两人都觉得好笑。
一场闹剧就在康熙爷这个正主的到来下结束了。
下午回到王府我在晚饭时提起这件事,阿玛听了后倒没说什么,好像早就了到太子终有一日会办出这样的事来。倒是保明听到这样的热闹来了兴致,一个劲的缠着我问,弄得人饭都没法吃。
“那最后皇上怎么罚太子了?”保明迫不及待的问,我看他两眼冒光,嘴角还沾着一粒米,样子很是好笑。我刚要把自己的那个猜测告诉他,阿玛就发话了:“食不言,寝不语,更何况这种事还是少议论,传到宫里像什么话。”保明不再发问,我也停了口沫横飞的描述,大家默默吃饭。
天色已暗,王府中其它的地方已经熄了火烛,只有东厢这边还是烛灯高照,再加上一轮明月院子里就越发明亮的如白昼。我趴在窗框上看保明和侍卫唐子浩练剑。唐子浩是康熙三十五年进的王府,当时只有十五岁,功夫却很好,他家原是四川唐门的,自创暗器流星镖独步武林,可惜明末清初天下动荡,乱世之中唐家也逐渐败落,千万家财散尽后也只剩下一身祖传的武功,那年四阿哥在四川办差时遇见他,见他身手不凡,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就将他带进王府,裕亲王是个武王爷,年轻时就披甲上阵,我们这些儿女自然也是从小练功,阿玛见唐子浩与我们年龄也相仿自然是乐不得他做我们的师傅,也剩了他不少事。
刀光剑影中两人的身子化成两道白影,凌波微步快如鸿雁,刀锋抚过之处柳条也轻轻飘起,我身边的红雨盯着属于唐子浩的那个白影早就看呆了,而我还在想白天的事,这些年太子的圣眷是大不如前了,他殴打平郡王讷尔泰、贝勒海善和公善奇等宗室贵族,听说还常有傲横淫逸之举,这些也都引起了朝廷上下的不满,与此同时,其他几位皇子的地位也在上升,大哥封了直郡王,四哥五哥也都封了贝勒……
“嗖”冷冰冰的剑气向我袭来,红雨大叫一声:“格格小心!”我忙将她一推,两人都向后倒去,不用看一定又是保明这个家伙搞偷袭的把戏,我飞身到床边,抽出挂在床头的长剑和他比画起来,一面向门外退,可别让这小子砸坏了我房里的东西,保明的剑法也很好,不过唐子浩说我的腰身软练剑的资质比较好,因此他老是不服,总是找我比试,输了就去苦练几日再来,因此我虽天生占优势也抵不过他后天勤学苦练。退出门外来到院子里,他就更是步步紧逼,我只好使出杀手锏,挥剑格开他的剑锋再一转身,一颗小石子已经擒在中指与拇指之间,瞬间弹出,力到拿捏恰倒好处,保明见我又来这一手,刚想把剑藏起来,无奈石头飞出太快,避无可避,“啪”的一声脆响,剑柄断成两截,剑尖一端应声落地。这一招是唐子浩用流星镖的原理为我量体裁衣而创的武功,运用起来灵活,也是一剂防身的良药。
保明比试输了,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头,身后阿玛拍着巴掌走过来,“不错不错,两个人都有长进!”保明听了悻悻地说:“您可别寒掺我了,每次都输给小承子……”我听他嘟嘟囔囔的,就用身子拱了他一下,赔着笑脸说:“谁说你不好了,你不是时不时也给我个下马威嘛。”红雨也在一旁说:“就是,格格阿哥的功夫都不错,唐侍卫教的也好!”我听了眼珠子不由得向上翻,这丫头想夸人也不用拿我们做垫背吧,保明也听出了这句醉翁之意不在酒,坏笑着拍唐子浩的肩膀,唐子浩显得不太好意思。
阿玛看着我们这群半大孩子,哈哈笑了两声走进了书房,红雨忙跑过去掌灯,我也随在他身后走在阿玛高大的影子里,等他坐定后就蹭过去问:“阿玛,再过两天上书房的师傅们要在化文殿考学生背书、做文章,听说皇上也要去看的,你也去吧。”阿玛看着我期待的小脸,笑了笑说:“诵两段《大学》、《中庸》还能难倒我们家承丫头,我这几日在国子监还有事就不去了。”我的一张脸马上就垮下来,旁边保明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看着我们,我冲他一使眼色,他忙说:“哦,哦,那个,阿玛您可得去啊,小承子为了这一天可是头悬梁,锥刺股,废寝忘食,朝乾夕惕……”保明一时间口若悬河,阿玛显然是怕我俩再说个没完赶着拿出王爷架子,扳起面孔说:“行了,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说着就把期期歪歪赖着不走的我们轰出门外,我们俩干吃了鳖都觉得没趣,只好回屋歇息,临走时还是回头向窗子里张望了一眼,看见昏暗明灭的烛火下,阿玛满面寥落的神色正望着墙上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女子身着汉人服饰,手持洞箫坐在田野间,神情欢快欣然,我本以为是死去的裕王妃,可听保明和红雨说并不是,在王府中也从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子。这到底是谁呢?为何画中人如此愉悦的神情,可阿玛每次看她时是都这般伤痛孤寂的眼神。唉,实在想不透,还是回屋睡觉吧。
回到房间,红雨正在铺被子,见我回来就要洗漱,便问:“怎么就要睡了,今晚不挑灯夜读了?”我闷声说:“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又不考状元,女子无才便是德,你懂不懂?”
