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80、第五十五章 御灵（一）

　　一片摇撼之中，繁花如雪的瑶花谷竟然一点点烟消云散，轩辕承紧紧抱着清涟，忽然想起墨澜和碧尘他们还在那座琼楼中，蓦然回头，心中顿时被一片冰冷漫过，身后那座歌舞升平的琼楼，也和瑶花谷中所有的一切一样，在无声无息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碧尘！墨澜！云熙！”轩辕承想放声大叫，但他的声音却像是给什么东西死死地压在胸腔之中，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冰冷，冰冷，到处都是令人窒息的冰冷，唯一的温暖，只有胸口清涟柔软的娇躯。
　　“醒来，嘿嘿嘿，醒来吧……”
　　“再不醒来，就真的永远也无法醒来了……”
　　“睁开眼睛……”
　　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不住在耳边回荡，扰得他心神不定，难以安宁。
　　“嘿嘿嘿……睁开你的眼睛，少年人……”
　　轩辕承的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仿佛已经被冰冻住的双眼。
　　眼前什么都没有，没有花开如雪的瑶花谷，也没有消失无踪的茫茫虚无，眼前只有一片无尽的苍凉荒野，除了无尽的苍黑，再也没有一丝其他的色彩。轩辕承眯起眸子，这里，岂非就是他们刚刚进入寒冷之原时，睡过去的那个地方？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媚儿。可是，他们明明已经走出了很远，为什么又会回到这个地方来，而且竟像是睡了很久，刚刚从梦中醒来一样。
　　动了动身体，全身上下毫无知觉，仿佛已经不是他自己的，除了麻木，还有冰冷，虽然身体没有知觉，但那种邪异的冷，却一直透进了他的心里，冻住了他的心。浑身上下唯一的一点暖意，只有左边心房的那处地方，那里，静静偎着一个娇俏的小人儿，胸口轻轻起伏，似是沉沉睡去，她的小脸儿已经冻得发青，浓密漆黑的睫毛上，结着薄薄的一层白霜。
　　轩辕承抬起头，看着飘忽晃动在身边的那个模模糊糊的红影，这人是一个老妪，苍黑的脸上纵横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他见过这个人，在阴阳境。
　　“怎会是你？”
　　老妪看着他，忽然咧嘴，桀桀的笑了起来。
　　“怎么，你很奇怪？”
　　轩辕承默认，在他的意识之中，阴阳境的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而这个他抬手放走的老妪，也绝没想到她竟会回来。
　　“嘿嘿，小子，你不必如此奇怪，若不是我，你们几人就会冻死在这魅之荒原上，就连魂魄，也永远无法离开……”
　　“魅之荒原……”轩辕承的头脑有些清醒，他记得，在瑶花谷的最后一刻，那个叫做琼玉的女子，说出了“魅之荒原”这四个字。
　　“我们为什么还睡在这里，难道所有那些事，都是在做梦？”
　　“做梦……呵呵，小子，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魅之荒原么？”
　　轩辕承摇了摇头，“不知。”媚儿、罗家坪的村民、还有那个独自一人守着那座木屋的楚嫣，都将这里叫做寒冷之原，直到瑶花谷，媚儿的姐姐说出全部真相的时候，才将这里叫做魅之荒原，而眼前这个老妪居然也知道魅之荒原，可见她也许真的知道什么。
　　老妪见他摇头，哑声问道：“你不知道倒也不出我的意料，只是我想问一问你，你们到底要去哪里，为什么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寒冰地狱。”轩辕承看着老妪，一字字的答道。
　　“寒冰地狱？”老妪面上神色甚是吃惊，就连脸上深壑般的皱纹似乎都被撑得平展，“寒冰狱是十八层地狱之一，是地界禁地，被打入寒冰地狱的魂魄，受尽万般苦楚，永世不得超生，你等一众凡人，去到那里做什么，别说你们根本到不了寒冰狱，就算真的能侥幸走到，也是有死无生！”
　　轩辕承神色不变，老妪说的这些话似乎他并不意外，只是淡淡的道：“我们去寒冰狱，是要去找一个朋友的魂魄。”
