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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朋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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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和女人作朋友。
这是罗西听见莫风说的第一句话,在学校的咖啡厅里,众目睽睽之下,然后,少年浪漫的时期,他爱上了莫风,一爱就是十年,甚至更久。
在这段爱情中,他是个怯懦幼稚的男人,在这段友情中,他是个痛苦隐忍的朋友。
罗西的眼中只有莫风,莫风的眼中只有让非,让非的眼中心中装满了情义和顾虑。
这是一场变相的相亲晚宴,为了莫家的大小姐——莫风,她一改往常的娇艳,只穿了件简单素雅的白丝贴身长裙,乌黑波浪的秀发用一根镶满碎钻的银簪轻轻挽起,端庄秀丽。可惜,所有虚幻惑人的表象都在莫风的浅浅一笑间彻底粉碎了。莫风的嘴角总是习惯性地轻轻上扬,带点戏谑,带点傲慢,带点洒脱和自信,她的眼神还是和过去一样冷静锐利,只是多了许多令人难以琢磨的疯狂和神秘。
无可否认,莫风变了许多,她的身上不再有谦虚谨慎,反而多了张扬放纵,可是无论她怎样变化,所有人心底深处都清清楚楚:这是个厉害狠绝的女人。
莫风站在落地窗前,让非沉默冷酷地站在她身后,罗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半个小时前,背叛的朋友回来了,他说想回到过去。
莫风笑了,心底涌出一股快意,可当她看见罗西愧疚痛苦地低下头时,她明白:这个男人放下了所有的骄傲,鼓起了一生最大的勇气。
她记得罗西在被她拒绝后去了英国,回来时带了个女人,她曾经嘲笑过男人的爱情不过如此,但从让非口中才得知:那是个眉眼间与她极其相似的东方女人。
罗西做错了什么?他错在爱上了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寂寞惶恐的心深陷炼狱,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确伤害了莫风,莫风却曾经深深地伤害了他。
所有因果,就像莫风对让非的心一样,惊人的相似。
所以,她没有资格也不忍去责备罗西。
【好!】莫风转过身,坦然明快地笑了。让非吃惊地望着她,罗西则是一脸难以置信。
【你……,真的不怪我?】罗西有点不知所措,他和莫风认识十几年了,太清楚对方的性格,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女人的心眼儿总是不大的。
【当然。】莫风爽朗地笑着,没有多少真挚,却坦荡,【不过,莫家已经放弃了莫雨,如果连你都离开了她,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说到这儿,莫风的笑容开始变得轻佻戏谑,【可惜,我对这个女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莫风的话,罗西让非都听出来了:莫雨是罗西自己的私事,无论他作什么选择,都与她无关。
罗西仍然无法相信莫风就这么简单轻易地原谅了他,可对方的笑容那么明亮坦荡,眼神流露着淡淡的温柔亲切,他真的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太了解莫风,甚至于自己,所以,他不得不相信莫风是真的原谅了他。
但是当一切尘埃落定时,人类贪欲复杂的心又萌生了另一种念头:他是永远不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作朋友的,可怜,无法离开。所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出了会客厅,莫风一眼就看见坐在父亲旁边的熟悉身影。他,几乎从来不出现在公众场合,这一次是因为她的相亲宴吗?
莫风扬起嘴角,笑了笑,来到母亲身旁,第一次乖巧主动地与一群妇人虚伪礼貌地应酬着。她就像一个完美的名门淑女,高雅大方,难得一见的柔情似水终于引得周围的有心人士跃跃欲试。
罗西看着这样的莫风,心底只有悔恨和苦涩;而让非的眼神闪烁了下,开始思索莫云的提议:莫风爱了他十年,虽然他不爱她,但喜欢她,现在也没有了罗西,他娶莫风将不再有任何负担和顾虑。
让非慢慢地向莫风靠近,还没走进就听见辛辣的讽刺,他没想到自己的拒绝和罗西的离开会让莫风受到如此的奚落,有点内疚,也有点心疼,毕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红颜知己。
莫风对这些含沙射影的嘲笑始终保持着沉默,看着母亲越来越苍白难堪的脸庞,莫风微微侧过了头,望向不远处父亲身旁的男人。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的不寻常,脸上不再是惯有的漫不经心,举起酒杯,默不做声地注视着莫风。
一瞬间,周围的音乐和喧哗似乎都停止了,莫风在短暂的甜蜜和窃喜后猛然发现一个惊人的事实:叔叔从来没有用如此认真的表情看过一个人,他总是慵懒惬意地翻转着手中的棋子,笑看人生。
为什么她以前没有发现呢?却总在叔叔的眼神飘向她时,不由自主地开始全副武装,呈现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无论当时的情景有多么的狼狈。
如果早一点细细思索,她就应该能够看出那双冷静睿智的眼眸深处隐隐的担忧。
想到这儿,莫风的眼眶有点湿润了,让非留意到莫风红了眼,急忙走到她身旁,紧紧搂住了她,像个护卫公主的骑士。莫风愣了下,可当她清醒回过头时,只见叔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漫不经心,优雅地品着红酒,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
莫风扬起头,细细打量着让非英俊的侧脸:女人总是容易爱上能够保护她的男人,所以她该怎么选?
