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仙》明月别枝

5、1-5

　　第二天的日落西山，初妆捏着鼻子，悄无声息出现在文羽身后：“你在干嘛？”

　　文羽正上茅房，乍惊之下，险些一头栽进茅坑。他急忙放下袍摆，勉强稳住身形，用平生最大最没涵养的声音吼道：“出去！”

　　她当时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初妆心想，出去就出去，这么凶干嘛。青虚庵里的尼姑们进茅房，哪个不是蹲着的，她要不是看他站在那里有些好奇，这种臭地方才不想进来呢。

　　初妆悻悻走出茅房，就见一团白影斜斜射出，直窜上她肩，几下里缠紧她脖子：“你这愚蠢的人类，我大昆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听说过偷看别人洗澡的，还真没听说过偷看别人上茅房的！

　　初妆摸摸脸：“还在啊。”

　　“卧槽！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嘛？”

　　“和一只狐狸说话。”

　　狐狸精简直要血溅当场：“你下山不是来找你家面瘫的吗？”

　　初妆心想，不好意思哦，这只是借口啦！师父可是六界公认的妖魔克星，哪个傻妖蠢魔会把他掳走？这不是引狼入室、自寻死路嘛！而且师父的命魂就在她身上的圣珠珠灵里——师父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一直都知道，珠灵里不仅藏有师父命魂，而且借此命魂她能顺利下山。只是师父一向对她百依百顺，她不下山，不是因为下不了山，而是师父不想她下山，她便乖乖地哄他高兴而已。

　　圣珠即初妆腕间那串佛珠，名叫阿兰归真珠，传说由一百零八颗真佛舍利雕刻而成，具有降妖避邪之功效，乃佛门至高无上的圣物。圣物有灵，而她身为宿主，血脉早与圣珠珠灵相连，且无法依靠外力剥离。但铁打的圣物，流水的宿主。简言之，若宿主亡，圣珠并不会跟着消亡，它会继续寻找下一任宿主，而圣珠毁，那么宿主必会以身殉珠。

　　人亡珠不亡、珠亡人必亡什么的，师父的命魄融入圣珠珠灵，是与圣珠做到了同生死共存亡，而她依旧只是那个苦逼的、流水的宿主而已。

　　一想到此，初妆觉得心都要碎了。

　　一看初妆表情，狐狸精就呵呵冷笑：“这里没外人，你这伤心装给谁看呢？”

　　初妆忧伤地道：“哎，其实我也想找师父。可是师娘和和师父勾肩搭背多少年，既能用神识搜人，还能千里传音，师父又是与他在一起时失的踪。下山这一路，师娘肯定找了不止一遍，他都没找到，天大地大，我又要上哪找师父去？”

　　“天大地大，你只知道围着个快死的男人打转，自然什么也找不到了。”

　　初妆心想，你这是嘲讽谁呢？还懂不懂主仆尊卑了！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初妆问：“咦，你这是……在关心我师父？”

　　狐狸精恨声：“看不得他好，也见不得他死，不行啊？”

　　“行行行，我师娘马上就到，师父就拜托你们二位了。”初妆说着，冲狐九长长一揖。

　　果然，说曹操，曹操到。麒麟千里传音，满是急切；“不孝徒，你在哪？”

　　.

　　白天还用千里传音的麒麟，晚上就出现在了初妆眼前。

　　而且这一次，初妆享受到的是山主的待遇。

　　“救命，救命，救……”惊慌的声音由远及近，顷刻破门而入，那来不及出口的“命”字，被迎面而来的洗澡水生生浇回了肚子里。

　　麒麟整个人跟落汤鸡似的，一眼就看到木桶边那双精巧莹白的秀足。他心惊肉跳地抬头，果见初妆低着头，湿漉漉的长发遮住半张脸，不停的有水珠自她发梢滚落，一滴一滴，仿佛将她系腰带的动作无限拉长。麒麒脑子“轰”地炸开，顿时头皮发麻。

　　55555，他摊上大事了，他摊上大事了，这大事可比撞见妖怪可怕得多！

　　初妆认认真真地系好蝴蝶结。下一秒，一手掐住麒麟脖子，另一手迎上紧追麒麟而来的书妖。

　　是的，书妖。麒麟这次招惹来的，恰是初妆苦等多日的书妖。

　　书生本该已死之人，逆天命违天理，以妖元续命才活着，而替他续命之妖，又在她眼皮底下杀人。初妆师承昆仑山主，虽做不到嫉妖如仇，但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之所以留在书生身边，原就是为了守株待兔。

　　.

　　书妖乍见初妆，一怔，手下却不留情，招招攻向麒麟。他本是偶遇麒麟，无奈麒麟的体质使然，任何一个妖魔遇见，都不舍得放过。

　　初妆的脚还湿湿地光着，足不点地的状态下，手上又掐着个状况百出、尽拖后腿的麒麟，一时竟奈何不得书妖。好在书妖亦不恋战，几个回合之后，他虚晃一招，迅速抽身。初妆急追，身一动，腰一松，胸前顿时透凉一片。她眯起眼看向麒麟，只见这神界一枝花死死闭着眼睛，手中紧紧抓着的，赫然是根腰带。

　　她的腰带。

　　.

　　掐住麒麟脖子的手，又催三分力。

　　“我什么都没看到，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麒麟真是悔得肠子也青了。早知如此，他宁愿被那妖怪抓走。

　　初妆赤足散发，字字贴着他气息，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么？”

　　近在咫尺的温香软玉，犹如情人的亲密低喃，却吓得麒麟脸色煞白。他知道这一次，初妆是真的被惹毛了。

　　被惹毛的初妆，是必须要避其锋芒的。倒不是说初妆的修为有多厉害，而是若真把她逼急了，后果会很可怕。

　　很可怕很可怕很可怕。

　　麒麟一张脸由白转红再转青，每呼出三口气，才勉勉强强吸上一小口气。掐住他脖子的手，丝毫没有松劲的迹象。就在麒麟准备再次晕厥时，窒息感倏地消失。

　　他踉踉跄跄地稳住身形，一眼瞥见初妆手中的小药瓶。

　　“作孽哟，你不能这样！”麒麟觉得自己真的要晕倒了，“我就剩这三颗药了，它们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命根子？”初妆垂眼看向他腰部以下，声音淡然得像是在讨论天气，“留哪个？”

　　麒麒整个人“轰”一声炸开，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他看看初妆，又看看她手中的药瓶，然后双手护住腰下，扭头就跑。

　　55555，竟然连几千岁的老人家也要调戏！55555，就不能两个命根子都留么！

　　.

　　初妆居高临下地看着假寐的狐九。

　　论装死，狐狸精比麒麟不知高明多少。麒麟每每因为心虚，两扇睫羽总会轻颤，可此刻狐九的神情姿势，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破绽来。

　　初妆抬脚，踩住狐狸尾巴，用力一碾。

　　狐狸精惨叫着窜起身，无奈一条尾巴被踩住，顿又痛苦地跌回地上。

　　初妆脚下又用了些力：“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狐九是知道她在里面洗澡的，却玩睁眼瞎，连麒麟闯进来都不拦一下，怎不叫她生气。

　　若按以往，初妆这样，狐狸精必定跳脚。这会他却只低低呜咽两声，然后伏低身子蜷在初妆脚边，半天才憋出一句：“妖元被封，少爷是能拦住神兽，还是能拦住书妖？”

　　初妆一脚将他踹进屋里的木桶，转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狐九湿耷耷趴在浴桶边，一声冷哼。

　　她能知道他心里打算？她知道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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