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六 ...
-
时间飞逝，当年老师送的那串珍珠项链早已失了宠，如今早就不知被压在哪个箱底，善美如今更钟爱的是英牧今年送的那条钻石项链，曾在儿子的毕业典礼上好好炫耀了一番。
“我说，俊秀他妈，那臭小子都走了好几个月了，你怎么还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我只要一想起我家俊秀在受苦，就吃不香睡不着。”
“受什么苦，我当年不照样当了整整三年海军，不一样好好回来了。”
“你是皮粗肉厚，俊秀怎么能跟你比？俊秀啊，我可怜的俊秀。啊，对了，我去给妈上柱香，求妈妈保佑俊秀。”
“喂，善美啊！”
真是够了，这都是什么世道，自从俊秀那小子出世后，妈妈眼里没了他，老婆眼里也没了他，现在人都不在眼前，老婆眼里照样搁不下他这个老头子了。
唉，老了，不惹人喜欢喽。
“俊秀他妈，我出去喝茶了。”
“早点回来。”
还不错，总算记得交待一声，算了，还是去见老师吧。
时间实在过得太快了，从1976年到今天，37年一晃而过，当年那个哀求绝望的张英牧已经成了一个62岁的老律师，他找到了为之奋斗了一生的职业，娶妻生子，送走了妈妈，然后看着儿子从一个捣蛋鬼成长为一名成熟懂事的男子汉，老怀大慰。
时间又实在过得太慢了，慢到在老师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岁月流逝的痕迹。到了今日，他已经当了老师的律师有三十年了，他一直是老师口中的张律师，那个按时给他冰箱里放小菜，陪他喝茶打麻将陪他聊天的张律师，那个陪着他春季赏花夏季泛舟秋季登山冬季垂钓的张律师，那个在他需要陪伴时能记起的张律师，那个随时可以充当兄长或父亲角色的张律师。
时间实在太过漫长，漫长到改变无处不在。曾经在老师面前木讷拘谨的张英牧早就可以自如地谈笑风生，共同话题也随着了解的加深越来越多。曾经视老师如神灵的张英牧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把老师视为亲人，甚至偶尔还会有一种看子侄的错觉。
时间实在太过短暂，短暂到好多事情来不及改变，就象这间老茶馆，装潢布置一如从前，就象对面的老师，同样的淡定自若，即使是提到大红大紫的国民演员千颂伊也是一派淡然，不过一介不懂事的孩子罢了。
英牧不由发笑，配上老师年轻英俊的面容，这种老气横秋的口吻怎么这么让人觉得别扭？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态比老师年轻得多，至少他都看过不少千颂伊的戏，不至于到这种对面不识的地步？
这是英牧第一次从老师嘴里听到千颂伊的名字，明明不过是随手拈来用来闲聊的话题，此时的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师口里“没品味很吵”的女子在短短三个月中把老师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判若两人。
如同过去的二十多年一样，两人一边下着棋，一边漫无边际谈论着生活工作中的点滴，一切有如夜色一般宁静平和。所以当老师极其随意地说出三个月后他要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时，英牧无法形容自己所感受到惊愕与震憾。他死死攥住手上的棋子，无比感谢自己三十多年的阅历，让他还能保持住相对平静的外表，至于那汹涌翻滚的内心，哪里还能顾得上？英牧实在太过意外，即使老师第一次承认自己是他的唯一的朋友时，他也无法挤出笑容。
不想老师离开是英牧的直觉反应，他取出随身珍藏的那张相片，希望能激起老师的回忆，或许能让他有所迟疑。可看着老师口里淡淡地说着“我害怕交朋友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因为人类容颜易老生命易逝，徒留我一人，还是这么年轻帅气的模样”，脸上却是似笑似哭的微妙表情。足足关注了对面这个人三十多年，英牧哪能感觉不出老师眼睛深处那无法诉说的悲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被揪得生痛，他觉察出了自己的自私，这四百年，老师在地球上过得很辛苦吧。如果真为了老师着想，让他回归自己的故乡才是正确的吧？
三十多年来，英牧第一次开口问及老师的往事，如此迫切想回故乡的老师当初为什么会被耽搁在地球上长达四百多年。他听到了四百多年前老师的那件刻骨铭心的往事，还有十二年前再次遇到那个女孩的情形。或许，他可以帮老师圆了这个遗憾，找出那个与四百前的女孩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不管愿不愿意，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地球人称之为命运。