我翻身上床,红雨吹熄了灯,说:“格格你变的还真快呢。”
“哎,你是不是喜欢唐子浩啊?不如我和阿玛说把你许给他?”
“你一个小孩儿懂什么,快睡吧。”
“谁是小孩儿,你不是也没比我大几岁吗?”
两人窃窃私语,一会儿就睡去了……
虽说阿玛有事不能去化文殿,可毕竟到了那天十几个夫子和皇上都要去,各位阿哥格格哪个敢怠慢,就连十哥这么混不吝的主也在临时抱佛脚,橘敏每日放了学还要拉着我去漱房斋学上好几个时辰,因此我常常是在宫里吃晚饭,有时干脆就与橘敏同睡,和其他没成婚建府第的阿哥们也常见了,眼看他们的勤奋,一篇《礼记》果真是按康熙的要求不折不扣地诵读一百二十遍,再想想十三、十四这两个家伙总是偷懒,把我和十格格都带坏了,而法海师傅重视诗歌骈文的赏读,讲文章时总是以讲通文意为主,还不时的要我们讨论讨论,颇有一种百家争鸣的感觉,其实只是几个半大小孩各置一词吵吵嘴,法海也乐得看我们争执不下,面红耳赤的样子,时不时夸我们有“见解独到”之处。要说我这个师傅还真是才高宋玉,貌赛潘安,他本家姓佟,是康熙舅舅佟国纲之子,虽然佟国纲和佟图赖兄弟两个都有将才,在康熙三征噶尔丹乌兰不通大战时都立下赫赫战功,但法海只继承了将门的那分豪爽,功夫拳脚可是一点都不会,他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选为皇子师时只有二十七岁,康熙常夸他是“直词正色”,他还雅擅音律,教得十三、十四两人吹萧,我和十格格弹筝和琵琶。
四月的紫禁城,春雨如酥润如油,远见青草近不现,春夜的喜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天空被洗成了湛蓝色,我们这些个王子皇孙们也起了个大早,辞楼下殿,撵来于化文殿。早上的复习和晨诵已过,现在已是辰时,康熙下完早朝有向太皇太后请过安,就来到化文殿,皇太子率领诸位阿哥格格和大臣来到书房外台阶下恭迎圣驾,我刚要随众人行跪拜之礼,一眼瞥见阿玛黑色的眼眸正带着和蔼温暖的笑看着我,他见我只顾着高兴就要忘了请安忙给我使眼色,我跌跌撞撞地跪倒,兴奋得大声请安,原来阿玛还是从国子监抽了时间过来,还给了我一个惊喜。
之后大家落座,从十二阿哥以上的大阿哥都坐在内侧,他们要根据徐元梦出的题目做八股文章,而所有的格格和十三以下的小阿哥坐在外侧,我们的考试内容则比较简单,只要默写诵读过的文章即可,汤斌将雪白的宣纸顺次发至每个人手里,发到我们这一侧时内侧那边已经开始俯案疾书,我可以看见四哥温和的面容和不急不徐的笔速,还有八哥竹露清风般的侧脸。汤斌已来到我座前,我轻声问:“汤先生好。”他微一躬身算是回礼,讲一张纸递到面前,上面写出要默写的分别是《易经》和《孟子》中的两段,我小心翼翼拿起毛笔在砚台中蘸了蘸,又抬眼看见阿玛正在注视我,冲他一笑低头提笔开始写。一炷香的时间,化文殿里没有人语,偶尔可以听见有人用极小的声音背书。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汤斌请示了康熙一句,高声说:“时间到了,众位阿哥格格可以停笔了。”话音一落,两个小太监就从前至后麻利的收起卷子,然后一摞宣纸被摆在了康熙和裕亲王面前,我看见自己的卷子被放在阿玛的案几前,很高兴。