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秦暧

4、最长的面试

　　东牌坊街，校长助理，直接投递简历，统一通知面试。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秦暧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就要往门外冲。换衣服？算了，虽然有点不妥，但是肯定交了资料就可以离开的。运动服有点皱了，颜色也不好看，深深的蓝，曾经是谁最喜欢的？没时间怀旧多想，生活压力冲淡了伪诗人情怀。她拿了包向外冲，才十二点过，应该来得及。

　　公车过于拥挤，秦暧心烦意乱。只觉得分外吵嚷烦不胜烦。才下了车她手机就响了“秦暧吗？请马上到公司面试，你通过我们的初试。现在是第二轮复试，不过会由我们的另一位部门经理面试你。”“我，我可能要半小时赶到可以吗？”“请尽快好吗？面试你的经理很忙。” 秦暧飞一般的冲向街道对面，公车，快！赶时间！“啊！”秦暧回过神，被自己突然的发现吓得叫出声来，这样的衣服怎么能去面试呀，实在太随便了。她一急，又开始冒汗。天哪，什么都一团糟糕。形象！没形象了，时间！也没时间了。

　　几乎都放弃希望了，虽然心里还是有着挂念。这个公司给秦暧的第一印象非常接近她的理想。肃穆的、严谨的，同时又是不乏温情的，这是从客气的人事部经理和前台女孩儿那里感觉到的。那个时候做结论肯定太早，但她在一段时间后发现自己的揣测并没有错，那种来自生命里天生的对事物的第一感觉，在别人身上很难那么明显，而对于她，却是可以感知并作为参考的。

　　午后天气变得阴沉了，从十九楼看下去空气似乎凝成一团团的。运动服不足以御寒，她感觉到温度比上次面试的时候更下降了。在空荡的小办公室里等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会以他的方式来给予考核和评定，那份做得糟糕的试卷，很多地方简直是很好的笑料，背上凉凉的，是出汗还是冷？

　　突然门□□脆的推开了，很大弧度，一阵风灌了进来。开门的人还在对另外一个说着什么，声音有些熟悉。他关上门，没有看她，直接坐到对面椅子上看手里的资料。他的脸是垂下的，秦暧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觉得非常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他的手很好看，指头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秦暧，”他的声音叫她名字时她心里略一颤抖，有种让人迷惑的熟悉感，“请简短介绍自己。”“我叫……，我是……”秦暧意外的发现自己完全没有重点，更令人沮丧的是：他似乎对她所说跟本不感兴趣。“可以了，”他有些不耐烦的打断。

　　“你的测试题做得很不好，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对不起，我忘了。”
　　“这不是理由。”他淡淡的说。
　　“VB的特点是什么？”似乎不经意地问。
　　“我……不知道。”知道这是基本的问题，秦暧的脸一下红到脖子，恨不得转到地缝里。
　　“JAVA中的继承和封装是什么意思？”他看了她的窘态似乎有点烦躁。
　　他没有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吗？”

　　这一句很轻，几乎是在抚慰的：不知道也没关系呀，告诉我，你是真的如我料想般一无所知。接近引诱逼供了，不行，再想想，不行！她搜尽了所有有关JAVA的知识，却只有几个不知道意义的名词在心里乱转。对面，他的眼睛直直的看住她，看着她涨红的脸和局促不安的表情。

　　秦暧头脑混沌。一抬头就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犀利的，有些陌然的目光，带着逼供的狡猾，明明显显的是说：果然你如我想像对这个一无所知。秦暧沮丧的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现在说什么都很多余。会成为最短的面试吧?只有三分钟。她的手神经质的紧握，眼睛望着桌面，在想是自己告辞还是等着对方回绝。

　　“你毕业论文做的是什么？”他似乎在找话题。
　　“二手交易网站。”
　　“挺有意思的，怎么做的？用那种开发语言？包括写代码吗？你还记得具体写了什么吗？”
　　后来秦暧才知道，这就是他的风格。他是绝顶聪明的，会最快发现人的弱点。可是最初总装作懵懂的一无所知，让人一直错下去，错到没有办法弥补掩饰。
　　“是……借鉴了很多……没有包括代码……”她吶呐的还想继续却再次被他打断。
　　“你是c大的，我很清楚那里的论文怎么做，因为我也是那里的学生。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十岁。”
　　他低头看着她的简历，嘴角一个有些讥诮的笑，在她还未看清时一闪而过。这时，她是真的瞠目结舌了。

