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插满头》秋叶原

3、疑惑

　　第三章 疑惑
　　早晨的阳光已经有些炙热，但还是不如闹钟更能让人清醒。闹钟一响，吴南就从床上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虽然还处于半朦胧状态，可还是极力保持清醒，飞快的冲进洗手间。其实在梦里她一直在找厕所，已经找到了，幸亏闹钟响的及时！
　　她觉得人生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无忧无虑的坐在马桶上。这是她这么多年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据说，李敖在家里一推洗手间的门，看见胡茵梦坐在马桶上，面目狰狞的便秘，就觉得不可思议，仙女怎么可能有狰狞的时候？在诗人完美主义的自尊驱使之下，才决定结束才子佳人童话婚姻。这就是生活，一个字：俗！
　　都是那只烧鸡惹的祸，昨晚自己意气用事，买了最便宜的、样子最丑陋的那一只。回家狼吞虎咽时才发现，那里面的鸡屎都没洗干净，怪不得味道有点怪怪的，像极了妈妈做的臭鱼。但她还是把没沾鸡屎的地方消灭的一干二净。浪费是最大的罪过，况且自己还是个穷人，哪能那么奢侈，过贵族一样颓糜的生活？
　　很顺畅，痢疾就这点好处，不费吹灰之力。我相信现在我的脸比胡茵梦美的多。
　　还得上班，赶紧洗刷打扮，每天都得淡妆上岗。在酒店工作必须注意形象，这也是她选这么一份工作的原因：挖掘自己女性化的那一面，尽量让自己浑身都充满女人味。这是她的一大梦想之一，尽管她很明白从小到大形成的习惯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改变的，但是她仍旧相信天道酬勤，由量变到质变，需要很长的积累过程，但是得到升华，则是在无意识的一瞬间。
　　赶上了上班时的高峰期，一路塞车，总算是提前半小时到。刚下公车，就看见了那群
　　人，其中有几个男的一起朝她使劲哈哈的笑，还有几个直接是在奸笑，笑声里充满了放浪形骸。真是阴魂不散！虽然吴南心里很想冲上去揍他们一顿，但表面上仍然装作视而不见。自己再过几个月就走人了，不想再惹麻烦，何况已经忍了四年，和一群流氓较什么劲。藐视就是对敌人最大的打击，而世界上最厉害的藐视就是连眼珠都不转一下。让他们笑吧，让别人都看看这群神经病！
　　她心里疙瘩着进了酒店，换工装，集合。她以为自己来的挺晚，可没想到除了林俊和几个阿嫂，大家都没来。说实话，林俊那张脸真是充满了熟男的诱惑力，他和每个人都能说上话，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得趁着这点仅有的时间好好观察他！他的语言里充满了幽默，但绝不低俗。他还抬起胳膊，让其他几个阿妹摸摸他的肌肉。人家当然不会摸啦，可是这样一来所有人都会对他有好感。真是老手！
　　大家一个个的来齐了，张主管也来了，挺着肚子给大家开晨会。分配完今天的任务，就让一个阿嫂领着大家读日常英语。阿嫂一边读一边像日本人一样鞠躬，吴南心想，又不是日本酒店，搞这一套干嘛？所以连头都没点一下，直直的站着。
　　英语读完了，张主管发话：“她刚才已经作了示范，为什么张乐和吴南没有弯腰鞠躬？这群人里就数你俩个头高，站的像擎天柱一样。我不管你们的学历有多高，工作时就得低下你们那高贵的头。林俊很好，一直做的很标准，本科生也是有差别的。”
　　“可是没人告诉我要鞠躬啊，我刚来不知道有这样的规定。”张乐反驳道。
　　“这还用别人告诉你吗？你看不到所有人都在鞠躬吗？你一个本科生，难道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张主管说的张乐一言不发。
　　“散会，吴南你跟我到房务中心来一下。”
　　吴南心里一紧，“有什么事情吗？我可没反驳她。”这是她一贯的反应，一有什么事情她就会紧张，而且明显的写在脸上。她好几年来一直在让自己学会临危不乱，可是真到了那时候，怎么就静不下来了？
　　按照一贯的思路，吴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到底有什么事情?她怎么猜都猜不到，反正绝对不会跟鞠躬有关。进了房务中心，张主管把门一关；“你真的下决心在这里干？”
　　“那当然，我觉得酒店这个行业非常有前途，我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我相信我有信心和毅力干好我的工作。”吴南朦胧的觉察出了她话中的试探意味。
　　“你小姑娘自身条件这么好，又是本科，英语又是六级，在这么个四星级酒店实在是屈才了，我是替你惋惜，你应该到五星级酒店去，怎么想着到这儿来了呢？”