莫风低下头,轻轻笑了起来,那么愉悦,那么畅快,那么妩媚多情:可惜在她莫风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贵人,她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血汗一点一滴拼出来的,所以,她可以不选择英雄。
银铃般的笑声越来越大,莫风的身上带着一股惊心动魄的疯狂,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莫华提早离开了莫家,他不否认在看见让非抱住莫风的那一刻,心中是隐隐刺痛的。来到酒吧,要了杯威士忌,一口喝下后才终于吐出了那股郁闷。
其实,不该在意的。
车刚停在门口,他就注意到坐在台阶上的纤细身影,她孤独无助地环抱着自己,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泪水不停地滚落。
莫华的心紧了紧,走上前,叫了声“丫头”,女人回过头,眼神终于恢复了焦距和光彩,像个溺水的人发现救命的浮木般,不顾一切地奔上前,扑进他的怀中。
不知为什么,莫华的心中涌出一股感动。
【怎么了?】他温柔地抱住莫风,对方柔软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我以为你又钻进哪个女人的被窝里风流快活了。】莫风浓浓的哭音中带着揶揄的调笑,所以莫华不相信她是在妒忌,只是心底深处禁不住点点涟漪。
他想起宴会中的莫风,轻佻戏谑,风情万种,娇媚的丽颜藏不住眼底的精明算计和自信潇洒。而现在呢,他怀中的莫风仿佛一碰就会碎了般柔顺脆弱,一切好像回到了从前,寂寞倔强的少女总是用着憧憬恋慕的眼神远远地望着他。
十几年过去了,他不再是昔日那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少女也渐渐长大,失去了醉人的纯净,开始变得满腹心计,世俗麻木,她不再用唯一痴恋的目光看着他,反而为了得到他的承认,变得讨好恭顺。
他一直以为他与莫风的这种关系会持续到生命的尽头,可惜他不忍看着那个记忆中的少女崩溃,而莫风,也许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握。本来低眉顺眼的女人突然强势地进入他的生命中,带着一股地狱般的疯狂和神秘。
莫华从来没有哄过女人,莫风的泪却像再也停不住般。他轻轻地拉起她的手,【想看我的收藏吗?】
莫风擦了擦眼泪,扬起一抹欣喜的微笑。
莫华的一生都在旅行,他喜欢不同的文化,不同的风俗,不同的人们,他的足迹几乎踏遍了世界上每一个角落。他说要想了解一个地方绝不能匆匆而过,一定要在那儿生活一段时间,所以每一个他途径的城镇都留下了一段不大不小的故事。
叔叔一定经历过轰轰烈烈,凄美动人的爱情?女人的心思似乎总会绕在风花雪月上。
莫华笑了,他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和陈旧的照片,眼神流露出一丝清醒的迷惘:我,是一个喜欢看戏的人。
莫华抱着莫风坐在地毯上,拿起一张卡片,开始向她讲述几个男人女人的故事。他在故事中永远都只是一个坐看风景的路人,路过了友情,路过了爱情,路过了人生。
他的声音低沉性感,每一个音符都敲在了莫风的心上,她看着他慵懒迷人的笑容,温柔的眼神,就连那毫无感情、平淡的叙述都不再令人心寒。
她紧紧抓住他的袖角,他轻轻笑了笑,拉起她的手拥进了怀中。他不停地慢慢讲述着一个又一个路过的故事,讲述着他的人生,她满足地闭上眼,幸福地笑着。
小时候作过一个梦,梦中有着温暖的火炉,天鹅绒的地毯,心爱的男人抱着她倾诉着海誓山盟。长大后,她觉得少时的梦幼稚可笑,现在才明白,不管背后有多少暗潮汹涌,不管现实多么可怕,能够得到这一刻的幸福,死而无憾。
墙上古老的挂钟停止了走动,可窗口却已经开始射进一缕缕阳光,他看见她微微闭上的双眼总是时不时地涌出泪水,不由得笑了笑: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怀中柔软清香的身体突然引起心底的刺痛,继续着未完的故事,他开始犹豫,开始害怕:他能保护照顾她吗?
想起晚宴时的一幕,答案是不能。
他的身上缠着千万条权利金钱欲望的丝线,曾经认为这种平衡游戏是人生最大的乐趣,现在才发现它们是困住他自由的束缚。他不能靠近她,只能远远地看着,装作漫不经心地笑着,就算一个拥抱,也必须让所有人明白:这不过是一场打发无聊时间的游戏。
他以为自己玩弄了天下,其实,不过和所有人一样,被命运摆布的渺小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