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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九章 梦断箫声夜月孤(2) ...

  •   暮府前院一株高大的杏花树下,身穿紫绮香罗裙的暮惜色怀抱雪狐盈盈俏立,淡红色的杏花瓣随风飘坠在她的裙裾之上,落在侍书眼中,就像是一幅绝美的画卷。
      看到家仆领着柳无若和杨沾衣等人走来,暮惜色心中一喜,当即迎上前去。“色儿,急着迎接我也不用站在这里干等啊,这儿当风,着了凉可别怪我。”柳无若似是随意开玩笑,但话中的关怀之意她自是明瞭,经过昨日的互表心迹,再见到他她不期然有些羞涩,红着脸横他一眼道:“谁等你啦,我等的是杨大哥。”边说边望向杨沾衣,发觉这个大哥比上回见面时又瘦了些,本来他的容颜便过于清秀,现在更给人一种若不胜衣之感,不由得又是担心又是心痛: “大哥怎的清减了?忙归忙,可别要累坏身子才好。”
      杨沾衣一颤,微微侧开脸,强笑道:“我理会得,这身子骨向来如此,你不用担心。”
      暮惜色怔怔凝注他,总觉得这个大哥隐藏了许多心事,但知他虽看似外表柔弱,心志却最 是坚毅,除非他愿意敞开心扉,否则无人可以知悉他的心意。只恨自己一直受他呵护照顾,却不能替他分解半点烦忧,要怎样才能令杨大哥开心呢?她颦着眉尖想啊想,终于有了主意:“杨大哥,今儿个咱们干脆把吃的都搬到翠竹亭去,那里既幽静又舒适,大哥爱清静,一定会喜欢那里。”
      杨沾衣心头一暖,“礼不可废,我们还是先去见过暮伯母。”
      “不用见啦,娘亲早就被柳伯母请到将军府去。”
      “柳、暮两家通好,真是……真是……”杨沾衣喉咙一紧,容色黯淡,后面的话再也说不下去。柳无若一直在旁无语看着他,神色显得有些古怪,低头凝思一会,抬起头时复现灿烂的笑容,挽着杨沾衣的手说:“我带杨大哥到翠竹亭去,那里清幽雅致,小时候我与色儿常常去那儿玩耍。”

      翠竹亭筑于东院的观鲤池旁,周围遍栽湘妃竹,丛丛影碧,苍翠欲滴。整个亭子连同里面的竹台、竹凳,全用手臂粗的毛竹搭成,韵味天成,颇有古意。
      暮惜色斟了杯茶送到杨沾衣手上,像个对大哥哥撒娇的小妹妹一般:“杨大哥,你也该渴了,快尝尝这茶好不好?”
      杨沾衣接过茶盏,深深嗅着茶香,迷茫的双目蒙上一层温润的水意:“好。”
      “你尝尝这肉脯好不好?”
      “好。”
      “你尝尝这鲜果好不好?”
      “好。”
      “你给我吹支曲儿好不好?”
      “好。”
      坐在暮惜色旁边的柳无若拍手笑道:“杨大哥,你上当啦,色儿一心想诓你吹箫呢。”
      “既然惜色喜欢,我便吹一曲好了。”杨沾衣淡淡一笑,笑中含了无限爱宠,取出怀内玉箫,低低起了个音,曲调柔媚异常,听得人心中软绵绵地,似被春风熏过。
      暮惜色曾听家中乐师奏过这首曲子,知是坊间流行的小调《秋波横》,只是他们却万奏不出杨沾衣这种媚而不俗的味道来,她听得入神,不由得轻启朱唇,和着曲子轻轻哼唱:
      说什么眼皮上供养,心底里温存,到底是一厢情愿。有情人却不过无情天,巴巴的抛
      了心、冷了弦,怎不教人嗔怨!
      嚥不下的琼浆甘露,减损我玉貌绮年,镇日价只梦萦魂牵。空对月、酒后樽前,思量
      着,这一遭,是见还不见?
      暮惜色第一次听这首曲时,并不觉得有何异样,但此刻唱来,想起在绮香楼的旖旎风光,只觉曲中有无尽缱绻之意,当唱到“镇日价只梦萦魂牵”时,心中一荡,忍不住向柳无若窥去。柳无若见她望来,咧嘴笑了笑,淘气地向她眨眨眼睛,暮惜色大羞,转过了脸不敢再看向他。
      杨沾衣放下玉箫,咀嚼着暮惜色刚才所唱的“空对月、酒后樽前,思量着,这一遭,是见还不见”,回味再三,竟似痴了。
      风,缓缓地吹动竹叶,空气中似有些什么在三个年轻人之间流动。
      柳无若带着笑谑的声音划破沉寂:“杨大哥的箫曲真是妙绝天下,色儿,你也该投桃报李,把你的宝贝瑶琴拿来,弹奏一曲助兴。”
      “好啊,那你要听什么曲子?”暮惜色伸出纤纤素手掩住嘴笑,知他对音律兴趣不大,有心要难他一难。
      “呃,待我想想……”柳无若托着头作苦思状,眼内闪动促狭的笑意,“《清莲吟》!你就马马虎虎奏一曲《清莲吟》好了。”
      “哧——”暮惜色笑出声来,童年往事历历在目,仿佛中间这十年悠远而漫长的时光并没过去:她,仍是荷花池边的那个小女孩;他,是荷花池边的那个小男孩。
      杨沾衣并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但敏感的他却分明察觉到二人之间有种心灵相通的默契,那是一种用岁月累积起来的牢不可破的亲昵,在他们的世界里,任何人都是多余的,无论是谁都难以涉足其中。他伸出手按在胸口上,那里似有什么在空气中碎裂。其实,在宁亲王寿辰那天,在那片梨树林里,他早已知悉她的心意,也料到这是必然的结果,只是自己一直不愿去面对而已——在她心目中,自己永远只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大哥”,而柳无若,才是那个令她思兹念兹无时或忘的良人。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杨沾衣喟然长叹一声,带着痛楚,也带着释然。既然不能爱她,那就像个大哥哥般默默守护她、祝福她吧,只要她能快乐,只要她能幸福,只要能偶尔听听她的笑声……他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摸索着步下台阶,慢慢地往院外走去。
      “小王爷,您这就要走了么?”正在忙碌指挥着小丫鬟们捧上各式果点的侍书迎上杨沾衣。
      “亭子里太挤了,容不下这许多人。”杨沾衣擦身而去,走得虽慢,却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挺得笔直的身影在耀眼的阳光下茕茕孑立,有种苍凉的孤傲。
      挤?这里地方明明宽敞得很哪,就算再多十来号人也绰绰有余,小王爷说的话真是费解。侍书不解地望向杨沾衣,又望向亭中的暮惜色和柳无若,似懂非懂地搔搔头。一直守候在亭外的玄风和玄云早把所有都尽收眼底,玄风张开口似是想说什么,玄云却一个劲地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言。玄风狠狠跺一跺足,终于什么也没说,与玄云快步上前,跟在主人身后离去。
      暮惜色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对身边微妙的变化浑然不觉,但这一切却没能逃过柳无若的眼睛,虽然杨沾衣自始至终都没有透露片言只字,但聪明如他,却似已明白了些什么,看着杨沾衣远去的背影,一向达观的他,突然感到锥心的哀伤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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