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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 ...

  •   文羽已经入睡。

      即使在睡梦中,他双眉依然深锁,仿佛梦里也有他化不开的愁结。初妆四处打量一番,并没发现任何妖迹,无从判断书妖有没来过。她又看回床上,伸手时瞥见书生枕下露出小小的一角,看起来像是一本书。

      书?

      书妖?

      初妆轻手轻脚地抽出书,就着月色一看,扶额。这书上的字,跟鬼画符似的,竟是一个也不认识。随手翻了几页,就见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她接住,是枚书签,素白的底上惟妙惟肖地绘了个仕女图。那画工实在是好,好到初妆望过去时,画中妙目仿佛微微眨了一下。

      初妆吓得倒退一步,定睛再看时,竟直直望进一汪浩渺烟波,氲氤云雾下,是她二十年来最最熟悉的疏澹眼眸。

      是师父!

      初妆惊骇,环顾四周。只见偌大一个房间,除了居中那张大张外,仅有的摆设,就只有床前那盏香炉了。而端坐床上的身影,如寒江雪柳,清峭淡雅,不是她杳无音信的师父还有谁!

      初妆的声音都有些不稳:“师……父?”

      那疏澹眸光微微一动,仿佛刹那有星光碎在里面,一瞬后又归于平静,犹如星光隐耀,却还是在那清冷的眼眸里,留下些许不自知的温暖。

      初妆眼眶一热,朝床上之人扑去:“师父!”

      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但眼前之人真的是师父!那双令天下妖魔丧胆亡魂的清冷眼眸,唯有在看到她时,才会沾染人世的温度。

      初妆窝在师父怀里蹭了蹭,吸吸鼻子,努力咽回盈眶的泪意:“师父你该不会是假失踪真试探吧?反正我是被吓下山,不是溜下山的,你可不能……”

      生气两字未及出口,忽感心口一冷。那种冷感太真切,就像有把利刃划开她心房,痛感锐利而凶猛,而她柔软的心口包裹着坚硬的金属,傻傻地想将那点温暖,传递到冰冷而无情的利刃上去。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滑,初妆低头,瞥见破胸而出的那一截刃尖,白晃晃地扎得她眼睛生疼。她能感觉到自己在簌簌发抖,却不知是身体疼的还是心里痛的,意识朦胧中只觉得有双手抱住她,紧紧地,像要把她揉碎一般。她费力地仰起脸,模模糊糊地看到那如玉树琼花一般清雅脱俗的人低下头来,线条优美的下巴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嘴唇张合,似乎与她说些什么,她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

      “初妆姑娘?”

      乍现的声音,打破幻觉。文羽不知何时已披衣坐起,视线落在初妆执签的手上,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

      初妆眼尾一抹轻浅春/色,神色茫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怔怔望着床上的文羽半晌,抬手抚上他的脸。

      文羽惊抬头,视线相触,又慌忙避开,躬着身连声咳嗽。

      初妆缩回手。不是师父,胸口也没有利刃,刚才的一切……是梦吗?

      不,她并未入睡,又何来梦之说。她看回书签,又将书签翻转,反复几次,一无所获。那纸上双目,即使鲜活得让人有对视的错觉,却再无其他。而她刚才沉浸在幻觉里,竟未察觉书生起身。

      初妆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半分。她将书连着书签放回文羽枕边,又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递到文羽跟前。

      文羽手抚胸口,气息不稳,视线停留在那颗丹药上,良久才道:“无功不受禄,姑娘请回吧。”

      自上次初妆问为什么喊她师太后,文羽虽没有回答,但也没再喊过师太。与这相反,自从初妆拒绝文羽的银子后,她就改叫书生为“小气鬼”了。

      初妆面无表情地保持着那一个伸手的姿势不动,心里兀自懊恼。她呆在书生身边,原是想阻止他以妖元续命,怎么就巴巴地送药上门了呢?

      文羽从始至终都没看初妆,却比初妆还固执。两个人拗着劲,也不知僵持了多久,最后文羽躺回床上,拉过薄衾,合上眼:“晚了,姑娘请回吧。”

      .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初妆一边气书生不识抬举,一边又暗暗庆幸书生不识抬举。

      他要真把药接过去,她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蠢到家了?

      狐九跃上树梢,凑近初妆嗅了嗅。确定没有第二个人的气味后,他悠哉哉躺进初妆怀里,百无聊赖地瞅着她瞧。

      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但初妆的的确确是他九百年来,见过的最美的女子。静若月映繁花、动若行云流水,近仙又非仙,尤其眼尾那一抹浅浅倾城色,勾人心魂摄人心魄。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她再美,也不足以让他甘心奉她为主,若非她眼尾偶现的轻红触动他记忆深处模糊的影像,纵使是死,他也不会当她的血誓之仆。

      狐九沉浸在回忆里,忽觉鼻尖一湿。他伸爪一摸,当场抓狂,甩尾向初妆抽去:“卧槽,好好的哭毛线哭!”

