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12、第六十五章 青莲（三）

　　“轩辕……轩辕！碧尘姑娘没有死！她好好的，好好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激动，裴云熙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轩辕少侠，碧尘姑娘已经过了大半的河，就快要上岸了！”红珠听见裴云熙的喊声，也睁开双眼，欢颜笑道。
　　轩辕承和清涟相互对视，清涟笑靥如花，轩辕承眼角的那滴热泪，却顺着他侧脸上的那道长长疤痕，慢慢流下。
　　他的体内，本来已经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灵力，但此番拼尽全力，却不知触动了怎样的法门，那些消失的灵力，竟从他的脚心如同泉涌一般涌入他的身体，平日他化解太虚结境的“禁”字之术要一时三刻，而这一次，他竟只用了短短的三刻！
　　碧尘幽幽的歌声里，轩辕承突然抬手，解去了清涟三人身上的术法，霍然回头。
　　碧尘已经走上了无垢之河的对岸，仿佛与他心有灵犀，嫣然回过头来，向着他露出微笑。
　　不知从哪里透出几缕仿佛透明的光亮，落在碧尘冰雪般绝美冷艳的脸上，竟让她一贯清冷的微笑，看起来多了那么一点柔柔的温暖。
　　她的身后，就是那颗传说中的沉沙灵珠，在它那种震慑心神的奇异光芒里，碧尘的身影虚幻得像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不知为何，看着碧尘在这缥缈的神光中衣袂飘荡的模样，轩辕承心里却隐隐升起一丝不安，他不知道这不安是从哪里来，却让他的心，没来由的狠狠一抽。
　　“啊！“耳边传来清涟三人齐声的惊叫，碧尘身后的沉沙灵珠，忽然爆射出万道光芒，不同于他们一直所见的那种肃穆神光，这千万道的光芒，带着暴戾狂肆的杀意，铺天盖地，吞噬一切。碧尘美丽的身影，就这样湮没在一片几乎刺瞎人眼的狂暴之光中，再也看不见。
　　“师姐——”轩辕承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向着无垢之河奔去。
　　他已忘了这无垢之河的水会使人血肉融化，他也忘了现在他的灵力已经恢复，可以催动口诀御剑而行，他只是像一个丝毫不会任何术法的普通人一样，凭着自己的本能，踏过面前千难万险，去救自己最重要的亲人。
　　“阿承！你不能下去！”一双纤细的小手从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腰，轩辕承咬牙前奔，将身后抱住他的娇小身影差点带倒。
　　“轩辕！你冷静一下！你这样下去，不就是白白送死么！你为什么不想想，这也许正是那些恶魔的奸计！”裴云熙也扑上前来，死死拖住轩辕承的手臂。
　　轩辕承似乎根本听不到他们两个的说话，他的眼中，只有碧尘最后消失时的那个微笑。挣扎拉扯之中，他的一只脚已经迈进了无垢之河，霎时之间，冰洁透明的河水中顿时漫上了一重血色，轩辕承挺直的身体向前一栽，闷哼一声，几乎摔倒。清涟和裴云熙大惊失色，拼命向上拉他，猛可里一条鲜艳的霓裳彩带斜飞而来，凌空一绕，已缠在轩辕承腰间，红珠手执彩带之端，用力向后一扯，轩辕承在他们三人合力之下，终是从无垢之河中重新被拽了上来。
　　裴云熙向着轩辕承的右脚看了一眼，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不忍之色，眉头紧皱，几乎不敢去看。
　　清涟扑上前来，伏在轩辕承腿上，二话不说，替他除去鞋袜，一看之下，俏脸愈加苍白。
　　只见轩辕承原本一只修长的脚掌，此时鲜血淋漓，几乎皮肉尽化，露出嶙嶙白骨。
　　清涟的樱唇都已被她自己咬出了血，虽神色痛苦，却并未失措，从自己颈上取下逢春灵珠，将它握在轩辕承掌中，自己闭上双眼，将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到他体内。说也奇怪，自从方才沉沙灵珠爆出那样恐怖的光芒，她身上原先已经枯竭的灵力，竟似枯井逢源，再度充盈。灵动的绿光之下，轩辕承那只血肉模糊的右脚，竟然就在他们眼前，神奇地重新长出皮肉，飞快地愈合。
　　“清涟，这颗珠子……”裴云熙看着轩辕承的右脚，瞠目结舌，清涟用这颗碧绿的珠子替他治过伤，他虽然知道那是个宝贝，却也料想不到竟然有如此奇效。
