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211、第六十五章 青莲（二）

　　“轩辕，她……走了？”裴云熙慢慢走上前来，呆呆望着九婴消失的地方，他对这个女子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痛恨于她，她却好像已经是他和锦绣之间仅剩的一丝维系。
　　轩辕承低下头去，看着脚下已经恢复清澈的河水，缄默不言。
　　“阿承，我们回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条河虽然可怕，但也一定可以找到过河的办法！我们先回人间，找你师尊，还有上清真人他们商量一下，再回来拿这颗沉沙灵珠！”
　　清涟跑上前来，抱住轩辕承的手臂，大声说道。她的双手有些冰冷，只因她了解轩辕承，当他这样默然不语的时候，往往就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的时候。可是，他所下的这个决心，却几乎令她心胆俱寒，她绝不允许他这样做！
　　“我想试一试。”轩辕承还是说出了那句话，他心中明白，此番闯来这里，已然惊动了地界众生，不管是鬼界的神君，还是九婴口中的那个“帝炎”，只怕都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他们来去自如，若他们真的回头出去，只怕再来之时，就不会是现在这般光景。
　　“不行！阿承，你不能去！”清涟浑身狠狠一震，放开轩辕承的手臂，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身体。
　　“清涟，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第二次机会。”
　　“不可以！我不管你能不能拿到沉沙，我也不管天下的人会不会死，但我绝不能让你死！”清涟仰起俏脸，黑眸望向轩辕承，眉间凄楚，令人心碎，“阿承，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那我要怎么办……”
　　双眸对视的瞬间，轩辕承的心猛的一软，刚刚铸起的百炼精钢转瞬化为绕指温柔，抬起右手轻轻抚上清涟娇嫩的脸颊，“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清涟，你要相信我。”他并非骗她，只因他也绝不会做白白送死之事，太虚结境乃是修仙门派，素日除了法术剑技之外，也会教门下弟子一些敛心静气之术，这种心法说来也算不得一种法术，旨在修炼心境，助本门弟子能达到无我之境。天地之间既然无我，必定无垢。当初自玄天锁魂阵中脱身出来，为聿陵真人带回太虚，因他神思伤痛，聿陵便着意敦促他修炼此心法，以求令他忘记伤痛，重新振作。如此三年之中，轩辕承已将这种修心的心法要旨全然领会，有时甚至将自己关在房中盘膝打坐，一连几天不吃不睡，独自沉浸在修炼之中，似乎连自己的身体都已摒弃。是以，他心中虽有爱恨情仇，却也有信心凭借师尊所授的心法，全力一试！
　　清涟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略有迟疑，轩辕承的目光坚决，却也冷静沉着，充满信心。经过了这么多的艰难险阻，她对轩辕承的信任，几乎超过了对她自己。
　　“我……”
　　清涟张了张嘴，几番挣扎要不要说出“相信”两字，忽觉身上猛然一紧，好像被重重绳索捆绑，惊叫一声，低头去看，只见在她娇躯之上，遍布了数道淡青色的光索，将她全身牢牢缚住，动弹不得。
　　“师姐，你！”耳中听见轩辕承震惊的声音，抬眼看去，却见他身上也同自己一样，被那些青色的光索缠绕。不只是她和轩辕，就连身后的云熙和红珠，都无不被这些光索锁住！
　　唯一一个身上没有光索的人，是碧尘，她长发在风中微扬，秀眉微蹙，双目紧闭，左手两指并起置于胸前，一点淡青色的光芒，点点闪耀在她指尖，渐隐，消散。
　　“师姐，你这是做什么？”轩辕承脸上都是惊诧之色，他不明白碧尘怎会对他们几人用出太虚结境的“禁”字诀，难道她又失了神志，被厉鬼附身？
　　碧尘慢慢张开双眼，她眼中冰魄明光，胜过这无垢之河的河水清澈。
　　“我若不困住你们，你可会让我渡过这无垢之河？”