康熙和王爷先细细阅览一遍,两人不时交谈几句,眉眼间带着赞许和满意,不时也眉头微蹙,用朱笔批改,之后再由徐元梦、汤斌、李光地等几位师傅正式批改,期间康熙和阿玛都下到皇子们之间依次听他们背书,抽查内侧时康熙只是闭目听着,阿玛站在一侧,两人都没说什么,众年长的阿哥都是倒背如流,只有十哥那里稍微打了两个磕巴,最后在康熙和蔼的提醒下也算是顺利过关了,待考到外侧,康熙就睁开眼睛,白皙的脸上也露出亲切的笑,法海门下的小团体中的每个学生都得到了康熙的夸赞,我师傅笑逐言开,春风满面,轮到我了,阿玛和康熙来到面前,我起身盈盈一拜,脆声请安:“承玉给皇上请安,给王爷请安。”一抬头对上两人微笑的眼自己也不由得笑起来,“这个承丫头和十丫头一个样都是鬼灵精,书还没背就先卖好,笑得这么高兴做什么?一会儿背不出来看朕怎么法你。”康熙说得阿玛也在一旁笑,再看前座的橘敏正回过头来冲我做鬼脸,侧脸又看见八哥脸上清茶般的笑被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阳光映得很暖人心。随后康熙出了题目,我也不看他俩,微笔着双眼唧唧呱呱摇头晃脑地背起来,脑中不时闪过刚才那一抹温暖的笑。背毕,康熙笑对我阿玛说:“皇兄,这丫头书读的很认真啊,你定是管教有方。”阿玛对我满意地笑者,回康熙说:“皇上谬赞了,承玉平时顽皮的很,不受管教。”康熙又说:“法海,你将朕的儿子女儿们教得都甚好,朕要好好赏你。李德全,回去记得把两广总督进贡的那四块上好的端砚赐给法海。”师傅忙下了座位谢恩。
大家得了赏赐夸奖都很高兴,尤其是师傅,眉毛一挑看着我们几个学生,像在说:“算我平时没白教你们,关键时刻没给我丢人。”
这边康熙已经把众人提问过一遍,几位老师也都批阅完,徐元梦刚想说点什么,康熙皇帝就先发话了:“徐卿家你先不忙着点评,先让他们将自己写的文章念一念,让几个小的也听听,看兄长们学的都好,对他们也是一种勉励。”诸臣忙道:“皇上圣明,教子有方。”因为大阿哥在古北口带兵操练,所以从二阿哥太子开始起身高声朗读,今日的题目是“论君子之交淡如水”。要说才学三哥五哥是我们小一辈中公认的佼佼者,不过写八股不仅要会旁征博引还要见解独到,因此四哥、八哥写的也很是出彩,引得下座的大臣频频颔首。又念过一遍,终于轮到徐元梦粉墨登场,谁知他一上来就一边拈须一边悠悠地道:“嗯,依老夫看太子的文章颇为大气,行文如流水,若加以更多的勤奋,定有一日可到化境。”他话一说完索额图便率着“太子党”的几位大臣叩拜起来:“太子大德大善,文才出众,得此储君实乃是皇上和大清朝洪福齐天啊!”真是不明白看着他们一脸的虚伪和道貌岸然皇上怎么还能笑得出来,还有徐元梦这个老马屁精每次只提太子一人的文章,还净说些歌功颂德的话,亏他上次被太子当众羞辱,今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老文臣了果然有肚量。
正想着前面十四回头冲我抛来一个不忿的眼神,我于是用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再看一眼徐元梦,表示我们是否应该说些什么,马上收到他赞许的目光。
“师傅,学生胤祯有问想请教。”众人正忙着溜须拍马,十四彬彬有礼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徐老夫子终于把他那昏花的老眼从太子身上移开,问道:“十四阿哥有何问,请讲?”