      刚才他竟还觉得她漂亮,一定是被狗屎糊了眼睛!

      狐九这一甩,半是玩闹半是认真,以初妆的身手,完全不具备成功的可能性。两个人这样假假真真的打闹二十年,不是初妆躲得快,就是狐狸精临了收手,配合默契、从未出错。坏就坏在初妆眼下满腹心事,压根没分神理会狐狸精说啥做啥。

      “啪”的一声轻响。一时死寂。

      然后静谧中只闻一声惨叫,狐狸精蜷着身子栽下树,结结实实摔在地上,呕出一大口鲜血。

      初妆这才回神,忙拎起狐九,在他心口落下一个法印。

      狐狸精双目紧闭,好半天才吐出一口带腥血气,咬牙切齿地道:“这万恶的血誓,总有一天少爷要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初妆摸他耳朵,他横眉竖目的躲开,然后跳进初妆怀里一滚。差不多将身上的脏东西全擦到初妆衣服上后,狐狸精才抖抖狐狸毛,清清嗓子,分外严肃地道:“你该减肥了。”

      .

      竖日初妆一整天心神不宁。

      文羽几次状似不经意地看她,一开始还怕被逮个正着,后来发现初妆根本没往他那里瞥上一眼,安心之余,又不免有了那么点似是而非的内疚。

      之前即使他几天不搭理她,她也没这样蔫过,难道是因为他昨晚的拒绝?

      这一点点的愧疚,足以让文羽自打见面以来,第二次主动搭腔了。

      虽然他搭腔的语气带着点不情不愿。

      这一搭腔,可不得了。初妆的问题好比开闸的洪水,能活活把人淹没。好在文羽话少脾气好,见闻却极广,对于初妆的各种问题都能用寥寥几句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解释清楚。

      文羽说,数十年前的大胤国,天子失德、民不聊生,后来各方势力揭竿而起,最后世代为相的宁氏一族推翻暴政、统揽大权、建立了全新的王朝。

      就在新天子的登基大典上,发生了著名的“神兽奉书”事件。尔后准天子让贤,“神兽奉书”的主角文王几番推辞,终是登上天子之位,并改封原天子为贤王,分封晋郡,与分封秦郡的秦王、楚郡的楚王共治天下,一时传为佳话。

      三位诸侯王对封地享有相对完整的自治权。其中楚王的封地最大,晋贤王的最富饶。不过秦王历来重视商贸与农垦,这些年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三王各据一方,逢朝廷大事或天子大寿,就会拜京城,难得的团聚一次。

      “八荒遗谱?”初妆默念神兽所奉之书,总觉得似乎听过或见过,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听过或见过。

      “嗯。纵有千古、横有八荒,传闻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所有发生或存在过的人事物,都收录在这本《八荒遗谱》里,除此之外,更有惊世武学与治世之道,所以一直被奉为圣书,收藏在皇宫里。”

      “那奉书的神兽叫什么?”

      “圣人治世,白泽奉书。”话音刚落,便见那九尾白狐从初妆怀里跃下,精准扑住路边一只散步的鸡。文羽蹙眉,看向初妆,眉间的川字又深几分。

      .

      狐狸精正在怄气。

      昨晚他好心建议初妆减肥,结果换来一顿暴打。

      少爷他活了一千年,从没人敢揍他屁股!他奶奶的,亏他为了她抛头露面、被人围观,为了她忍气吞声、沉默是金,为了她粗茶淡饭、风餐露宿,不就婉转含蓄的说她胖了嘛,至于动粗吗?

      至于吗至于吗至于吗?

      去他妈的血誓!去他妈的主仆!他不仅要诅咒面瘫出事,还要做回他狐族最尊贵最骄傲的九尾白狐!

      决定做回自己的狐九,第一件事就是遵循本性,扑鸡来孝敬近来清汤寡水的五脏庙。

      初妆不仅不阻止,还助纣为虐,顺手将路边的鸡全定住,方便狐狸精扑杀。

      文羽深深深呼吸:“不问而取谓之偷。”

      “万物有灵、生而平等。难道就因为人养了它们,它们就成了人的所有物?”照这逻辑,师父把她养大,她不成了师父的所有物?转眼看到书生脸色铁青,怒眉隐而不发,初妆妥协,“好好好,偷偷偷,反正不是你偷的,赖不到你头上,这总行了吧。”

      这下文羽彻彻底底崩溃了。怎么有人偷东西能偷得这般光明正大理所当然?他再不看初妆,甩袖走人,多一秒钟都不想与这一人一狐相处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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