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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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躺在雕花木床上，嘴里含着薄荷，清凉的香气在四周弥漫开来，抚平身心深处的杂乱烦躁。老太医坐在塌上细细地把脉，透过粉色的纱帐，我看见四哥在桌前静坐着，十四焦急地满地乱转。摸约一盏茶的工夫，太医收起药箱，又向一直等着的两位爷行过礼，十四不耐烦了，看他还跪在地上就问：“到底是怎么了？”太医赶紧对他摆手，笑说：“十四贝勒爷别担心，福晋这是喜脉，恭喜您了。”我呆住了，头脑突然变得异常清醒，我和十四有孩子了？
帐外有人在说话，可这些好像与我都没有关系了，因为一个生命正存在于我的体内，需要我仔细地感受他。正当我沉浸在这种难以言表的感觉中时，十四冲进了帐幔，一眼瞥见房间的门关着，四哥和太医都不在了，未及我再细看他惊喜的眼睛，人已经被抱在怀里，好像我就是一个婴儿获得他有些笨拙的轻柔，声音仍是激动的，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承儿，我们有孩子了……我真恨自己这几个月这样对你，害你现在那么瘦，太医都说气血不调。”我笑了，笑他的直来直去，刚才还吹胡子瞪眼的，现在所有的气就烟消云散了，化成丝丝点点的柔情和歉疚，“我都不怪你，那些也不全是你的错，如果不是我……”嘴唇被他的手指点住，也许他这样是对的，小小的空间里已不容我再提起其他的人，所有剩下的只是属于我和十四的一切，虽然少却也被我们小心地维系。心里默默祈求，希望这份感情从现在开始积累还不算晚，起码上天恩赐了我一个孩子，让我有理由给自己机会爱上别人。
生活因为一个新生命的即将来临变得明朗，充满了希望，由于前一段时间的饮食起居没规律，我怀孕的反应比较重，很瘦，所以亏血，只好每天大补外加喝太医开的汤药，十四总是想尽办法地对我好，每一个动作都不必要的小心翼翼，每到这种时候就感到我们似乎已经是正常的夫妻了，之间有的是爱，而不是阻碍。
正巧赶上侧福晋的孩子就要降生了，府里上下既高兴，也为我们两个女人忙的不亦乐乎。朝廷上的事物繁忙，十四早出晚归地忙，但只要有时间，他就会陪我一起吃饭，偶尔念书给我听，晚上就在书房里忙公务，九阿哥也来的也越发频繁，我猜想最近宫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毕竟一废太子后，关于储位和皇权的争夺就更激烈了，现在为了孩子，我告戒自己要不闻不问，完全的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保护。
现在的每天不会再无聊，四嫂三天两头地来看我，有时带着小艾，三个人说说笑笑，时间总是很容易就被打发过去。各家的福晋和各宫娘娘也都送来了补品，当我看见贴着八贝勒府条子的礼品时，心还是抽搐了一下，熟悉的字体竟是他亲自写的，吃的用的也一应是我喜欢的，看来他和我一样，也在忘与不能忘之间徘徊，是否在我们各自的婚姻和爱情的夹缝中，尽量的对彼此好就是能做到的最后一件事。
孩子长到三个月大时，十四要去丰台大营处理军务，德妃知道此事就请了圣旨把我接入她的寝宫，一来方便照顾，二来也可以让十四安心在外办差，本来我们还顾虑宫里人多口杂，但德妃满腔热情实在难却，他只是嘱咐我小心谨慎，又吩咐团扇要寸步不离地伺候，从他严肃的神情中，我看出皇宫中的事态并不像它表象那样祥和一片。
住到皇宫后，德妃对我的确是没的说，吃穿用住每一样都安排的妥妥贴帖，索性我从小与四哥和十四都走的近，她待我向来亲切自然，所以即使每天见面说话，也并没有什么婆媳之间的压力，她还常笑说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当她的女儿。就在我进宫的第一天，康熙召见了我，南书房的内间里，我坐在皇帝身旁的矮塌上，很长时间没见，他似乎老了很多，发辫中夹杂了更多的白发，对我他照旧是和蔼的，我不能否认对于指婚的事，自己心里还是怨恨的，可一看到他慈祥的眼睛，很像阿玛的眉眼，再多的不满也都散去。他也不和我说孩子，只是闲聊一些有趣的事，讲起十四小时侯的故事，竟有许多是我以前不知道的，最后他还叫李德全拿来《全唐诗》编纂的初册，我知道这是近几年才开始编的，寻常人家是没有的，心里也很喜欢，觉得康熙对我的好是真的，可就是这好里怎么总像带着点什么。