老师的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命运是无法阻挡的，就象那三个月，他一直站在一旁，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却毫无办法，因为他只是都敏俊与千颂伊旷世之恋的看客。
英牧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是老师唯一的朋友，能荣幸地成为老师的情绪垃圾箱，在地球上，不，极有可能是整个宇宙中，都不会再有人比他更清楚老师三个月来的心路历程：冷漠、犹豫、纠结、爱恋、后悔、绝决、不舍、痛苦和坚定。
英牧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还是悲伤，高兴于自己对老师了解至深，竟比他自己更早看出他对千颂伊的爱恋，高兴于老师终于领受到了爱情的滋味，还是悲伤于千颂伊仅用了三个月就给老师带来了他三十年都没能做到的改变，悲伤于自己唯一的朋友地位还是输给了老师最爱的女人的地位。
英牧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如此矛盾过，他曾劝说过老师去救千颂依免得留下遗憾，却在后来的日子里也曾偷偷后悔过。他曾含笑看着老师口是心非地为千颂依忙活，却又无数次后悔过自己挑明了老师的心事。他无法对老师所爱的人口出恶言，却又把满腔的不知所措与愤恨发泄到老师所爱的人的母亲身上，或许他只是在为自己找个借口好指桑骂槐吧。
英牧无法用确切的语言说出自己对千颂伊的感觉，他既讨厌这个女人的存在，又庆幸世上还有这个女人，既希望这个女人留在老师身边，又巴不得她离老师越远越好。什么时候开始讨厌她呢？大概是在发现自己劝说了老师二十年未，而千颂依只用了一句话，老师就配备上了手机，而且把一号快捷键留给了这个女人的时候吧，他那时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唯一的地位危在旦夕了。什么时候开始庆幸呢？应该是在千颂依自说自话，扯着老师和他一同用餐的时候吧，他那时是窃喜地顺势坐了下来，与老师一起吃饭本就是他的心愿。希望千颂依留在老师身边，是因为有她的存在，老师就是个有血有肉有快乐有悲伤的真正活着的人，不再是一个无动于衷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可当为了千颂依的安危，老师竟完全抛却了理智，做出没头脑的顶罪行为，甚至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决定留在她身边时，英牧真的希望能把千颂依扔到天涯海角去。
三个月很快就会过完了，英牧已经绝望了，他曾经劝过老师劝过千颂依整理自己的感情，理智地处理事情，但一次次下来，适得其反，两人反而更加分不开。当他们明白地向全世界昭示他们的爱情时，他默默地退出了这个从头到尾都不曾属于他的舞台，把最后的时间留给了这一对苦命的恋人。
明天，404年造访地球一次的客人就会再度来访，英牧唯一能做的就是掩上报纸，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到来。
感谢上苍，让他能在最后的时间里再见老师一面，能为老师做最后一件事，可还是留下了遗憾，因为他居然忘了袜子。他鼓足了勇气，平生第二次握住老师的手，向他作最后的道别。
时间过得很快，三年一下子就过去了，时间过得很慢，没有老师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
奇妙的是，英牧与千颂依居然有了一种默契感，因为他们同样思念着同一个人。英牧已经忘却了他对千颂依的复杂感觉，现在在他的心里，她就是老师的化身，看着老师最爱的人就好象看到老师一般。
经过三年的沉淀，英牧已经完全理解了老师为什么会爱上千颂依。她美丽、热情、真诚、勇敢、执着，也只有她这种纯粹的人纯粹的爱情，才能真正打动一个外星人古井一样的心，才能收获到真正的爱情，才能最后勇敢的放手，才能执着的等待。
而今天，千颂仪又展现出了她的敏锐，当她说出“去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就是会给所爱的人死亡一样的压力，估计对你面言都敏俊也是那种人吧”的时候，已经65岁的张英牧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和她谈起老师，或许是因为只有她理解他，也只有她懂得他自己都无法承认无法说出口的感情。
是的，英牧一直爱着都敏俊，如恩人，如师长，如兄弟，如子侄，如爱人。
他守在老师身边三十余年，在以后的日子里，有这样一个女人陪着老师，他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加油！千颂依，请代我继续守护下去，直到永远。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六
，还差 