“老师可是觉得太子哥的文章是各位哥哥中最出众的,如若不是,那为何其他人的均不予以评价?”这问题虽有些无理,十四的声音却很恭敬,下面的众臣瞬间沉默,不少人面露尴尬之色。
徐元梦继续装无辜:“臣倒没有这样认为,众皇子的文笔皆优上,不过太子是国储自然胜过他人。”
实在是听不下去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了,我立身干脆的问:“那先生觉得八阿哥所做之文与太子比如何?”徐元梦不语,无逸斋的学生都知道他最是重男轻女,对公主格格们表面尊重,骨子里其实看不起女子,有一种文人的迂腐劲。康熙不说话只是不停啜着杯里的茶,颇有一种看好戏的架势,沉默片刻终于有人说话了,竟是十三,十三哥虽然平日里为人豪放不羁,但关键时刻总是能沉住气,今儿个是怎么了,竟被我和十四两个冒失鬼拖下了水,只听他说:“学生也觉得四哥和八哥的文章论点深刻独到。”我和十四忙附和:“学生同意十三哥的说法。”
此刻殿堂里是鸦雀无声,就连康熙也不假装喝茶了,众阿哥格格也都回过头来看,太子的神情中毫不遮掩的流露出不满。“这么说你们觉得老夫说得不对了,老夫做太傅几十载,就连皇上也是老臣的学生,十三、十四阿哥,诚惠郡主不要忘了尊师之道!”徐元梦声音里透出一种威严,我心想:哼,想起你那天从水里被捞出来时的样子我还真就不怕!
敛容正色说:“韩愈曾说:‘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功,如是而已。’可见一个人见识的长短也不一定与年龄有关,太子哥修身养性,文才兼备,老师偏爱是应当的,但都是您的学生您总应该一碗水端平,怎能厚此薄彼,否则日后大清有了好皇帝,却少了众位贤王,那岂不可惜。”我说着还露出惋惜的表情,弄得大家哭笑不得,看见三哥捂着嘴笑,脸憋得通红,十哥嘴张得老大,至于四哥的目光难以想象又不敢看,上座上康熙正对着阿玛无奈地摇头。这边徐元梦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法海!看你教出的好徒弟,难怪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法海忙出来赔罪,跪在地上脸色发绿。
最后还是康熙出来打圆场,“徐卿家莫要动气,依朕看你不妨出道题考考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小子,也让他们长长见识,剩得他们在这和师傅叫板。”瞥见橘敏一副天塌地陷,如临大敌的样子,我知道好戏已到高潮。正主既然发话了,徐元梦自然再没有发威的道理,他略想了想说:“好,既然万岁爷说了,老夫也就出一题,我如你们这般岁数时我先生便用这道题考我,那么今日也不算我为难你们。”说完就挥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我们三个赶忙凑上前去,康熙和阿玛也都走过去看,只见雪白的宣纸上印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字:气象万千。“皇上,王爷,这是一个对联题,要求上下联、横批中包含“气象万千”,您看这是否合适?”康熙精明一笑,对阿玛说:“皇兄,你看这题怎样?”阿玛用手在宣纸上轻抚一下,意味深长地说:“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康熙也同意地点点头,对我们说:“该你们了,可别让人家说朕的儿女拿不出手。”
十四率先拿起笔,其实这种对联题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法海师傅常出些小题目作为课余的消遣,只不过徐元梦的这一题比较刁钻,一幅对联才有几个字就要写出气象万千,正想着十四将笔塞进我手里,我才看见上联已经写好“北斗凌云集天地之神秀”,略一思忖就在右侧对仗而书:东江瀑雨夺风云之磅礴,此刻气象已齐,只欠这万千东风了,十三早就迫不及待在中间添上画龙点睛一笔:无限山河。别瞧只有四个字,底下的三哥已经忍不住叫好了,康熙于是问:“胤祉,你倒说说好在哪里,朕为何没看见这气象万千啊?”他虽如此问但谁都听出了赞许的语气,我们三个等不及交换了一下喜悦的眼神,“皇阿玛看,这上下联中分别藏有风、云、雨和天地这不就是天地之气象,最妙的是十三弟这四个字‘无限山河’又岂是千万可以测量,没想到弟妹们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三哥赞扬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徐元梦在一个月里连失两次面子,连康熙也不知道这个台阶该怎么找,十三眼珠一转,说:“学生赞叹徐师傅的才学,当年师爷出了此题您一人就能完成,而今日我们是集三人之力,学生甘拜下风。”说完向我和十四一使眼色,这边赶紧齐声说:“弟子甘拜下风!”
“哈哈,皇兄,朕看他们是孺子可教啊!”康熙指着我们说,众臣工又跪倒,赞皇子才学出众,皇上洪福齐天。可最后康熙皇帝却对索额图等人丢下了一句发人深省的话:“朕看是该一碗水端平了。”声音带着丝丝寒意,太子爷跪在那当时就浑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