　　老妪摇头冷笑道：“我刚才已说过，但凡被打入寒冰地狱的生魂，生前都是犯有不可饶恕的罪孽，此事由地界神君所定，就算是天界众神也无权干涉更改，你等凡人，妄想凭借自己的一点微末法术篡改天道轮回，岂非螳臂当车，自取灭亡？如此做法，非但不能将那寒冰狱的魂魄带出，反而会累他罪上加罪，乃至魂飞魄散。小子……我见你也不是一个糊涂之人，为何在这生死之事上，竟是如此的想不通？”
　　轩辕承道：“你真是将我想得太过厉害，什么篡改天道轮回，妄图干涉生死，我要去寒冰地狱，只不过是为了朋友，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位朋友的魂魄，至于其他，连我自己都从未想过。”
　　“为了朋友？”老妪又是一愣，盯着轩辕承看了半晌，慢慢摇了摇头，“我不懂得你们这些凡人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为了什么，都只有死路一条。”
　　“多谢。”片刻沉默，轩辕承只说了这两个字。
　　“……你为何要谢我？”
　　“为了你这几句相劝之言，就算人鬼殊途，我也要谢你一声。”顿了顿又道：“在阴阳境时，我放了你一马，此情你已经还了，可以回去了。”
　　红衣老妪似是愣了一愣，点了点头道：“此处虽不是人界，但亦有此处之道。也罢，既是我欠了你一分人情，便当尽数还了与你。”转头向着无尽苍茫的遥遥远处看了一眼道：“此处已非人界，自你们进入阴阳境之始，便已经不在人界了。”
　　轩辕承想起自己在梦境之中所见到的那些如同人间的炊烟村寨，暗暗苦笑，见到那些人的时候，本以为又已回到了人间，现在看来，不过只是一场梦境，自他们走下精绝地宫最底层的那个洞穴，便已经不在人界了。
　　“那这里是什么地方？”
　　“地界，小子，早在阴阳境中之时，你不就已经看出，那里是非人非鬼，游离三界么？你猜的不错，这里，的确是通往寒冰地狱的道路，只不过，从地界入口，到寒冰地狱，中间还有三重屏障，第一重，便是你们已经见过的阴阳境，第二重，是你现在亲身所在的魅之荒原，第三重，是血冰河，闯过这三道关卡，才能到达寒冰狱的外围。阴阳境，你们算是已经闯过了，而这第二道关口魅之荒原么……却没有那么容易。”
　　“阴阳境，魅之荒原，血冰河……”轩辕承低低念道，这地界的三处所在，虽然没有凶暴的妖物恶鬼，但其诡异之处，却着实令人胆寒。
　　“魅之荒原上，除了魅妖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一种生灵。”
　　“魅妖？”
　　“不错，这种妖灵介于鬼和妖之间，一般都化作女子身形，靠吸食魂魄的精气为生。从你们一踏进魅之荒原的那个时候，你们便成为了魅妖的猎物，你们在这荒原上每走一步，身上的精气和阳气便会被吸食一分。”
　　轩辕承微微皱眉：“难道是……”
　　“不错，”红衣老妪冷然而笑，“只是你将她当成了人。”
　　“你是说，媚儿？”
　　老妪点头，“不只是她，你见到的瑶花谷中所有如花似玉的女子，都是魅妖。”
　　轩辕承点头一笑，媚儿，魅儿，其实也不算欺我。
　　“那罗家坪里的那些半蛇怪物，还有那个叫做楚嫣的女子，也是么？”
　　“他们不是，他们只是你在梦境里，见到的那些心魔。当你见到那些人的时候，你身上的阳气与精气便已被魅妖吸去了一半之多，从此便会沉入一个永远也无法醒转的梦境，从起点，到终点，然后再回到起点。在你的梦中，你会看见魅妖，她很美，美到你不得不爱她，而且，她能看透你的心，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最终，你会抛弃心中的爱人，近乎疯狂的爱上她，而当你不可自拔地爱上她的时候，便是你的精气全部被她吸尽之时，那时，她便会无情地抛弃你，留你一个人在那些梦境中无休无止地循环下去，三魂七魄被那些梦境禁锢在魅之荒原，成为无□□回的荒魂，最后慢慢耗尽，寂灭在这片荒原之上。”
　　轩辕承点了点头：“若是你没有叫醒我，我是不是又会回到最初的梦境，在这里遇到媚儿？”
　　老妪道：“就是这样。然后你们便会再去一次罗家坪，再遇一场幻雾，最后，再跟着魅妖一起回到瑶花谷，然后，一切再从这个梦境开始。”
　　轩辕承听着她的话，身上的冰寒之意竟似又向体内侵透了几分，无尽循环的梦境，该是一个如何恐怖的梦魇，心中突然一冷，若这红衣老妪说的是真，那这个魅之荒原同他们走过的阴阳境，竟是如此相似，只不过，在阴阳境中所看到的，是在阳间所发生一切的循环，这所有的一切，难道都在暗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