　　吴南刚想回答，张主管又说：“咱们前台实际上不缺人，招收了你们这一批是作为一个储备力量，如果前台没人辞职，你就得一直在客房部呆着，那你以后也得穿上和他们一样的清洁工的衣服，每天打扫客房，直到前台有人腾出地方来。为了这个机会，你可能得等几个月，甚至是半年到一年，你考虑清楚。要不你调到别的部门，比如说餐饮部什么的，你可以到人事部问问有没有空缺，那些部门晋升的快。现在那些五星级酒店也在招聘，你要是一心想干前台接待，那就赶紧到那些酒店里去试试吧，你觉得怎么样？”
　　吴南一时无语，她心里感动得很，张主管真是个好人哪！这么为自己着想。自己找这份工作就是为了锻炼一下自己，听说前台接待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的人，所以很长见识，能锻炼一个人的眼力。而且，前台是酒店的门面，那里的工作人员从形象到礼仪都必须非常注意。自己也是为了这两方面的原因才想做这份工作的。思索了一下，吴南说；“好吧，那我现在就到人事部问问其它的部门有没有空缺吧”。
　　吴南刚一转身，张主管就又加上了一句：“你考虑清楚就告诉我你的决定”。
　　“好的。”吴南头也没回，就直奔员工梯，下到人事部。敲了敲门，人事部的巩姐刚好在。
　　“巩姐，张主管跟我说，前台不缺人，我们被招来只是当作储备力量。我想问一问其他部门有没有空缺的职位，我想调一下部门。”
　　“谁跟你说的，前台不缺人，你是当作储备力量？你们被招来时就是属于前厅部的，你现在只是在客房部实习，前厅部和客房部是属于两个不同的部门。是谁那么跟你说的？”
　　吴南一时语塞，她看着巩姐严肃的眼神，心想，坏了，可不能把张主管供出来，她对自己那么好，可千万别给她惹来麻烦。
　　“没有，我只是听见有些人随口说说，那这样的话，我先回去工作了。巩姐再见。”
　　“你尽管安心工作，不要想别的。”
　　吴南出了人事部，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巩姐的话和张主管说的，口径对不起来呢？而且巩姐的话虽然简单，听了没有那么大的感动，却能让人觉得安心。到底听谁的？巩姐是人事部的，说的话应该假不了，那张主管呢？
　　怎么能怀疑张主管呢？她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居然还不相信她，自己可就不对了。吴南摇了摇头，不想了，想的自己头都痛了，今晚回家再说吧，现在先安心工作。上了员工梯，她看见有一群穿着统一的白体恤，牛仔裙的小姑娘，一个个浓妆艳抹。“是被从外面叫来的，还是这个酒店里原有的呢？”吴南心想，没想到自己能碰上一群，呵呵。刚上到员工休息室，就看到张乐站在那里。
　　“其他人都被分配到各楼层去了，这里没人了，你干什么去了？”张乐问。
　　“没事，你怎么不去工作？”吴南觉得没必要向他报告自己的行踪。
　　“你不觉得今天张主管那些话很刺耳吗？没人告诉我，我当然不知道要鞠躬。而且，她还说咱们仗着本科学历…，我从没那么想过。”
　　“是啊，我从没觉得本科有什么了不起，现在研究生都满地都是了。她把不相关的事扯在一起。而且，鞠躬是日式礼仪，有那个必要说着英语鞠日本躬吗？这就是领导的作风。”吴南想安抚一下张乐的情绪，就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几句。可她心里想，张主管那是对工作负责，张乐的当众解释被驳回，当然心里不甘，想要找人诉苦啦。
　　“以后啊，领导说什么你都得听着，批评你，你更得态度良好。”吴南说了句真心话，但是马上又后悔了。他错就错了，最好一直错下去，直到让他在这儿干不下去，干吗自己要发善心告诉他这些？自己还是心太善，一看到别人有难就乱发同情心，别人进步自己不就倒退了吗？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变成完全的社会人？
　　发完牢骚，还是得各自干活。不然谁给自己发工资啊？今天还是跟着绢子。也好，不用接受那么多的变化，有时吴南觉得自己就应该循规蹈矩的生活，自己似乎命中注定是一头原地转圈，一辈子推磨的驴。哪天老的不行了，就一头栽倒在磨台上，变成死驴一条，然后腐烂掉。
　　不过似乎是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的清洁工作干起来，似乎比昨天要顺手的多。绢子铺床单时依旧能把床单“哗”的展开，然后一次性整理好。吴南试着做了几次，效果还达不到绢子的程度，但是已经开始初具雏形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哪！她的好奇心突然膨胀起来：
　　“绢子，我在员工梯里看见一群小姑娘，穿着牛仔裙和白体恤，她们也是这个酒店的员工吗？”