　　他说了些什么？从一点多面试到四点多，中途间断时间他的眼睛固执的寻找着她的，好像要看出什么秘密一样。不屈不挠，带着攻城略地的压迫感。然而慢慢的带了笑意，那笑从眼底慢慢溢出直到嘴角，是熟悉的。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那个人。

　　怎么可以用这样的目光看?是柔的，韧的，几乎成了一张网，满满的，铺天盖地的兜过来。
　　“你的理想是什么？”
　　“大学里逃过课吗？”
　　“你为什么离开上一家公司，我希望得到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他突然敛了笑容，直直看进她眼睛。
　　“或者你经常换工作？频繁跳槽吗？希望得到什么？”他再接再厉，毫不手软。
　　“不是的，我没有频繁的换工作。”秦暧非常艰涩。

　　她懵了，没有时间编造理由了，只能，只能说出来。秦暧想起那个男人恶心的粘腻的目光，眉头不由自主地皱成了一团，她张了张嘴，目光有些无助。

　　他的目不转睛，不紧不慢，似乎握着她的命，可以随意处置。
　　“遇到一个，人，过于关心，不习惯，所以……”
　　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也不想他的表情。只是觉得心里冰冰凉凉，好像被剥光了一样被人看到。她难堪的低下头去，只看到他不自然停顿的手。

　　尴尬的冷场，秦暧的手紧紧握住了提包的带子。空气什么时候稀薄了，觉得呼吸有些不畅，湿度太大凝固下沉了么？

　　“对不起，耽误了您的时间。”她起身就要走。
　　“不是，不是，别那样说！”他失了仪态，站起来解释。
　　“我只是，没有听过这样的理由。”
　　牵强的，似乎怕了她不信，“我是你的师兄呢，我可以帮你！”他仿佛也被她的不安感染了，面具荡然无存，口无遮拦。

　　那仿佛是那次面试的真正开始。

　　“这是我的名片。”他声音低低的，像极了两年前那个人。细长手指将薄薄纸片推过来。“这个部门都是我说了算，我让谁留下谁就能留下，我让谁走谁就得走”，他骄傲的低调着，当然，是以他的水准衡量。“好好做是会有很大收益的。”她发愣，这样直接，第一次体会到。

　　他们对话的时间不超过一半，更多的时间里他打量她，执拗的寻找她的目光。她也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懵懂的，一无所知的跟随他的节奏。

　　在最长的一次冷场中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整幅窗帘。他转过头，看到在那样的光线下她年轻的脸，还有细细绒毛，像小桃子，从身体里面透出来光滑清香让他觉得很久没有过的舒适。运动服的打扮使她显得十足像大学生。才二十二岁，毕业半年，她念书挺早的么。六岁，刚刚六岁就开始上学了。她的简历上有很多获奖纪录，看来在学校里也是中规中矩的。即使不用这份简历，他觉得自己也能看穿她。她的眼神清澈，似乎还有一层蓝色的虹膜，润泽得像小溪。她静静坐着，有点不在状态，他觉得自己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

　　他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和不信任了，把对待成人的方式用在了她身上。当然她年龄已经不算太小，不过……却给人一种需要被保护的感觉。很久以来见惯了峥嵘的女性，她们干练成熟。他非常了解，她们，还有……她。王郁有一刻的失神。自己八年前来的时候也是秦暧这样吗？不，好像要比她老练多了。

　　“你的希望是什么？”
　　“能够出差吗？”
　　不偏不倚，不痛不痒。可能是刻意的，避免触了她的痛。

　　王郁看着她不安的样子，恶作剧式的加重了语气：“如果，如果我觉得满意，会通知你。”
　　“谢谢。”
　　她站起身，低了头谦恭的让他先走。
　　她的手很小，能看到红色的血管，好像还在发抖呢，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面试者，穿运动服就跑过来了，这种温度穿那么少不觉得冷吗？他低头一看表，四点半！“该死！”面试太长时间了，大概要七点才把下午的事做得完。

　　王郁有些懊恼，一转身折回到走廊另一头的人事部：“马上通知她明天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