　　“是逢春。”清涟答了一声，眉目舒展，抬头望向轩辕承。
　　轩辕承的脸，一直扭向河面，仿佛那只血淋淋的脚，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沉沙的光芒已散尽，一切和最初没有什么不一样，除了碧尘。碧尘美丽的倩影，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于天地间，找不到一丝痕迹。
　　清涟也随着他的目光一起向对岸看去，神色茫然，说不出是不信，还是悲伤。伸手紧紧握住轩辕承已经冰凉的手，轻声地道：“阿承，你不要灰心，我们这就想办法过去，一定可以找到碧尘姐姐！你忘了么，在精绝地宫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找到她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不知她安慰的是轩辕承，还是她自己，但无论是安慰谁，她的声音，都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发出得如此微弱。
　　轩辕承一动也不动，除了他仍在缓慢跳动的心，可以证明他还活着。
　　“阿承……”清涟抬起一只冰冷的小手，轻轻抚上他更加冰冷的脸颊。
　　“你们看，那是什么！”裴云熙忽然大喊出声，眼睛盯着宽阔清澈的河面，从地上一跃而起，跑上前去。
　　红珠紧跟在他身后，看着河水中的景象，竟也呆呆愣住。
　　无垢之河的河面之上，盛开着七朵淡青色的莲花！
　　这些莲花微微透明，每一瓣花瓣都好像是最细腻的青瓷般柔润晶莹，闪动着细碎的柔光。这七朵莲花悠悠地漂荡在清澈得刺痛人心的河面上，竟是说不出的凄婉美丽。
　　“这河里怎么会突然开出莲花来，难道是……”
　　轩辕承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七朵出尘清丽的莲花之上，良久，唇角扯动，竟似是微微的笑了一下，只是他的这个笑容，却和那些莲花一样，带着一种自内而外的忧伤。
　　“我实在是太傻了。”轩辕承带着那抹微笑说道。
　　“阿承，你……你……”清涟看着他的微笑，竟比看见他的眼泪更加心碎，连说了两个“你”字，却再也说不下去。
　　“师姐唱的那首歌，……她怎可能会无爱无恨？有这样强烈的感情，又怎么能渡得过这条无垢之河……”
　　“阿承，你说什么？你是说……说碧尘姐姐她……”
　　“她根本就没有渡过这条河，早在我们听见她唱歌的时候，她就已经……不在了……”
　　轩辕承的声音很平静，“不在了”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便像是说“出远门”一样温柔淡然，他唇边奇异的微笑，化为了眼中耀目的晶光，慢慢地，慢慢地爬过他安静的脸颊。
　　清涟呆呆的看着他，她生平第一次没有相信轩辕承的话，不在了？阿承说，碧尘姐姐不在了？这怎么可能，她明明刚刚还听见她唱歌，她的歌声，不知比那个魔女九婴好听多少倍，她明明看见她好像仙子一样走上对岸，在幽幻的玄光里，回眸微笑。碧尘姐姐，怎么可能不在了？她一定是迷路了，或者是被那些妖魔鬼怪藏起来了，就和在精绝王宫的时候一样。阿承为什么要哭，难道他竟然不相信，碧尘姐姐一定还会在某个神秘的地方，等着他们么？
　　“轩辕，你要上哪去？”裴云熙的喊声扰乱了她的恍惚，她在恍惚中凝眸，看见轩辕承淡蓝的背影，正向着无垢之河走去。可是，这一次，她的嗓子里却好像发不出一点声音。
　　轩辕承走到河岸之旁，凝目远望，忽然纵身一跃，轻轻地跃在了其中的一朵莲花上，那朵美丽的青莲只是微微摇动了一下，便即安静下来，轩辕承再次一跃，又跃上了另外的一朵莲花。这些莲花在水中温柔摇曳，时远时近，却好像一座浮于水面的莲花桥，不论河水怎样流动，都始终排成一线，任由轩辕承纵跃其上，一直送他到对岸。
　　轩辕承最后一跃，已是落于无垢之河的对岸，背身而立，宛若泥塑。清涟和裴云熙红珠三人在对岸看着，竟没有一个人出声，好像他们面前的一切只是一幅画，而轩辕承，只是这画里的一个人。很久很久，裴云熙才开口，低哑着声音唤了一声“轩辕”，轩辕承慢慢转过头来，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