天气渐入秋季，银杏叶子从树顶开始金黄，底端的绿色托起枯萎前最后的绚烂，勾勒出一副迷幻的美景。早上，呼吸着晨曦的微凉的初尘，我和团扇步行到慈宁宫前的临溪亭，小小的池塘边置了一张石桌，两对石凳，我刚想坐下来看看鱼儿吃食，团扇一把拦住，说是石凳太凉要去拿个垫子才能坐，还没等我叫住她，人已经一溜烟的跑回寝宫了，无奈地摇头一笑：哪有把主子一个人扔下这么伺候人的。我还是坐下了，敦实的凳子也并不太凉，桌脚下有一袋鱼食，拿来一粒粒抛到水中，看红色的金鱼浮出碧绿的湖水，无数只一张一合的嘴抢着食物。
身后有故意放轻的脚步声，听着又不是团扇，回过头看太子正站在我后面，当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如此悄无声息的到底想干什么，又见他一直盯着我不放，想起应该起身行礼，他这才笑着扶我，手触到我胳膊的瞬间，被我迅速地躲开了，他也并不在意，站在那不停地与我说话，什么身体好不好，老十四对我怎么样，总之，不管说什么他就是一直站着，他不坐下，我自然没有自行坐下的道理，只是不耐烦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脑子开起了小差，想着团扇怎么还不回来，没有听他说的话，正在走神他突然跨了一大步立在我面前，两个人的脸离的很近，我惊恐地睁大双眼瞪着他，脚下也挪动着要躲，不料他竟抓住了我的手腕，紧紧扣在他腰间，靠近我小声说：“知道常歆现在过的怎么样吗？”我心中大骇：难道他想现在跟我翻旧帐，手底下不停地挣，可他毕竟是太子，我又不能真动手，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全，我只好撒谎说：“那件事不是我说的，你先放开我！”他满脸奸笑底下还藏着恶狠狠的愤怒，低吼道：“要不是你告诉老十三那个混帐，他又怎么会知道，你为什么从小就喜欢和我做对，是你四哥教你的，还是老八！”
太子的眼睛里泛起了猩红，激动地把我的手越攥越紧，急切脱身之际瞥见不远出走过来三个人，十三旁边是八福晋，两人正在说笑，他们后面跟着的是去拿垫子的团扇，这时太子也顺着我的目光看见了他们，我刚要叫人，腰就被一只粗暴的手扣住，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贴在他身上，再不敢大喊，只想着在他们来之前能挣脱太子的魔爪，否则这样的画面被人看见，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慌乱之间，我只得用脚踩，手指反扣他的脉门，他低喝了一声，双手齐推我的肩膀，只觉得人在他的大力之下向后弹出，仰面落入冰冷的湖水中，污浊混沌的水立即涌进我的鼻腔，身子猛烈地翻动着，沉进湖底，手指间有鱼儿光溜溜的滑过，周围是许多大石，我不断地在这些乱石上碰撞着，腋下有一双手臂穿过扯住了我下坠的身体，拉着我往上游。
我被十三拽出水面，他拉我上岸时，我看见一条长长的血痕拖在自己身下，周围的一切顿时变的绝望，十三扶着我的头，让我吐出几口水来，团扇冲上来拉住我颤抖冰冷的手，嘴里一会骂自己没用，一会求菩萨告神仙，鱼儿顺着血腥追到了岸边，八福晋说是去找太医，可已经太晚了，我盯着湖水中央，好像看到一个婴儿正在急速地下沉，顾不上疼痛我挣扎着想把他救上来，十三一只手紧紧揽着我，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双眼，不让我再看那些残忍，我哭喊着让他把孩子还给自己，最后眼底一黑，所有的痛苦也都没有了。
迷迷糊糊地醒来，浑身酸痛无力，一眼认出这是德妃的寝宫，绫罗缎面的被子裹着我穿素白衣服的身体，帐帘拉得很严实，外面有女人隐隐的哭声，德妃抽泣着说：“这毕竟是老十四的第一个嫡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四嫂低低的劝慰声：“额娘别太伤心了，身体没事就好，他们还都年轻，以后还能有孩子的。”我把手放在小腹上，感到里面空落落的，刚刚德妃那句“不明不白”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太子又逃过了这一次，或者说康熙心中太子还是最重要的，不管他做了什么，只要不伤害他的父亲和皇权，康熙都愿意包庇维护他。