　　“啊，你见到6106啦？”
　　“6106？”
　　“是啊，美容美发的电话号码是6106，那是小姐”绢子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看来我还是有点眼力滴。
　　绢子继续说：“其实她们挺好的，还有一次客房部没打扫完，她们还过来帮忙打扫房间”。
　　“一个个年纪轻轻地就干这一行，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吴南带着轻蔑的口气说。
　　“一个人一个活法。哎，你知道吗，她们住在酒店里，我刚来时，不知道有个房间是给她们住的，就连那个房间一起打扫了，结果领班就告诉我那个房间由她们自己打扫。不过在我的极力争取之下，那个房间的打扫费还是给我了。”绢子边干活边说。
　　上午房间打扫的太慢，任务都压到下午了。吴南和绢子匆匆吃完午饭，小小的休息了一下就赶紧回去继续工作。分配的房间打扫不完就不能准时下班，真是严酷的规定。下午两人卯足了劲，快速的工作，有些房间的床根本没用过，那就稍微一整理，什么都没换，就蒙混过关，反正领班得视察好几层楼，只要没被她看见，就万事大吉。
　　两人一起的努力加上偷工减料，下午居然提前半小时完成任务，“看来事在人为啊！”吴南心里偷着乐。在员工休息室里，大部分人都回来了。吴南不想呆在狭小的房间里，就到楼梯那边去透透气，没想到林俊和张乐也在那里，张主管一想把他俩分到一起。吴南想逗一逗张乐，就对他说：
　　“张乐，你知道6106吗？”
　　“6106，我想不起来了，发给咱们的资料上好像有。”然后张乐就掏出发的资料表，那上面记录了所有部门的分机号码和所有房间的类型和价格。其实，当吴南刚问完时，林俊就笑着说：“连这个都不知道？”
　　“真没想到啊，我今天早上居然碰上她们了，在员工梯里，呵呵”吴南笑着说。
　　“每个酒店里都有，那有什么好惊奇的。呵呵”林俊笑着说。
　　“奥，我当是什么呢，哈哈”张乐终于在资料表上发现了答案，傻傻的笑。
　　“瞧你一脸傻样”吴南笑话张乐道。
　　“他傻？他才不傻来——”林俊用很夸张的手势比划着，吴南很惊讶，在她看来傻帽一个的张乐，能让在她看来深不可测的林俊这么惊讶，难道张乐也藏了一手？，突然吴南想起张乐还是个学生会副主席，但再看看张乐傻笑的脸，又否定了自己的设想。
　　“我还以为四星级里的档次能高一点，没想到和街上的没什么两样，就是年轻点。”吴南在两个男生的面前毫无羞涩的放声大说。
　　“说不定人家技术好呢！”林俊接话茬接的很快。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吴南恍然大悟。
　　“听说价格是六百块。”张乐也跟着凑了一句。
　　“一个？”吴南一本正经的问，她这一问，那两个男生都哈哈笑。
　　“这就是你们学校出来的，研究的这么仔细，呵呵”林军对张乐说。
　　“我们学校出来的不都这样，我保证”张乐很认真的回答。
　　吴南知道他俩在开玩笑，可是还是有点脸上挂不住：“其实你别看我整天什么都说，在生活中我的作风很严谨，不正经的事从来不干。”
　　“和我们学校的女生不一样，她们光干不说”林俊加了一句。
　　三个人又呵呵的笑起来。
　　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吴南和绢子出了酒店，在公交站牌前一同等车。不出吴南所料，李天就站在站牌前面，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眼光斜瞅着她们这边。吴南看都没看他一眼，继续和绢子有说有笑，公车一来两人就挤上了车。吴南连头都不回一下，她想，肯定又是今早上那群不要脸的男生通知了李天，能在这儿堵着自己。
　　“哼！你就继续围追堵截吧，有本事就什么工作都不干，把时间都耗费在我身上，坐吃山空，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多行不义必自毕。开始遭报应了吧，以后你还会体会得更深刻！”吴南心里很是安慰。这是姓李的最后的挣扎了，不理他，处理这种事情的最高明的手法就是遗忘，忘得一干二净，快快乐乐的过自己的日子。
　　今天吴南回学校时，吸取了昨天的教训，从后门买了两个馅儿饼，哪天不见点肉就觉得日子没法过。那群男生也在买饭，吴南在人群中时，和他们距离很近，那些人反倒不敢大声骚扰，她一从人群中挤出来，走远了几步路，那些人就开始远远的朝她吹口哨，哈哈大笑。吴南事不关己似的继续走自己的路。这一段时间，李天不会再整天在她必经的这条小路上堵她，她的心情也比以前好得多。不过回自己的单元楼时，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绕了个弯，从楼后面的一条非常隐蔽的小道绕进了楼里。尽管她很明白自己的住址已经被那群流氓知道得一清二楚，但他还是每天走这条小道，因为那里几乎没人走，偶尔只能碰到那个白头发的老人，这让她有非常高的安全感。
