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色》夕照影

33、第九章 梦断箫声夜月孤(1)

　　春光明媚，满园锦绣。
　　玄风和玄云默默陪伴杨沾衣在庭院散步，鹅卵石小径尽头的紫藤架上，一串串粉色紫藤花垂挂下来，争先恐后地在人前展现它们的美态。
　　“那五名送去相府的黑衣人，是否已死于非命？”杨沾衣在花架前站定。
　　玄风道：“一切正如少主所料，秦望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一口咬定那五人居心不良出言诬陷，把他们转押往府衙审理，当天晚上便报称他们在牢内畏罪服毒自尽。知府本就不敢得罪秦望，主犯既然身亡，这案件也就草草结了。”
　　杨沾衣一掸袍角，眉目清寒若远山，“秦望狡若老狐，又怎会留下把柄被人抓住？我把那五人送往相府，不过是借此警示他切莫纵女行凶而已。那五人作恶多端，死于非命也算是罪有应得，既然大皇子暂时还不想动他，这事咱们先搁一搁，容他再威风几年好了。”
　　“说起秦望，昨晚倒发生了件新鲜事。”玄风在杨沾衣耳边低语几句，杨沾衣先是眉心一蹙，然后慢慢泛起似有若无的笑意，他静立片刻，嗅着空气中馥郁的花香，神情有点恍惚， “相府的人没再去骚扰惜色吧？”
　　“不知是慑于少主的警告，还是对安国侯有所顾忌，秦望这阵子可收敛多了。少主既然挂念暮姑娘，何不去探访一下？”玄云乘机进言。
　　杨沾衣背过身去。无若回来了，她不会再寂寞了吧，相见争如不见，他的心思又岂是这个忠仆所能了解的？优雅地拈起一瓣飘拂在额际的落花，他轻描淡写地支开话题：“昨天大皇子设宴请客，听说半个帝京的人都湧到绮香楼去了——倾城看将军，无若真是很受欢迎啊。这家伙，今天也该现身了。”
　　“杨大哥真是神人，原来早算准小弟今天会来。”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柳无若大步迈进院内，把引路的仆从抛在身后。
　　他的到来仿佛把满天阳光也带了进来，听到他的笑语，杨沾衣面上的沉郁一扫而空，“你这个鬼灵精，怎么样，当了安国侯，第一天上朝的滋味如何？”
　　柳无若闻言伸出三根手指，哭丧着脸说：“三跪九磕，我都快变成磕头虫了。还是杨大哥这个世袭小王爷好当，不用天天上朝，比我安乐自在多啦。”
　　“依你的脾气，会这么乖乖就范？”
　　柳无若一挺胸膛，理直气壮地说：“班师回朝的大军就驻扎在城郊，我已奏明皇上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皇上深觉有理，特许我亲往巡视，无事不用上朝。”
　　“昨晚闹得还尽兴吗？”
　　“嘿，绮香楼的宴席很快便结束了，我早早就回府歇息，有什么尽不尽兴的。”
　　“你少在我面前打马虎眼，昨晚相府被盗了。那个盗贼还真是了得，竟连破相府十六道机关，闯进秦望的‘无人渡’密室中，也不知他偷了什么物事，听说秦望一夜间急得白了头。”
　　柳无若摸摸鼻子，开始东张西望，“大哥消息真是灵通得很，昨晚才发生的事这么快你便知道了。秦望得罪的人太多，谁都有可能找他麻烦。”
　　“我还不清楚你吗，惜色被秦望的女儿欺负，你不替她出一口气，晚上恐怕连觉也睡不着。不过你又不能真的去找一个女子麻烦，便只好把气出在她老子头上，秦望也算是倒足了大霉，竟惹着你这个灾星。你老老实实说，在秦望那里拿走了什么？”
　　“啧啧，杨大哥，你别要这么聪明好不好？简直都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了。喏，这是新任南越安抚使周观涛写给秦望的效忠书，看来他这趟去南越是另有所图。尽管秦望把它藏得极为隐蔽，到底却还是被我翻了出来，这赃物现在就交由大哥处理好啦。”说罢手一扬，一纸信简平平向玄风飞去。
　　玄风双手接过，不料这信被柳无若使了暗劲，玄风只觉一股大力向自己涌来，不由自主地急退三步才勉强消解了力道，面已经涨得通红。他调息一下，才开口说道：“柳公子当真厉害！”
　　柳无若抱拳说道：“哪里哪里，两位玄大哥老是不愿和我比试，我只能捉紧机会一试阁下的身手，得罪莫怪。”
　　“柳公子的身手小人自是甘拜下风，但小人最佩服的还是公子在相府进出如入无人之境，须知秦望这些年做的亏心事多了，最怕被人寻仇，故此在府内设下重重机关，每道机关俱按五行八卦之位环环相扣，稍一触动便会陷身其中，柳公子竟能一举把它破去，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咦，玄兄怎的对相府的机关这么熟悉？莫非你曾去过不成？”
　　玄风自知失言，立即闭嘴。‘庭煞’确曾派人尝试进入秦望密室，只是还未接近便已确动机关，为此还折了五名好手，他自是深知其中厉害。
　　杨沾衣摇首笑道：“玄风你直肠直肚，如何是无若的对手，只三言两语便被他套了话去。你且把这份效忠书放好，今天的事，切莫对人泄露。”
　　“杨大哥不打算把这封书信交给皇上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要办秦望，势必牵起大狱，受牵连的官员恐怕过百，还是逐渐削弱他的势力较为稳妥。”
　　柳无若耸耸肩，“大哥真是冷面热肠，不知有多少官员因你一言而保全性命！”他眯眼望向杨沾衣，一副随时要找麻烦的样子，“最近小弟听到了一些精彩传言，不知大哥听到没有？”
　　杨沾衣的笑容变得无奈：“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再拐弯抹角了。”
　　“有人放出风声说‘庭煞’已表态支持拥立大皇子为储君，而‘庭煞’的主人就是向来行事低调的大哥你——这十多年来原来大哥一直把我蒙在鼓里，未免太不够意思。”
　　“哼哼，你真的一直被蒙在鼓里？”
　　柳无若溜了玄风和玄云一眼，忍不住笑了：“我是有那么一点疑心啦，总觉得大哥不是等闲人物，不过大哥行事向来滑不溜手，我可找不到什么破绽。”他把笑容一敛，正颜说道，“只是消息传得这般快，显然是有人蓄意为之。这人是谁，大哥应该心中有数。”
　　杨沾衣负手吟道：“‘输他覆雨翻云手，真儒事，君知否？’杨彧抢先行这一着，朝中还有谁敢与他抗衡？”
　　“此人工于心计，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大哥切勿掉以轻心。我来是想告诉大哥，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我心目中始终都是我的好大哥，这点绝不会变。”
　　“好，冲你这句话便不枉我们相交一场。”杨沾衣开怀笑道，“我今天要与你好好喝上一杯。”
　　“且慢，这酒是要喝的，却不是在这里喝。今天由色儿做东，她已在暮府备下便酌。——色儿天天都在念叨着你呢，这段日子你对她的照顾关护她都跟我说了，杨大哥，多谢你啦！”
　　“这算得了什么，我早答应过会替你照顾好她的。何况，我也从没把惜色当作外人。”杨沾衣的心一下子就乱了，要来的，终究还是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