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往事一痕泪》水弘雨非

5、尾牙的告白

　　穿着这件小礼服出门，必须化妆。我本来就不白的皮肤，在米金色的反衬下更显黯黄。于是尾牙那天下午，我自觉地去找了有化妆师资格的虹：“帮我化妆吧！淡一点，配这件衣服就好。”
　　虹比我大两岁，这时正赋闲在家，很乐得把我的大饼脸当调色盘玩。直到天色渐晚才给我匆匆上了个咖啡色系的妆，不管穿着大衣还是单着小礼服，都很相衬。
　　“谢啦~！”我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非常相信：这次尾牙Lily不会再对我有意见了。
　　确实，这次尾牙没有任何人对我的装扮有意见。
　　尾牙有其既定的流程，按步就班地进行着：头们的年终感言，抽奖，发红包，然后才是真正的尾牙：吃饭。
　　没有规定谁必须坐在哪里，不过一般大家都按部门落座。一来比较熟悉，可以有话聊不至冷场；二来也方便头头们兴起时敬酒，可以用一句“XX部门”代替他们肯定叫不出的每个员工名。
　　正听Lily对我这身服饰发表：“难得啊！你居然打扮打扮也是不错的。”这种褒贬不明的评论，旁边的Jane冷不防一肘子戳在我腰上。
　　“怎么了？”我回头。
　　Jane一脸兴奋：“你家Frank站起来了。”
　　什么叫我家啊？我笑。明年要和他保持距离了，流言是没底的。
　　随手抽出一支烟点燃。酒过三巡，场面已经有些热络得过了。老烟枪们人手一支烟，满室烟雾缭绕，我没有那么强的意志力抵抗。
　　Lily飞快地从我指间把烟抢过去：“不要让人家留下坏印象。你装都装了那么久了，不要在这时候露馅！”
　　“啊？”露馅？这又从何说起？我平时也没有装，只是没瘾，而且在办公室里抽烟，会让同事吸到二手烟，我是有所不为好不好？
　　不过这两位坐在我近邻的女士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有志一同地朝某一方向努嘴。
　　顺着看过去，是Frank一手拿着杯子——里面还有半杯多红酒，一手忙着推开阻挡自己前进路线的椅子，朝着我们走过来。
　　心里隐隐有些知道要糟，却不知道会有多糟。我扯着嘴角，从Lily手里拿回我的烟，吸了一大口，决定不和这两个女人一起发疯。
　　“Fanny。”很明显，以为不看就可以不发生什么事的，只有我。Frank有些走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们这一桌迅速安静了下来。
　　我咬着下唇告诉自己要冷静。回头，微笑：“嗨。”眼角瞟到Jane期待的表情，很有种骂她花痴的冲动。
　　Frank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估计之前喝了不少。表情都有些像醉汉，撑着桌子慢慢蹲到我面前，直直地看着我。
　　我深呼吸，保持微笑看着他。只希望他不要闹得太过，让我打个太极混过今天再说。
　　“Fanny，我是和你一起进公司的。”他口齿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在我们这桌全体安静洗耳恭听的情况下，“我相信大家也知道，我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很好，在座的生怕事情闹不大，全体鼓掌。于是全会场的人都注意到了这边。没人拼酒了，也没人高声谈笑了。我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笑容是挂不住了，头发掩盖下的耳朵只怕也已经发烫——不是害羞，是尴尬。
　　闹得越大越不好收场。可明显情况不会如我所愿立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Fanny，你说一句话，我是不是个好男人？”他等掌声静下，更中气十足地问。
　　我抿着唇，指间的烟大概又被Lily取走了，想要拿来掩饰一下表情都不能。僵了会，我才重新扬起嘴角：“嗯，当然。”
　　“那么，Fanny……”
　　“拜托，Frank！今天是尾牙。”我打断他，低声。我怕他真说出什么让我下不了台的话，试图再做一次努力。
　　“我喜欢你，Fanny。”遗憾的是，我的努力还是失败了，“请你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他生怕有人听不到，最后那句极响，换来满场喝彩。
　　完了。
　　我感觉得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有人在叫我快答应，还有人站起来说Frank很勇敢之类的话，我没胆回头看主桌上那些大头的表情——我只觉得：我要死了！