　　今天孙亚然回来得很早，这让吴南很惊讶。大孙现在已经工作了，公司离这里很远，有两个小时的车程，大孙每天起早贪黑，回“家”后倒头就睡，几乎和其他两人没什么交流。工作的人都很忙，吴南常想，自己三年后也会和她一模一样的。
　　吴南在卫生间外面看着大孙洗衣服，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以前一回家，她就和大孙讨论得热火朝天，内容包括时势，政治，经济，还有找工作的酸甜苦辣，尤其在前一阵，两人整天出去找工作，所以共同话题多得聊不完，加上大孙本来就能侃，吴南很确信两人的感情深厚的很，尽管吴南刚搬来时就告诫自己，不要让自己和她们产生太多的感情。现在就算见到大孙，她也是在聊自己的工作。
　　“大孙，再过几个月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吴南随口说了一句，但她马上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这么轻易的就露出脆弱的感情呢？而且大孙也不会领情的。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什么好伤感的。”大孙的回答在吴南的意料当中，吴南只是轻笑了一声。
　　“你那份工作咋样了?”大孙反问到。
　　“喂，我跟你说啊，那个怀孕的张主管对我还真不错，她告诉我在前厅不好升职，还鼓励我跳槽到五星级酒店，你说她是不是真心的为我好？”
　　“有这种可能，可是啊，我跟你说”大孙又拖出了她那说教式的腔调，“工作中什么人都有，说不定她有别的的想法。”
　　这时，淑英姐刚好从屋里出来，听见了她俩的谈话，双手放在背后，就插了一句：
　　“工作的人没那么好心，说不准有别的想法。”
　　吴南突然想起张主管和自己单独谈话时那闪烁的眼神，再想一想前厅部的人基本没什么学历，自己突然感觉到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那个部门的人基本上没什么学历，本科就算高的了，而且那张主管身怀六甲，很快就要回家待产了。”
　　“那她就是别有用心，”大孙和淑英异口同声地说。
　　“既然你在那部门里属于高学历，那肯定是她的一个潜在威胁，如果你再稍加出色，那么晋升的当然快，等她生完孩子回来，就没她的地儿啦，”淑英姐不以为然地说。
　　“要是不停的有新人进来，那她得挤兑到什么时候啊？”吴南想消除脑中的一切疑虑。
　　“挤掉一个是一个，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大孙也发表看法。
　　“就我一个非重点小本科，在里面算是个高学历，每年本科毕业生有几百万，都干什么去了？”吴南觉得不可思议，像自己这样的条件，论容貌前台的姐姐哪个不必自己强三分？论学历这一批招进的人全是本科，只不过就自己一个女生罢了，就这样居然也能对别人构成威胁，这世界是怎么了？
　　手机响了，吴南从感叹中回过神来，是玲珑来的电话。大学毕业之后和宿舍的八个人里，联系的只有玲珑。吴南没毕业时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毕业了就理所当然的享受着这样一份，她认为是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友谊。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和玲珑的联系也逐渐变少，而且她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极端思想，不再把玲珑当作仅有的朋友，而是适时的、适度的学会向他人敞开心扉，这样自己也就不会在心理上给玲珑带来过重的压力。
　　玲珑毕业后直接工作了，所以有事时就白天打办公室的免费电话。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毕竟吴南毕业这一年里都没工作，话题越来越少，吴南有时都觉着，没事时没必要和玲珑再联系，但是她也很明白，玲珑是打从心里关心她的。
　　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那群人身上，吴南告诉玲珑，那个人现在不会像前一阵那样疯了般的守在自己的单元楼外面，而且，无论那个人班里的人怎么骚扰她，她都自始至终没理过他们。
　　那个人当然是指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