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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妈妈的病 ...

  •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是一盆花,一棵草,在身边久了,也会有感情,何况是这么个对自己尽心尽力的美人。在那段时间,我确实有认真考虑过她的感情。
      如果没有那场风波,也许就这样认了。和谁过不是过呢?既然已经习惯了她,就这么过下去也未尝不好。又不是生来就有“火一般热情”的不恋爱会死星人,比起激流勇进式的轰轰烈烈,更愿意守着摩天轮般的温馨过到老的我,真的有认真考虑过和她就这样到老。
      然而我忘了,一直以来,她做出任何决定,都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想法,哪怕是她坚持说着喜欢、说着爱的我,也只是“别人”而已。她从不曾改变,从相识到陌路,都是如此。

      十月初的时候,程淼回了趟加拿大。我的生活又恢复了两点一线的简单和轻松。每天到家就上网和潇潇一起沉迷在某耽美论坛的宠物系统里,常常玩到深更半夜仍不亦乐乎。
      和潇潇共同对COS的爱好也让我们两个宅人一直想着要拍照片,可是因为都懒得出门,大多数计划流产于□□聊天记录。那段时间我总算让自己不懒了一回,约了时间去她家拍个内景。
      约定日的傍晚,我开心地整理着内景要用的东西,等着潇潇下班后发来的消息,就可以背个大包去她家。老妈突然跑到我房里来,默默地坐在了我身后。
      “妈,我要外宿。”
      所有的东西都理好了,没听到她啰嗦着要我路上小心或者不要给人添麻烦什么的,我颇有些意外地偏过头去看她。
      妈妈靠在床头看着我,脸上完全没有笑意:“弥弥,妈妈问你一件事。你要是不想告诉妈妈呢,可以不说。但妈妈不希望你骗我。”
      一般这个开场白说明——我做错事了。
      拉了张椅子在她面前坐好:“我……我没做什么吧……”
      记忆里这个开场白总共出现过三回:在我小学时,把两岁的弟弟绑在桌角防止他乱跑,被发现;初中时,跟风玩早恋,被告状;还有大约两年前,拿古董当水杯,把老爸宝贝的九龙杯打碎掉又偷偷藏起来。
      可是这次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妈妈又安静了好一会,脸上有着不太正常的红。她皱着眉头看定我:“你……”
      “我怎么了?”一头雾水。
      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她终于开口:“你老实告诉妈妈,你和程淼到底是什么关系?”
      雾水就这么瞬间变成了冰块,往头顶砸下来。心脏突然就打起了鼓,耳朵里只听到“嗡”的一声,“妈,你在说什么呢?”
      “我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妈妈脸上的红扩散开来。还是那样靠在床头,一动不动:“她今天打电话来……她说,要我把你交给她。”
      我有想过要在适当的时候和妈妈聊一聊这件事。可是不是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景。脑袋里乱哄哄的,听着妈妈冷冰冰的声音,竟完全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出。
      “妈……”
      “你不想解释?也不想否认?”
      “……”有水滴从背脊上滑过,下唇被自己咬得死紧,几近麻木。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偏偏什么也说不出来。
      妈妈以极缓慢的动作点头,扶着床沿撑起身体:“我明白了……我懂了……”
      就像全无预兆的狂风,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降临。她抬起苍白的脸,看着我说了句:“不好。”就真的不好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向我身上倒了下来。一直那么坚|挺着的背佝偻得不成形,绵软的身子沉沉压到我的肩膀。
      “妈!”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我回神,这才发现妈妈身上全是汗。已经秋天了,怎么会一身汗?!
      “妈!妈!!外婆!外婆快来呀!”妈妈双眼紧闭,整张脸只看得到那夸张的红,有如关公。
      外婆应声跑来,叫了半天妈妈的名字没反应,赶紧推已经傻掉的我:“快,快去叫车!把你妈妈送去医院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往外跑,差点把自己绊倒在地。
      天色已经全黑了,生平第一次,我恨外婆家门前那冷清的路。等了好久,竟是一部空车也不见。心里慌得什么似的,转身跑回自己房间,把妈妈往背上拉。
      外婆看着我:“你干嘛啊?不是叫你去叫车嘛!”
      “没车!我们去路口!”半拖半扶着把始终没睁开眼的妈妈往外拉,外婆在后面说些什么都听不清,我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快点去医院。
      这一辈子,我都没见过她这么脆弱。有意识开始,我就知道妈妈是不会倒的大山,可以任我靠,可以让我依,总是扶持着任性胡闹的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的妈妈可能倒在我面前。
      汗在我背上肆虐,泪在我脸上奔窜。我一遍遍对她说:“妈妈,再走一点,前面的路口会有车。”
      依然没有。
      仿佛听到她在我耳边说:“没事的。”
      她说:“我不倒。”
      她说:“不要哭。”
      我手脚都是软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两个路口外的警亭,以什么样可怕的面貌吓到了在那值勤的警察,使得他放过了一个违章的出租车司机,让司机先把我们送到医院。
      一路上我只听到自己抖得不像样的声音在重复着:“妈妈,你会没事的。妈妈,我在这里。妈妈,你不要倒。”
      她面色如蜡,声音只是蚊蚋,却还在说:“如果我倒了你怎么办?”
      血压计上清楚显示,她的高压已经到了两百,低压也有一百十。她还在想着,如果她倒了,我要怎么办。
      医生飞快地开单:抽血,CT,心电图。
      我满大厅奔跑,付款,取药,再用借来的轮椅一处处推她去化验。
      我不会倒的妈妈软在推椅上,头倚在我抓着扶手的手背。她是那么要面子的人,却只能让我抱着拖着拽着做这个化验,做那个化验。连抬个手的力气都没有。
      每个医生都很仁慈,能够救她的医生都是上帝。医院只有五楼,上下奔跑再多回,只要能救她,我都愿意。
      医生说:“三五天内情况都难讲。她的情况还是很危险。”
      然后,我终于等到了那句:“幸好,来得不算太晚。”

      不算太晚,她还会好。可以恢复。
      不算太晚,她还在这。对着我笑。
      可是我总站得最直的妈妈走路时需要我扶,一个不留神就会腿软。一天要吊三瓶药水,躺在观察病床上,每天都要九个小时。
      轻度脑梗。
      不应该是妈妈这个年纪会得的病。
      她说:“你要自己煮饭吃啊。不要饿着。”可是我根本吃不下。
      她说:“你去玩吧。我自己可以。”然而我完全不敢离开她的近旁。
      我想:是我忘了,她会老。
      她老了。老得不再能经受打击。
      于是那个没有结果的谈话就这样被妈妈的病生生掐断,再没有谁提及。就像那天晚上根本没有过那样一段谈话似的。我甚至后怕到不愿意去想起。
      十四天的住院之后,是每日每日不能停的药物治疗。有生之年,她每天都要按三餐吃药。
      而这一切的起因,只是某人完全不考虑别人感受,不为别人着想的一个电话,只是我那一瞬间的自私。如果那时,我解释了,否认了,一切就不会这样。
      这种愧疚于我,也许就像妈妈的药一样,直到生命停歇的那一天才会停止。
      所有曾经有过的情愫,所有可能会有的将来,都在那一个秋天的晚上,画上了终止符。

  • 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更这篇文了。快结束了。至多还有三到五章,估计会一周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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