　　Frank还蹲在我面前，一脸深情地向我，等我给他感动的拥抱或者落泪的答应吗？我倒可以给他一杯冰水让他清醒一下。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我立刻看，是Elva。
　　“抱歉，我接个电话。”是最笨的借口，但我脑子一片混沌，Elva的电话来得正是时候。
　　无视所有人安静期待，我跑去会场门口接电话。
　　“好无聊啊！”Elva清亮的声音简直是天籁，拯救我于水火。
　　“我也是。你现在在哪里？”我要离开这里。我绝对要马上离开这里。
　　“在等我弟弟呀！”Elva有个长相颇为清秀的表弟，我之前见过两三次，上次她生日会也一起去K歌的，“他今天上班，我在等他下班。”
　　“那我现在来陪你。”
　　“你们公司不是今天吃年夜饭吗？我还想问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可以和我说说呢。”
　　是啊，是吃饭……不过已经吃得我食难下咽了。
　　“哎呀，我过来再和你说。”一边接电话一边走，我已经走出会场来到饭店门口，上了等候在出租车扬招区的车，我呼出一口气。幸好这件小礼服腰带这有两个口袋，才发的红包已经放在左边口袋。至少不用担心没钱坐车。
　　“啊咧？”那边明显弄不清楚状况，“你们已经结束了？”
　　“我过来再说啦！地址给我！”我很想用力敲打她的脑袋，有八点不到就结束的尾牙么？笨蛋！猜也知道出状况了。
　　她哦了一声，乖乖报出她家表弟就职的大卖场名字，和我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才觉得耳朵真是烫得可以。我告诉司机自己的目的地，在后座上用力地透气。脸也是滚烫的——我真是没胆，就这么逃出来了。也不知道里面会闹得多傻……
　　低下头，我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大衣。
　　只是接个电话，逃跑也完全是计划外的行动（而且我那时根本没计划），我就这么穿着无袖的裙子跑出来了！
　　傻啊傻啊傻啊傻！我单手支着额头，只好发消息回去：“Lily，我家里有事，要提前先走。帮我说明一下，还有……我的大衣……明天带给我……”
　　不到一分钟，手机开始狂响。Lily不回消息直接打电话回来了。
　　按掉。再响。再按掉。重复了足有五六回，终于安静了。
　　好一会，我就这么撑着额头，看手机。觉得自己做得最傻的事莫过于此了（当然，这只是当时的感觉。我会做的事只有更傻，没有最傻），完全不想考虑明天进公司要怎么面对那些三姑六婆。
　　下车看到Elva，我第一反应是把她拉过来，整张脸窝到她肩膀上：“我做了傻事了……”
　　显然，能成为朋友，在很多方面都会有相似的见解。于是当我把情形大致描述了一遍之后，Elva得出的结论也很让我赞同：“不是傻，是极傻！你就这么逃出来了？”
　　点头，我托着稍微降了些温的脸坐在她旁边：“连大衣也没穿。”
　　“那明天你怎么去上班啊？”果然，她想到的不会比我高明多少。
　　“我正在想啊……”虽然完全没想出什么东西来。
　　她叹气，看我：“我帮不了你。自己闯的祸自己收拾。”根本没有阶级友情的说法。
　　“你真冷血……”我抱怨，“我也不想的啊……”
　　她不理我，发消息。
　　“怎么办啦？”我忍不住抓着她的手臂用力摇，“怎么办啦怎么办啦？”
　　一个白眼砸来：“我很好心地叫我弟弟等下给你带件外套下来，其他的你自己解决！”
　　“我要机器猫的遗忘药，给公司里每人吃一颗！”我不切实际的逃避方针再次抬头，“他们全忘了就好了……”
　　这次白眼都不赠送了，Elva无视我的异想天开。
　　那天晚上，Elva和她可怜的表弟忍受了我好几个小时的重复。翻来覆去就是“怎么办啦！”——当然，没有答案。

　　什么事情都一定会被解决。不管解决得是否完美。
　　而我在这方面从来没有天赋。最后可实行方案就只剩下一个：辞职。
　　第二天我交上辞职报告，这迅速成了部门内新闻，于是在我收拾东西走人时，没有人再来关心我昨天晚上的中途逃跑——也有可能他们已经明白了，我不研究真相。
　　工作交接及办理人事手续的过程中，我也没有再看到Frank出现。于是，尾牙的告白成了我第一次辞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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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自己的糗事实在有种……丢脸的感觉……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