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色》夕照影

2、第一章 两小无嫌猜(1)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童音琅琅的读书声从书斋传出。
　　暮惜色心不在焉地念着《湘君》里的辞章，频频向身旁的空空如也的位子看去。已经快巳时了，但柳无若还未出现，原老夫子的面色已变得越来越难看。
　　原老夫子是帝京有名的饱学鸿儒，柳宁渊爱子心切，亲自恭词厚礼把他延作西席。他对这两个新收的学生也疼爱有加，常赞二人天资聪颖，尤其柳无若更是资质不凡，假以时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他早打算把自己的才学倾囊相授后，便安安稳稳地回乡颐养天年，只是这个男弟子顽皮非常，令他伤尽脑筋。
　　就在原老夫子转过身去的当儿，柳无若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出现在窗前。“若儿……”暮惜色张口欲呼，柳无若连忙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个燕子翻身，灵巧地穿窗而入。
　　暮惜色见他满身泥巴，怀中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不由心中窃笑：这个淘气鬼八成是到哪里玩得疯了，待会儿少不免又要受老夫子一顿责罚。
　　果然，原老夫子回头见到柳无若，立时双眉紧皱，脸上罩了一层寒霜，厉声叱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晓得要来上堂！我平日教你的规矩都忘光了吗？”
　　“弟子正因为谨记先生教诲，所以今天才会来晚了。”柳无若端端正正地坐好，一副乖宝宝的样子，伸手自怀中掏出几个红彤彤的大毛桃，摇头晃脑地说，“先生教弟子念的《诗经·园有桃》中有云：‘园有桃，其实之殽……园有棘，其实之食’，弟子经过后园见到那些桃子，自然想到‘它的果实是美味佳肴’这句话，又想到尊师重道是弟子应尽之礼，于是决定亲自摘几个桃子孝敬先生，以聊表弟子的那个……敬意。”
　　原老夫子面色稍霁，庄容说道：“你的用心虽好，但要尽心也不在这个份上。这次就且饶你一回，切记下次不可再犯！”
　　狡辩！暮惜色向柳无若吐吐舌头，明明是自己贪玩贪吃把上堂时间给耽误了，嘴上倒说得好听，想来后园的桃树多半已遭了殃。
　　柳无若冲暮惜色挤眉弄眼的还了一个鬼脸，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你有口福了，我特地替你留了一个最大最甜的桃儿哦。迟些时候等梅子熟了，我带你一块儿去摘梅子、捉蝈蝈，那才叫好玩呢。”
　　“……”暮惜色瞠目结舌地瞪着他，脑中立刻浮现柳府后园被“摧残”至花木凋零的惨不忍睹的景象。

　　“若儿——”柳无若的房门被推开一扇，暮惜色秀美的面庞自门后探出。这两天原老夫子偶染风寒不能授课，便吩咐她与柳无若好生在书斋修习。只是现在已经日上三竿，柳无若却还是踪影全无，她猜想这家伙多半又在躲懒，便一路寻了过来。
　　她微微“咦”了一声，只见柳无若双目紧闭盘膝坐在床沿，两手平放膝上，手上捏了个奇怪的手印，骤眼望去便如老僧入定一般。“若儿，你要做小和尚吗？”她扬声问道，这回他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柳无若闻言把眼睛睁开一线，长长吐了口气，一跃而下，把暮惜色拉进房内，顺手掩上房门，神神秘秘地说：“我在练一门高深的内功哩，这事我只对你一个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我看你准是捉虫子捉得腻了，又在变着法儿胡闹。”暮惜色嗤之以鼻，她才不会上他的当。
　　“才不是呢！”柳无若不甘被冤，跳着脚说，“我新近拜了一位武功深不可测的高人为师，至于他老人家的名讳，我已立过誓不能说出来的。不过他老人家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厉害得多！”想起一个月前的遭遇，他还犹象是做了一梦。
　　——那天虽已夜深，但月色却格外明亮，皎洁的月光照射下来，整个将军府都如同覆在银霜之中。他见到月色恁好，一时兴起，便独自走到后园的密林之中，演练以前学过的拳法。他越练兴致越高，口中“嗨嗨”有声，脚下虎虎生风，一套拳法倒也打得模有样。
　　正在忘形之际，忽听得耳际传来一阵嗤笑，他吃了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林边的围墙上坐着一个长须长发，峨冠大袖的老翁。这个老翁的身形十分瘦削，看样子连走在路上都会随时被风吹倒，但却偏偏能稳如泰山地高踞墙头，还晃着脚下的芒鞋冲他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