大家都在安慰我，自己反尔平静了下来，活在风头浪尖上，有太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谁都不想怨。这件事在皇宫的其它角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康熙只是传口俞让我好生养身体，旁的不要多想。四哥来看我也闭口不提太子的事，他问我要不要告诉十四，我淡淡地说：“还是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办差要紧就别让他分心了。”四哥默然了，半晌说：“承玉，你现在懂事了，也长大了。”说完是长长的叹气，委屈的泪水决堤而出，我扑在他怀里，泣不成声：“如果长大这么难受我宁可不要！”四哥拍着我的头轻轻的哄着，让我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倒出来。团扇无意间说起，胤禩和他的福晋一起来看过我，不过是在我睡着的时候，八福晋没呆一会就得德妃请安去了，他却在我床前坐了很久，团扇絮絮叨叨地说：“八爷还真是奇怪呢，他让我别叫醒您，还说不让把帘子拉开，就对着一张床看了半个时辰，连八福晋都说他是呆子，也是，哪有人探病连脸都不看一眼的。”我看着她不明所以地说着，视线里又全是他的影子，还有那首辞：“就中更有痴儿女”，我们到底谁比谁更痴，谁又比谁爱的更多，既然现在他还能为我守侯，哪怕见不到我的脸，只要感受我在他身边就好，那为何当初他要拒绝我，为什么又不跟康熙说明我们的爱，成功就永远在一起，不成大不了再一起获罪，总之不会分开，可他退却了，在那个关键的时刻，从我们的爱情战局中脱逃了，最后还是要两人一起面对残败的结局，那时的他到底在怕什么……
身体好些可以下床走动后，我就喜欢坐在窗前看外面一成不变的风景，觉得那些东西永远都不会给我伤害，于是，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思绪中一片空白。这天，我端着药碗，眉头紧皱正要喝，木门“豁”地被推开了，十□□尘仆仆立在门口，长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影子倾泄进屋门，他看着我眼里全是心痛，我放下手里的药去迎他，被他紧紧地抱住，两人相拥在满地的落叶上，秋日的阳光中，除了叫我的名字他并不说其它的话，也许言语已经不能表达伤心，静默了很久，我把头埋在他胸前，低声说：“十四，孩子还在的时候，我就想，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有了他是不是就证明我是可以爱你的，过去的一切也不会把我拴的那么紧，然后我们俩也能幸福地生活。”话说完了，他依旧只是叫我的名字：“承玉，承玉……”好像一切的痛彻心扉都化在这两个字里，我们都是那样的期盼这个孩子的降生，可就是这么不公平，幸福的滋味还没能一起尝到，苦涩就先行而来。
也是在苦涩中，我偎在他的肩头，心里有了依靠感，这是第一次我对十四有了这样的感觉，哪怕天塌地陷也不用担心，因为知道身边有一个人保护着你，替你遮风挡雨。曾经这样让我依赖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要么死去，要么不得已的远离我。我的亲阿玛，挥舞着铁枪的勇士，最后战死沙场的将军，他的面庞在我心里永远是年轻的，英武的；裕亲王，那个一只手就能把我举上马背的父亲，后来眼神总是寥落孤寂，直到临死前是那么痛苦，都不能喊出儿女的名字，捧着心爱人的画像离开了；之后是胤禩还有四哥，这些人像走马灯一样每个在我脑海中闪过，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上天给了我那么多守护者，一个离去又等来下一个，可我想要都得到的时候，却不能。
现在又是十四，他执著坚毅地站在我身边，曾经我想离开的时候，他都是毫不犹豫地把我留下，就像指婚的那天，他死死拽着我的手，那样坚持的眼神。如今，我只希望我们彼此能成为对方生命中永远的守侯，因为再多的分离和失去我已经不能承受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