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179、第五十四章 爱欲（四）

　　“呵……真是好一幅郎情妾意的图画啊，轩辕承，你果然不一般，竟然连那样的诱惑，都能抵受得住。”
　　轩辕承和清涟闻声抬头，只见在他们身后那座琼楼的石阶上，不知何时竟已站满了人，为首的一人紫衣罗衫，云鬓高绾，正是琼玉，在她身旁站着的那个一身白衣的娇俏女子，不是媚儿又是哪个，只是不知她是不是已经换了衣裳，方才弄在她身上的斑斑血迹已经全然不见，她的神色也不似方才在闺房里那般伤心激动，只是一双眼睛仍旧紧紧地盯着轩辕承。
　　“琼玉姑娘，在下方才的确冒犯了媚儿姑娘，虽然无以推脱，却还是希望两位姑娘见谅，若有什么责罚，在下甘愿领受。”轩辕承向着琼玉和媚儿抬手为礼，不管他心中如何怀疑自己怎会神志尽失，也一直怀疑为何会无缘无故在床前绊倒，但不管怎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该当由他承担。
　　琼玉看着他冷冷一笑：“轩辕承，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你当真只是一个凡人？”
　　轩辕承一愣，微微眯起双眸：“姑娘此话怎讲？”
　　琼玉道：“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在魅之荒原上抵受住魅妖的诱惑，没有人，只因从你踏上这片魅之荒原开始，你的感知和情绪，便已经和这片荒原融为一体，在魅妖的掌控之中。”
　　“魅之荒原，魅妖？”轩辕承脸上的表情却似并不十分惊讶，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道：“我一直在等你们说这句话，看来我果然没有猜错。”
　　“哦？原来你早有怀疑，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轩辕承转目看了站在琼玉身旁的媚儿一眼，轻轻一叹道：“就是在这位媚儿姑娘舍身救我的时候。”
　　媚儿神色微微一动，却只是看着他，一言不发。
　　琼玉蹙眉道：“竟然是在那个时候？这……怎么可能？”
　　轩辕承微微一笑，“那个时候，媚儿姑娘完全没有必要扑上来替我挡那一击，”转回头温柔看了清涟一眼，“因为若我真的有危险，她一定会第一个冲上来。”
　　清涟看着他甜甜一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开心，都是她太笨，没有看出阿承是在故意装作感动的样子，她心里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阿承，却还是没有完全做到。
　　媚儿忽然冷冷开口：“原来你后来对我的一切，都是装的。”
　　轩辕承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清楚你这样做的意图，但你为我受伤，我对你的关心，也不全是假。”
　　媚儿脸上神色虽冷，那双明眸当中却隐隐露出了一点凄然。
　　“轩辕哥哥，若我是真的喜欢你，你会喜欢我么？”
　　轩辕承看着她，眼神温和，“不会，因为我心里，只有清涟。”
　　媚儿脸色蓦的一变，紧紧咬住樱唇，冷冷看向清涟。
　　琼玉叹了口气，“你这样痴情，倒也令人动容。我这妹妹是真心爱上了你，若你不是这般固执，就留在这瑶花谷，日日如花美眷相伴，岂不是连神仙也要钦羡？你喜欢那小丫头，也可一并收做妻妾，我妹妹并没那般小气，只要你心里爱她，随你有几个女人，她都不会在意。”
　　轩辕承向着她笑了一笑，“你妹子可能是不在意，我这只山芋却在意得死，我若喜欢了你妹妹，她便不会跟着我了，如花美眷有没有我倒不打紧，但我的清涟要是跑了，我也就没得救了。”
　　琼玉实没想到他一双眼睛冷澈逼人，却说出这样一番肉麻话来，不由愣住，媚儿在她身旁，轻咬樱唇，脸上神色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失落。
　　轩辕承看着她们，温声又道：“几位姑娘，不管你们是人是妖，我们也都不过是萍水相逢，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到这里来，只不过是途经此地，若有惊扰，那我们现在就走。”
　　琼玉道：“你们想要到哪去？”
　　轩辕承肃然道：“我们要去寒冰狱，找一个朋友。”
　　琼玉冷笑一声道：“寒冰狱乃地界禁地，岂容凡人随意出入？况且，你们连魅之荒原都走不出去，又怎敢妄谈到寒冰地狱？”
　　轩辕承抬手为礼，不动声色道：“还请姑娘指点。”
　　琼玉摇一摇头道：“轩辕承，这一路上，你可看见了贪嗔、痴怨、爱欲这些东西？”
　　轩辕承一愣，想到自从进到这寒冷荒原以来，遇到的种种人和事，罗家坪的人蛇怪物，小木屋中杀了自己恋人却仍在痴等的少女，还有自从结识媚儿以来，她对自己的种种情事，细细想来，难道不正是此刻琼玉口中所说的贪嗔、痴怨和爱欲之情？想到此处，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确见到了这些。”
　　琼玉一笑：“你觉得如何？”
　　轩辕承道：“不如何，只是觉得人心难测，欲壑难填。”
　　琼玉微微点头，“你能想到这些，也已说明你不是个凡夫俗子，我不妨明白告诉你，贪嗔痴怨爱欲恶，便是这魅之荒原真正的存在，你可还记得你在罗家坪大开杀戒，杀死的那些半蛇村民？”
　　轩辕承默然，这件事并未过去很久，他当然不会忘记。
　　“你在忌火之日火烧罗家坪，你以为杀了那些人，这件事就可以结束了么？”
　　轩辕承仍旧不答，早在当日他便有预感，罗家坪的事，恐怕并未结束。
　　“轩辕承，贪嗔痴怨本就和魅之荒原是一体的，若那日不是七月初七，你的法术宝剑，或许真的会将贪嗔这种东西尽数焚毁，化为一片灰烬，若真那样，魅之荒原便也会打开一个缺口，但可惜，那日极阴的天时地气，令你的火术大打折扣，虽然焚毁了贪嗔的肉身，却并未毁去它的元神，反而激起了它本身的怨气，这股怨气已经牢牢的黏在了你们几人身上，你们走到哪里，它就会跟到哪里，有它在，你们永远也别想走出这片荒原。”
　　轩辕承抬起眼睫看着琼玉，淡淡地道：“魅之荒原又如何，我们不会留在这里，若有人挡路，不论是什么贪嗔还是怨气，我一样叫它灰飞烟灭。”
　　琼玉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道：“好一腔少年英气，难怪我妹妹会舍不得你，就连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男人了。不过可惜，纵然我很是欣赏你，却也无法改变你必死的命运。”
　　媚儿在旁容色微微一动，转头看着她叫道：“姊姊……”
　　琼玉伸出一只玉手，阻住了她将要出口的话，“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然他是个很吸引人的男人，可惜却不属于你。”
　　媚儿呆了一呆，蓦的转过头来，向着轩辕承顿了顿脚，急道：“轩辕哥哥，你就不要出去了！只要你留在魅之荒原，我一定会好好爱你，一定比她更爱你！”
　　轩辕承注视着她，眼中并无任何轻蔑讥诮，只是温和坦然，“媚儿姑娘，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轩辕承……”媚儿还想说什么，声音却渐渐小下去，她窈窕的身影也和她的声音一样，渐渐变淡，慢慢消失，不只是她，她身旁的那些女子，还有她们身后的那一座座琼楼，都像是海市蜃楼般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阿承！”清涟转头四顾，看那些洁白如玉的瑶花瞬间枯萎，化作尘埃落于泥土，紧紧拉住他手，大声唤他。
　　轩辕承回手将她搂至胸前，唇边露出一丝淡淡冷笑，“该来的，迟早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