　　轩辕承一双冰澈双眼在这一刹那骤结冰霜，刚刚他发现被碧尘用“禁”字诀困住之时，冷的只是身体，而这一刻，冷的是心。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碧尘，宁愿是他听错了，宁愿碧尘是和在刘家村时一样，被厉鬼附体。
　　“师姐，你放开我，我已有渡河的办法，你若想和我同去，我绝不会阻止你。”轩辕承盯着碧尘双眼，缓声说道。
　　碧尘微微一笑，如同雪中花开。
　　“轩辕，师尊的五个弟子之中，你是最聪明的一个，师尊曾经和我说过，你心思敏捷，临危不乱，可当大事。”
　　轩辕承的喉结缓缓地动了一动，他不知道碧尘此时突然说这句话，又是何意。
　　碧尘的微笑里渐渐透出了一点温柔，柔声说道：“若我不是从小同你一起长大的师姐，说不定真的会相信你，解开你身上的‘禁’字之术。”
　　轩辕承的脸色有些变了，眼中腾起凌厉的火光，“师姐，难道你宁愿白白送死，也不愿相信你朝夕相处的同门师弟？”
　　碧尘似乎并不恚怒他的疾言厉色，仍是语声温柔，慢慢地道：“白白送死……，轩辕，原来你也并不是狂妄自大，以为凭着自己的一点点修为就无所不能……”
　　轩辕承神色一愕，一时竟说不出话来。清涟听见碧尘的话，拼命转头看向轩辕承，失声道：“阿承你……”轩辕承神色冰冷僵硬，慢慢咬牙。
　　“轩辕，师尊的修心之法，你会我也会，若我是白白送死，那么你呢，你又有几分把握……”
　　碧尘提步，缓缓向他走来，“轩辕师弟，师尊曾说，你的性子激烈，爱恨太过分明，虽然冷静镇定，但每到关键之时，往往是强烈的感情占据上风，现在看来，师尊果然是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轩辕承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过来，心中痛苦焦灼，眼中也渐渐露出绝望恳求之色。太虚结境的“禁”字诀，若非能在第一时刻躲开，纵是本门弟子，也无法立时解得开来。况且碧尘的修为本就甚高，能够紧紧缚住众人身体，却不会带给他们太多痛苦。
　　“师姐，从小到大，我从未求过你什么，今天我只求你一次，求你解开我身上的禁术！”
　　“轩辕师弟，我这一生，并无所求，多年之前，亦再无爱恨，由我渡这无垢之河，其实比你的胜算大得多……”她盈盈走过他身边，擦过他耳边时，忽然发出一声轻轻叹息：“轩辕，你还记得当日在九重天的诛仙台上，我对你说的话么？”
　　轩辕承一愣，脑中立时浮现出当日情形，她说，你还太年轻，也许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今日对你说的话。她清冷明媚的双眸一如当日，他却已经恍若隔世。
　　“轩辕，若是从前，你会跳下河中，救那个人的，就算明知是白白送死，你也会这样做。轩辕，其实，你早已明白了我当日和你说的话，对么……”
　　她含笑从他胸前擦过，只留一缕冷冷幽香，还有轩辕承蓄在眼角的一滴热泪。
　　他侧身而立，看不见碧尘坚决的背影，他用尽全力，疯狂地用自己毕生所学，来破解同一位恩师所教授的招数。
　　碧尘从容淡然，一步步地走下无垢之河，清澈的河水没过她的足踝和小腿，接着是她窈窕如柳的纤腰。她淡蓝的衣裙在水中展开飘荡，如同一朵淡蓝的莲花。
　　裴云熙和红珠虽然是面向河面，但却都紧紧闭着双眼，不敢去看河中景象。
　　四周清清静静，并没有传来会将他们逼疯的惨叫之声，只有潺潺的水声，好像这里真的只是人间的一处清澈河流。
　　“飞花迷人眼，逐浪山海间，流霞眼波醉，携手踏清泉……啊~啊~~，不过是情痴心痴笑一场，美梦留心间……”
　　水声潺潺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少女的歌声，嗓音柔婉，却带着一点与生俱来的清冷，令这首本就凄美的歌，更添了几分忧伤。这是碧尘的声音！轩辕承霍然睁大双目，眼中露出无法抑制的狂喜之色，她还活着，她没有事！他从不知道，原来她的歌声，竟然这么好听！
　　裴云熙听见碧尘的歌声，也忍不住将双眼慢慢睁开了一条小缝，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碧尘的衣裙长发飘荡，她就像是河中的仙女一样美丽，不经意间侧过面颊，裴云熙似乎看见了她美丽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